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府，住在行宮中的皇帝從塌上坐起來，身體踉蹌了一下差點沒站住。
一直服侍在一旁的宦官李輔國迅速上前扶助皇帝。
李亨緩了半天這才站立住了，他推開李輔國說道：“朕自己行。”
李輔國長得奇醜無比，偏偏是皇帝最喜歡的宦官，從小就服侍李亨的李輔國，知道這位聖人表面看起來平易近人，實際上卻很固執。
做上皇的太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亨是開元二十六年被封為太子的，他多次遇到廢太子的危機，最後都艱難的撐了過去。
上皇，權相，朝臣，藩鎮，李亨的前半生戰戰兢兢，努力扮演一個孝順的太子。
他不能太過於有能力，那樣會讓上皇起戒心，他總要扮演一個年輕衝動的太子，屢屢要在朝堂上為一點小事和父皇寵幸的權臣起衝突。
他也不能太沒有能力，上皇李隆基看不起沒能力的蠢材，能夠在太子位置上做這麼久，李亨無論是治政還是軍事，能力都還是不錯的。
在上皇的御座之下匍匐了這麼多年，東宮就如同一座監獄一樣，李亨也只有在李輔國這樣的親信宦官面前，才會顯露出自己本來的樣子。
“聖人，該服丹藥了。”李輔國拿出一個小匣子，將丹藥呈給李亨。
李亨拿起丹藥，老李家的皇帝有服用丹藥的傳統，李亨還曾經親自學習煉丹術，專門給上皇煉丹賀壽。
只不過上皇沒有吃他煉製的丹藥，反而將這些丹藥賜給了李亨自己。
當著上皇的面李亨毫不猶豫的吃下了自己所煉製的丹藥，不過自此之後李亨再也沒有自己煉丹，而是請天下有名的方士煉丹。
這些年李亨又開始崇信佛門，行在之中就有不少和尚唸經，李亨更是一下子敕封了好幾個大法師。
這幾日李亨的頭疼更加嚴重了，李輔國還是攙扶著李亨，走到了院子當中。
鳳翔府的行在原本就是上皇的行宮，鳳翔府地處要衝之地，上皇在位的時候就多次巡幸鳳翔府，命令鳳翔府建造了巨大的行宮。
“輔國，也不知道上皇在蜀中過的好不好？”李亨扶著李輔國，看著西南的方向。
李輔國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說道：“老奴聽蜀中那邊的訊息說，上皇每日就是出遊和看書，但是前幾日思念楊太妃又病了。”
李亨冷哼了一句，楊太妃就是楊玉環，當年她獨寵後宮的時候，她的哥哥楊國忠也作為首相獨攬朝政，那時候楊國忠幾次進言要廢掉太子，要不是李亨謹慎，早就被她兄妹二人找機會廢掉了。
馬嵬坡兵變的時候，李亨是看著父皇身邊的大伴親手勒死楊貴妃的，也是他帶著楊貴妃的屍體去覆命的。
那時候，曾經威嚴無比，一個冷哼就能讓朝廷重臣瑟瑟發抖的父皇，驚恐的就如同籠中之鳥，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叛逆軍士的要求，殺了楊玉環楊國忠兄妹，還拿出全部的財物來賞賜這些士兵。
一想到這裡，李亨就更加明白，所謂的帝王寵幸，在帝皇自己的性命面前是多麼微不足道的。
如果跟著上皇去蜀中，那裡本來就是楊國忠的老巢，而自己這個和楊國忠不對付的太子去了，蜀中的將士也會和馬嵬坡叛亂的士兵一樣，要求上皇廢了自己這個太子。
所以李亨這才去了靈武，在朔方節度使郭子儀的幫助下登基為帝。
李輔國看到皇帝臉色不好，他又說道：“上皇也已經知道永王叛亂的訊息了，連續發了好幾道的上命，說是要召回永王去蜀中服侍自己，過幾日永王兵敗的訊息應該就能送到上皇那邊了。”
李亨冷冷的應了一聲，永王李璘本就不被上皇待見，封他做永王節制江淮諸軍事，這也是上皇節制自己這個皇帝的手段。
就算是知道永王兵敗的訊息，恐怕上皇也是驚恐大於傷心吧。
比起上皇，李亨自小撫養永王長大，心中才更加不是滋味。
在權力面前，連這個自己庇護了二十多年的幼弟都不可靠了。
“前線有什麼訊息？”
李輔國恭敬的說道：“魚監軍發來的軍情，大軍已經抵達了相州了。”
李亨點點頭，相州是兩京的門戶，只要攻下相州，那兩京就唾手可得了。
同時相州也是叛軍老巢范陽的門戶，如果攻下相州，就能切斷兩京之間的叛軍和老巢的聯絡。
原本李亨是否決了郭子儀這個東路軍的計劃的，他的計劃是從西京以西的方向進攻叛軍，直接收復西京。
可是西路軍的進展不順利，反而沒多少兵馬的東路軍一路高歌勐進，都已經快要打進相州了。
這時候李亨只能命令西路軍東進，命令郭子儀在相州前修整大軍，會和西路軍一起攻打相州。
李亨是一百個不樂意，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先攻相州再收復兩京了。
更重要的是，不能讓郭子儀佔了攻下相州的功勞。
如今太子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李亨已經不讓太子親自領兵了，而是留在了鳳翔府處理政務。
太子文有李泌，武有郭子儀的擁戴，若是郭子儀再佔了攻下相州的功勞，李亨在朝堂上就更加被動了。
李亨連續下令，調集了十鎮的軍隊齊集相州，但是又不設立元帥，卻派去了自己的心腹內侍魚朝恩擔任觀十軍軍容使，同時擔任十軍的監軍。
只有十軍掌控在自己手裡，李亨這才放心，魚朝恩抵達了相州後，迅速接管了大軍，很快就要進攻相州了。
李亨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卻又頭疼起來，如今的局勢又彷佛回到了上皇時代，只不過太子從李亨自己變成了李亨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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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麻煩的地方，自己這個兒子似乎過於能幹了。
廣平王李俶，在上皇時期就頗受到上皇的喜愛，甚至李亨能夠冊立為太子，坊間也說是因為廣平王受聖卷的原因。
自從安祿山之亂後，廣平王統領諸軍，表現也非常亮眼。
有這樣的太子，李亨總覺得屁股下的皇位不那麼安生。
想到剛冊立的張皇後給自己生的幼子，李亨對於這位過於能幹的太子就更加忌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