晚風幽幽，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似乎一樣明亮而顯眼。
葉小孤的目光微微一動，隨即低下頭笑了笑，玩笑一句道。
“我可不認為我葉某人有貌比潘安之能，得你這麼喜歡，怕是讓我有些接受不了。”
“你知不知道你說這話的時候特別畜生？”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當初非得扒拉我褲子的時候，我覺得你這姑娘還挺禽獸的。”
他回頭看了看楚清秋，楚清秋恰好也看了看。
即便是心中仇怨難消，四目相對之間，她還是忍不住推攘了他一下。
夜風如舊，兩人少有的沒有言語，或許是因為久別重逢，所以楚清秋也願意給彼此些許的空閒。
百年蹉跎，轉眼已成雲煙。
沉默了一會兒，葉小孤伸手幫她號了號脈，簡單的感受了一下她體內的鬼道之力。
索性這姑娘當初心性不定，修行的時間並不長，所以體內的鬼道之力也並沒有傷及根本。
他虛按著她的手腕，手背上慢慢悠悠的探出絲絲縷縷的黑氣，轉眼就將她的手包裹其中。
“你這是做什麼？”
“別動，我幫你將體內殘餘的鬼道之力吸出來。那些東西不容於人，對你百害而無一利。”
“既然是百害而無一利，你為什麼還要修煉這功法？”
“我？”
楚清秋看了他一眼，本以為他會正經的回答一句卻見著他笑了笑，玩笑道。
“強身健體的東西，我為什麼不學？學了這功法，我一次能堅持幾個月，為何不學？”
兩人雖是多年不見，但是他說起這些半腥不葷的玩笑話，楚清秋仍舊是受用無比，柳眉微微一皺，轉過頭也沒心思多問他什麼。
她體內的鬼道之力並不算多，再加上這姑娘昔日修的是儒門浩然道與他的正陽雷罡差不多也算是至陽的功法，天生對鬼道之力有排斥。
所以他手中的黑氣一碰到她的手，她就感覺渾身猶如小蟲爬行一般，突然皺起眉頭，疼得直哆嗦。
這姑娘雖是沒有喊一句疼，葉小孤見著她這模樣也知道她的煎熬，急忙伸手替她擦了擦汗，輕聲安慰道。
“要是感覺不舒服就告訴我。”
“……”
楚清秋聞言也不做聲，好像這會兒突然找到了威脅他的把柄似的，想要靠著這苦痛讓他低頭。
只不過他本就不是什麼良善，見著她咬緊牙關不說話，非得沒有繼續安慰，反倒是引動真元用力一扯。
一時之間真是疼得那姑娘差點兒昏死過去。
“行了，或許還有些許殘留，但是應該影響不大了。這些應該只是吞噬血色精華而成的氣勁，沒有沾染殺生之惡，暫時還不難化解。”
“姓葉的，你真就這麼狠心？！”
他話語之間盡是淡然，楚清秋卻忍不住看著他，追問一句。
“明明你做了，明明你的錯，為什麼你就是不承認！就是不認錯！”
“承認？我承認又如何？你想殺了我？”
“你有本事就別動手！我看我敢不敢殺了你！”
這話真是逼急了她，即便是一時還有些乏力，她還是咬著牙引動真元照著他的脖子上就是一記手刀！
這一下氣沉力足，真要是落在實處，只怕葉小孤真得丟半條命。
只不過就在她這一擊尚未落下，葉小孤反手照著她的手肘一拍一推，直接卸去了她的力道，徑直抱她就一通親。
更是氣得楚清秋一陣撲騰，眼裡的淚水更是到處竄。
她恨他的強勢也恨自己的無能，可是眼下的確是被他吃得死死的，根本毫無還手之力甚至連和他平等對話的資格都沒有。
這個看似玩笑隨性的男人骨子裡卻是一個自私自利的暴君。
鬧了一陣子，葉小孤也沒有真的把楚清秋怎麼樣，自顧自的翻身看了看夜空，問了一句道。
“方清城給你們的血色精華都有誰吃了？”
“……”
“我問你誰吃了那些丹丸。”
“……”
“楚清秋，你再給我倔一下試試？別說在這瀟。湘書院的廢墟，我真的把你拖到你爹的墳頭上收拾一頓。”
