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回過神來，一把掙開了徐嵐的手。
外面的天色逐漸沉了下來，抽走了房車窗戶縫隙透進來的最後一絲光亮。兩人在黑暗中對峙著，冰冷的空氣中只剩下了剋制的呼吸聲。
沉默沒有結束，林易不知道一個月下來自己一直躲避著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應該給一些什麼反應。她從最早的氣惱，到後面意識清了現狀的失落，再到逐漸被工作蓋掉了心思的麻木。
然後就是面對徐嵐時的無措還有委屈。
她不敢開口，怕一開口就會忍不住把這些日子好不容易藏起來的小心思，在張嘴的瞬間傾瀉而出。
心中有了委屈，沒有人問，沒有人關心，或許這點委屈還能在小心中慢慢消化，然後逐漸被遺忘。可一旦有人點明，這點可能會隨著時間消逝的微小情感，卻會在一瞬間被無限放大。
林易感覺自己心跳久久地沒有這麼快過了，她努力將呼吸放慢，讓自己被看穿心思的窘迫不顯得那麼明顯。
兩人在車裡面沉默，但外面的動靜卻逐漸大了起來。
一聲驚雷哄響，在初春的天際炸開，隨即是一陣不小的騷亂。
拍攝的機器淋不得雨，還有許多精心製作的重要道具，馬匹需要需要張羅著避雨。喧鬧的人聲逐漸往房車這邊靠了過來，一直到一聲敲門聲叩響了林易的車門。
陸昊在門前，捧著林易落下的一袋衣服：“易姐，下雨了。你剛才放在外面的……”
“帶走。”
徐嵐說出了剛才那陣沉默後的第一句話。他仍是在昏暗中盯著林易的方向，面色不變。只是他對陸昊的答覆比剛才面對林易時多了幾分冷漠。
跟著徐嵐久了，陸昊一下就分辨出了徐嵐的聲音。也正是因為跟著徐嵐工作的時間久了，他不用過多揣摩，就能聽出徐嵐此時的語氣意味著什麼。
聞聲，陸昊將林易的衣服抱回懷中，不多糾結就離開回了自己的地盤。
沉默被打破了之後，徐嵐也沒想放過這樣的契機。他剛才不敢開口，一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讓林易在一個月內變成現在這樣的態度，二是在見證了林易從發朋友圈到刪除，再到逐漸對他不理不睬，他心裡也有了不少的不踏實。
但陸昊這一番前來打擾，讓徐嵐知道，機會只有這一次，這次能趕走陸昊，他卻不能保證還能趕走下一個來的工作人員。他心中隱隱有感覺，如果沒能在下一個人來打擾之前，將事情說清楚，那這其中的隔閡，就再也不能消除了。
“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徐嵐轉瞬就沒了剛才對陸昊說話時的厲色，他語氣間小心收斂，似在詢問也似在呵護自己那點好不容易得到的溫存。
剛才覆在林易腕上的手被徐嵐收了回去，本就冰涼的手指沒有給林易留下多少的溫度。一段時間的寂靜，更讓林易在昏暗中感覺不到徐嵐離自己有多遠。
明明這個人在不久前，還在影片中給別的女孩子送花。但是聽到另一邊傳來的微弱詢問，她卻有了心頭一緊的感覺，想去尋找這個人的蹤跡。
因為她好像從來沒有在徐嵐嘴中聽到過這樣的語氣。以往的徐嵐總是沉穩自信，所有的話語都伴著從容。但他今天卻沒有。
林易突然覺得自己或許是過於敏感了。
如果徐嵐從別人那裡看到了賀晨黏在自己身邊，看到賀晨嘗試著喂自己小吃，他會怎麼做？他或許會不管不顧直接奔到這裡，教訓賀晨一頓？也可能是來這裡，摟著自己向賀晨宣誓主權？
但不管怎麼想，她似乎想不到徐嵐會因為這個不相信自己，更不會不搭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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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那些她不屑一顧的行為，那些幼稚任性，竟然會因為一個腦熱，出現在自己身上。林易不知道該講這個行為解釋成關心則亂，還是豬油蒙心。
“有狗仔拍到了你和莫雅婷的影片，”林易將宋奚的名字用狗仔代替，但一時間又覺得這掩飾顯得有些單薄。可話出了口，也就沒有再去糾結的意義，“我看到你送她花了。”
林易毫無保留，將這段時間困擾著自己的事情，歸於一個最本源的根本說給了徐嵐。一個月的糾結似乎在短短時間內豁然開朗。
她要的也不是什麼爭執糾纏。只是好也好，不好也好，都應該給一些不明不白的事情一個答桉，有了答桉，她才有繼續做決斷的方向。
徐嵐在林易冷靜的陳述下，呼吸很明顯的停滯了一下。在難以捕捉的黑暗間，他放在膝上的手指緊了一緊。一直注視著林易的視線終於有了幾分鬆弛，他垂下了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似乎是在整理了一番語言後，徐嵐開口道：“是我的問題，我沒有跟你講過和莫雅婷的事情。”
“現在說也不遲。”林易仍是剛才的冷靜模樣，但是這句話卻接的及時，沒有給徐嵐任何去過度自責的餘地，“他們都說你們很像，很合拍，很默契。”