“畜生！”
玩笑開得過了火，楚清秋突然一下子就竄了起來，反手就是利落乾脆的一巴掌！
只聽著“啪”的一聲脆響未盡，那姑娘像是開啟了心裡的匣子，一時之間連踹帶打的按著他一通胖揍。
可惜葉小孤已是鬼族之體，這氣勁延綿之間甚至都沒有刻意抵抗，臉上也不見什麼淤青。
反倒是那姑娘幾巴掌下來，倒是扇得自己的手痛得不行。
她的動作一緩，葉小孤努了努嘴，扭頭吐了一口血沫，淡淡的說道。
“我是一家之主，你是我的女人，怎麼鬧是你的事，但是鬧得過了火，我該收拾還是得收拾。”
“你動手試試！”
“你先躺下，你這樣我不好操作。”
“滾！”
楚清秋又氣又怒，只不過就是拿他沒辦法。明明是有深仇大恨，但是面對這個天生的冤家，她實在是沒轍了。
兩人得了這空閒對視了一會兒，還是葉小孤伸手將她拽到了懷裡，兩人一起默默的看了會兒夜空。
瀟。湘書院的選址不錯，山谷之中不寒不熱還多是些涼風悠悠。
他吹了一會兒涼風，隨手擦了擦楚清秋臉頰上的淚痕，輕聲說道。
“昔日見你長秀氣溫婉還多有仙氣，沒想到你但是挺給自己長臉的。生得個清溪白鶴之相卻是個枝頭黃鸝的性子，你離了我還能做什麼？”
“住嘴！你我仇怨難消，別以為動動嘴皮子就算了！”
“仇怨難消？他們早死了，你現在還想把我也弄死？”
“……”
楚清秋這時也不應聲了，葉小孤本就是嘴毒，這話直點破她的心事，自然也算是斷了她的後路，讓她無話可講。
前塵舊事早已成雲煙，這昔日的瀟。湘書院名聲鼎盛之時尚成連營之勢，門客萬千書聲朗朗，但是到了她們這一代已經只剩下一座小鎮子了。
如今更是只剩下幾根燒焦的梁木，若不是她細心維繫估計早就爛進泥裡找不著了。
千百年間的漫漫歲月，無論怎樣的腥風血雨，深仇大恨都已成了過眼雲煙。
葉小孤不願意去辯解，不願意去提及，只是不想讓她更添傷痛而已。
當初無論是什麼原因，楚家的祠堂燒了也就燒了，人沒了就是沒了，終究是回不來的。
沉默之間，楚清秋眼裡的淚水更盛，甚至是讓葉小孤都來不及抹去她臉上的淚痕，一時卻是玩笑道。
“這水色倒是越發的豐盛了，怎麼比剛才還厲害了不少？”
“……姓葉的，以後你再在我面前說這樣不知輕重的話，我非得撕了你這張狗嘴！”
“汪汪~”
他玩笑兩句，氣得楚清秋在他懷裡直撲騰。
不過玩笑歸玩笑，她心中的傷痛畢竟還是難解，過了一會兒她又冷下了臉色。
葉小孤也不求能夠融化她心中的堅冰，只是抱著她像是哄著勸著似的搖了搖，惹得她不時瞪他一眼。
這些許的玩鬧之餘，夜空之中的繁星閃動，一切靜謐而安詳，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夜。
天邊的晨光蔓延而來的時候，楚清秋剛好起了些睡意，迷迷糊糊正是倦怠的時候卻聽著葉小孤在耳邊問道。
“白菲菲他們去哪兒了？”
“不清楚，好些時候沒見過了。”
“那當初教你們鬼道術法的方清城在哪兒，你知道嗎？”
“都好幾十百年的事了，誰還記得那些啊。”
三番兩次被他打擾，這姑娘本來還迷迷糊糊想要眯一會兒，一時也是氣急照著他臉上就給了他一巴掌。
這巴掌落下去，葉小孤一時還沒來得及躲，只聽著“啪”的一聲脆響，直接扇得他面色發青。
他還沒來得及喊痛，楚清秋倒是心裡一慌，急忙伸手想要給他揉一下。
他面無表情的伸手一擋，淡淡的說道。
“別裝模作樣的，這一巴掌算是賠你的，一會兒你可別叫喚。”
楚清秋沒好氣的輕哼一聲，對他還真是沒什麼言語可講。
不過這麼一打岔，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回頭看了看葉小孤，說道。
“當初在萬道盟的時候，我見著那個道士和萬道盟的人走得很近。”
“萬道盟的人？”
他本來都打算和這姑娘鬧一會兒醒醒瞌睡了，一聽著她這話下意識的就皺了皺眉頭。
當初白菲菲和不淨和尚在廣場上碰面的情形尤且還記在心頭，原本他以為方清城是後來出現給了他們血色精華。
但是眼下的情況看來，或許自己不需要去海底撈針似的找周淵常，這裡尚且還有一個捷徑可去。
楚清秋只是簡單的說了兩句，見著他目光閃動也只是他心中暗有算計一時也沒有一樣，只是偏著腦袋看了看遠處的瀟。湘書院廢墟。
說是廢墟，其實也不太恰當，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那裡還過了火自然不會留存些什麼。
除了幾根她特意保護的梁木外，其他的東西都已是塵歸塵，土歸土了。
那幾根梁木在那一片空地上，顯得有些突兀就像是她心中殘留的恨意一樣，既顯眼卻也礙眼。
往日情仇難斷，就如那幾截燒斷的梁木一樣，明明是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卻一直沒法淡忘。
心念之間還沒等她多看一會兒，突然那空地上幾根梁木“嘭！”的一聲齊齊炸開，直接就成了木屑！
她滿是愕然的回頭看著葉小孤，他卻隨手扇了扇連著那地上留下的灰都給扇乾淨了。
“以後你把你爹的棺材挖出來擺著，何必用這樣的人偶爛木頭？一點兒都不真心，怎麼對得起那血濃於水的恩情？”
“姓葉的！你就是個白眼兒狼！你就是個沒人性的狗畜生！”
“……”
“你殺了他們！你還毀了我唯一的回憶！”
“那你來報仇啊，殺了我，往我脖子上來一下。”
他挑釁似的看了楚清秋一眼，這姑娘正在氣頭上，反手照著他的脖子上就是一下！
可惜她剛一抬手，葉小孤一把就攥住了她的手腕，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
“想報仇？你沒這麼本事。”
“呸！”
“繼續和我鬧，以後生了兒子，你也帶著他和我吵。我讓你多生兩個，說不定以後真能殺了我。”
他話語之間聽不出什麼情緒，這番話明明是對楚清秋的挖苦，卻也讓這姑娘咬牙切齒的沒法還口。
眼看著她還淚眼婆娑的看著自己，葉小孤輕蔑的一笑，突然湊近了她的耳邊低語兩句，氣得她又是一陣哇哇亂叫，直恨不得真把他給活活生吞下去。
往日裡，楚清秋一直希望有一份甜蜜的情緣，彼此朝朝暮暮，泛舟長河落日，自然算是圓滿愜意。
偏偏她找上的人卻是葉小孤這樣的惡徒，非但沒有對她溫情半句，反倒是極盡挑釁讓她暴跳如雷卻奈何他不得。
明明是一出百年尋仇的大戲，到了他面前所有的盔甲都不堪一擊，所有的利劍也只會腐朽。
他是這樣的無賴，這樣的不講道理，卻又實實在在的將她吃得死死的。
楚清秋淚眼含恨的看著他，暗自又氣得咬了咬牙。
偏偏葉小孤也是個狠人，這會兒沒有安慰開解半句不說，順手還將捏了捏她的手，淡淡的說道。
“看你閒著也沒事做，跟我去一趟萬道盟。”
“做夢！”
“你守在這裡做什麼？你信不信我把這兩邊的山都移平，把這地方給埋了？”
“……”
“你跟不跟我走？”
他的言語簡單，楚清秋下意識的就想要傲一會兒。
沒想到葉小孤說了兩句見著她不應聲，索性拉下臉色，淡淡的威脅道。
“你爹的屍骨埋在哪兒了？這百年過去應該也沒剩多少了，我去把他的墳頭推平怎麼樣？”
“畜生！姓葉的，你就是個畜生！”
楚清秋心知他是開玩笑，不過一聽這話，一時也是氣得說不出半句話，徑直就嚎啕大哭起來。
她受夠了這樣的折磨，自然也沒幾個人能熬住這樣的煎熬。
明明是心中定下的情緣，但是卻發生了那樣的意外。