徐嵐頓了一頓，應聲道：“是，確實很像。就連我們彼此都覺得，我們是最像彼此的人。”
“她雖然不是從小入圈，但是她也是全憑著自己一個人，在圈裡單打獨鬥。她待人圓滑，總是能穿梭在所有的人情世故中，也能很好的做到全身而退。”
“最像的，應該是藏在圓滑世故下的，野心，”徐嵐說著語氣間多了幾分笑意，但並不是尋常時的愉悅，而是自嘲，“真的好像……我們可以為了一樣東西，拋棄放棄許多。為了達到一個位置，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的真實慾望掩藏。”
徐嵐和莫雅婷，在旁人看來，是精神上的認同，行為上的默契。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他們有著極度相似的行為模式，在娛樂圈生活過久了，他們就把自己整個人刻在了一個死板的公式裡。
只要無關自己的利益，所有事情都可以笑意以對，一笑置之。
但也因為他們實在是太像了，才讓他們彼此之間都深知一個道理。
“因為實在是太像了，所以我們絕不可能在一起，”徐嵐自嘲的淺笑專為一聲轉瞬即逝的苦笑，“我不會喜歡我自己。”
一句聽著格外隨意甚至有些漫不經心的話，聽在林易心裡卻是格外的不是滋味。她隱隱皺起了眉頭，也不知道自己眼底藏的是心疼還是責怪，但漆黑一片下，他們都辨不清這微末的情緒。
雨越下越大，砸在車頂的聲響更顯出了車內的清冷寂寥。
徐嵐沒有繼續說話，使得林易莫名有些害怕。這雜亂的雨聲更是擾得林易心思紛亂，但最讓她感覺到錯亂的，是徐嵐那句話。
“什麼叫你不會喜歡你自己？”林易終於忍不住，她不喜歡這樣的徐嵐，“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
見徐嵐仍是沒有應答，林易責問道：“你大老遠趕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說完林易又覺得有些不對。畢竟提到這個事情的，還是自己。徐嵐來這裡之前，大概也不會想到宋奚會發這麼一個影片給自己。莫名其妙之下，好像確實是自己點起了徐嵐的傷心事。
林易又調整了一番自己的語氣：“我不是要不理你，是這段時間打戲太多，實在是太累了。加上跟著姚老師學了不少東西，入了戲要消化起來太費精力了。”
“關於那個朋友圈，”林易明知道徐嵐看不到自己的臉色，還是不由自主地轉過了頭，“只是我覺得太做作了。”
說著說著，林易又感覺自己說得好像有點多，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漏了什麼。
她回過頭，又詢問起來：“那，送花呢。”
徐嵐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回想，也似乎是在構思，他也是才意識自己好像錯漏了這一部分的回答。
後知後覺地，他又會想到了過去。
“我曾經賣著面子，帶了於林燦進組，那次莫雅婷也在組裡。不過幾個月，他們就在一起了。”
“於林燦是在春天走的，這些年忌日、週年都是她在照顧。”
是的，他和莫雅婷從內到外，從思想，到作為，都太像了。
像到，他們會被同樣的一個人吸引。
林易突然理解了，雖然她對這三人的故事只有斷斷續續的認知，徐嵐對於這些事情也都只提到了些微，但她卻偏偏有了一種目睹了幾人過去的感覺。
兩人的相似，偶然的相遇，三人志氣相投下的意氣風發……還有突如其來的別離，和變故後的各自走散。
但不變的是，於林燦仍在二人心中以不同的方式引領著二人，在各自的路途上繼續前進。
莫雅婷選擇了繼續往前，而徐嵐選擇留在原地將事情深挖。
林易沉思，回想到莫雅婷，她如今帶著於林燦的期盼，名利加身，成功懷抱著他們當年的理想，達到了約定的位置。
可徐嵐呢。
他背下了所有的沉痛，帶著遺憾和內疚匿在黑暗中，直到現在還不敢面對於林燦，就連掃墓都要莫雅婷代勞。
車外的雷陣雨隨著兩人的吐露，似乎逐漸停息了下來，在林易回過神時幾乎已經聽不到了雨聲。
鋪滿了整個天幕的陰沉漸散，車內也逐漸恢復了些許光明。林易合上眼輕呼了一口氣後，抬起手將掌心在嘴邊哈熱。
待掌心有了幾分熱度後，她藉著車窗縫隙透進來的一絲光亮，將手裹在了徐嵐緊握著的冰冷拳頭上。
跑進車裡的光似乎愈發明亮起來，襯著被洗刷過的天色劃過了黑暗，打在了兩人緊握的雙手上。
過往怎麼樣似乎都不重要了。莫雅婷有了沐浴在身的榮光，而徐嵐也有了僅屬於他的掌心熱。
林易的困惑也好，徐嵐的擔憂惶恐也好，都在一個動作下被擊碎。
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解釋和原諒。
初春驟雨後，似乎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雨過天晴。
【作者題外話】：打破異地戀！小情侶就是要甜甜蜜蜜！
什麼？你說他們還不是小情侶？
不要緊！很快就是了！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