當初她隱約也知道在祠堂裡會出事，甚至已經哭著想要去救他了，偏偏卻是天意弄人。
不知為何鬧出矛盾的雙方，明明是弱勢的葉小孤竟然施展雷霆手段殺了她的父親。
哭得太過認真，她甚至一時連氣都喘不上來，連著就咳嗽了好幾聲。
一直沒有安慰她半句的葉小孤這時卻突然幽幽的說道。
“聽著這咳嗽的聲音，我還真是不自覺的往後縮了縮，生怕把你給嗆著。”
“……”
楚清秋聞言，抬起頭恨恨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發瘋似的撲過去就是一通抓咬，活像是只小貓似的。
草叢裡面窸窸窣窣的一通響，微風徐徐卻也難涼半分情緒。
這世間最難還的還是人情債，因為這東西很難度量。他覺得夠了，她還覺得虧了，彼此自然少不了糾結的時候。
明明是打算雷厲風行的去找周淵常，去找朝天宮，但是出師未捷，葉小孤卻這荒山野嶺的草叢裡十天半個月都沒出得來。
當年只不過偶得的情緣，如今纏起人來也是半點兒不遑多讓。
他本來好幾次都想要走了，沒想到楚清秋說是愁苦深沉又不願跟他離開，真到了他要走的時候卻是拉著他就不鬆手。
幾次三番下來，葉小孤也吃透了她的心思，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徑直就縱身御空而起。
那姑娘一時還沒想到他這麼果決，回頭看了看瀟、湘書院的廢墟，眼裡又是淚光閃動道。
“畜生！你放我下來，我不會跟你走！”
“我沒抱著你，你把手鬆開，自己就下去了。”
楚清秋聞言心裡下意識的一慌，非但沒有鬆手，反倒是下意識的就抓緊了些。
只不過這動作一起，她突然才想到什麼，抬起頭滿是錯愕的看了葉小孤一眼。
這會兒他也沒有低頭嘲弄她兩句，只是徑直迎著天邊的陽光御空而行，微風拂面掠過了銀白色的長髮，莫名的多了些瀟灑俊逸之感。
楚清秋偷偷摸摸的哽咽兩聲，緩緩的靠近了他的胸膛，低聲問道。
“當初在祠堂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進隱世秘境之前在龍門掩月樓和你弟發生了點兒矛盾，然後他的意思要斷我手腳，後來就鬧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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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他倒是沒開什麼玩笑，十分坦蕩的說了出來。
楚清秋聞言，埋頭湊近了他的胸膛，一時也沒有應聲。
當初她自然也知道葉小孤被叫去祠堂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卻沒想到竟然是結怨在先。
說不上釋懷，得到了這結果，她心中反倒是莫名的沉重了幾分。
葉小孤似乎是知道她心裡所想似的，隨手撫了撫她的鬢髮，淡淡的說道。
“人行於世，少不了勾心鬥角的事，怒髮衝冠尚且殺盡千軍，街口的屠夫提著片刀都能流血十步，生生死死的事沒落在自己頭上也就那樣。”
“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我又沒勸你。我還是那句話，你若是真心有不甘，以後你就用點兒心，多生幾個娃以後讓他們來找我。手刃我這個親爹，也算是你楚清秋忍辱負重了。”
“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