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各位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是由東京前往峰城的特派航班，遊輪航行時間約為十個小時，海上風浪大，請勿靠近甲板，注意人身安全，祝您旅程愉快。”廣播裡響起乘務員溫柔的嗓音，輪番用漢語和日語播報。
唐子軒試圖用手機聯網，卻發現根本無法連線到物聯網，太虛已經控制了整個亞歐大陸的網路，秩序正在以絕對的統治力征服這個世界。
世界各地的新聞和報紙都在報道著未知的災變，白澤氏族對潛在威脅的清洗引發了巨大的動盪，不知道誰傳出的只要逃到了我國就能倖免於難，於是各國的昇華者和普通人都在瘋狂的訂購機票和船票，想要逃到那個神秘的東方國度。
如今的我國已經變成了應許之地。
“根據我的經驗，秩序世界一定會派人在港口和機場，還有各個邊境線進行排查。尋常人是可以進去的，而我們的身份很容易被排查出來。”
這位唐家的家主沉聲說道：“白澤氏族有預知的能力，再加上那些靈媒和卦師途徑，哪怕我們混在人群裡，也幾乎很難瞞天過海。”
許繡面露愁容：“尤其是綾兒啊，白澤氏族是不會放過她的。”
說到這裡，這位憔悴的母親流下了眼淚：“這都是當年欠下的債啊。”
唐子軒不動聲色地握緊拳頭，重重錘了一下桌子，面色深沉：“我管不了那麼多，白澤氏族如果真的要動我的女兒，背叛秩序又怎麼樣？”
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扣響，有人輕聲說道：“當年欠下的債？”
顧見臨剛好來見這對夫妻，就聽到了剛才的對話。
唐家夫婦抬起頭來，這個蒼白的年輕人站在門口，疲憊得就像是一個幽靈。
他們對視一眼，看來這個男孩受傷不輕。
看起來是一個很可靠的男孩子，為了救他們的女兒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最初唐家夫婦對這個孩子的態度是恐懼和敬畏。
因為顧見臨毫無疑問也是一個怪物。
轉念一想，自己的家的女兒又何嘗不是怪物。
只有怪物才能保護怪物。
很合理。
“小顧啊。”
許繡強撐起微笑，輕聲說道：“這還是第一次見你，謝謝你。”
唐子軒拉開門請他進來，溫和地頷首。
不管怎麼樣，這都是救了他們女兒的人，該有的尊重還是要有的。
顧見臨坐到桌邊，開門見山道：“我想問一問雷霆小時候的事情，弗利達精神分裂綜合徵並不是一種天然的疾病，而是人為導致的。”
這句話無疑於是晴天霹靂，對於唐家夫婦而言更是覺得五雷轟頂。
試想一下，假如你有一個天真可愛的女兒，結果卻得了先天性心臟病命不久矣，你為了她四處奔波散盡家財，歷經千辛苦才把她給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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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突然有人告訴你，你的孩子之所以會得病，是因為有人偷偷把她的心臟給調包了，你經歷的一切都是人為導致的，那個仇人還在逍遙法外。
這麼多年來堆積的悲辛和心酸如同木柴般被點燃，燃起滔天的怒火。
可能嗷的一聲就瘋了。
唐子軒如今就是這種感覺，巨大的震驚和憤怒衝昏了他的頭腦，他沒有去確認這件事的真實性，因為他相信眼前的少年不會拿這件事來開玩笑。
許繡也很清楚這個少年是老顧的兒子。
顧辭安的名字在秩序世界裡就是金字招牌，哪怕血月屠戮事件也不能否定他曾經的功績，尤其是在學術嚴謹問題上，更是從未有人質疑過。
作為老顧的兒子，顧見臨所說出的話自然有一定的信服力。
“這是證據。”
顧見臨也不多說廢話，從口袋裡取出照片，沿著桌面滑過去。
這些照片都是在葬龍谷裡拍攝的。
包括當初在宮江制業裡拍攝的實驗體的屍體，額頭上的傷口都有側寫。
“我還以為綾兒額頭上的傷痕是小時候磕的……”許繡看著那些照片，雙手都是顫抖的，強行剋制著自己沒有哭出來，這一刻作為母親她不知道有多麼的自責，對於女兒曾經遭受的噩夢她竟然一無所知。
作為一個母親她覺得自己已經失格了。
唐子軒沉默的望著那些照片，無聲地攥緊了雙手，指節被他捏得發白。
“我需要你們回憶一下，當年是否發生過一些特殊的事情。”
顧見臨認真詢問道：“如果沒有，那麼我需要瞭解一下唐家。”
唐子軒沉默良久，搖頭說道：“如今讓我回憶，我也想不到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唐家是秩序世界的古老世家，四百年前開啟人類黃金時代的功勳家族，我們為人類的世界做過貢獻，也在派系鬥爭裡為家族謀過私利。”
“我祖父叛逃前，家族曾經是支援守夜者派系的。凜冬副會長曾經幫過唐家很多，當年的逼宮事件，也有唐家的參與。後來綾兒出事，來茵副會長幫忙聯絡了白澤氏族，因此她才會被送去劍冢培養，在驪山治病。”
他努力回憶道：“也就是那個時候起，唐家開始轉而支援審判庭派系。”
這麼一來，唐家似乎真的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如果說真的有什麼奇怪的事情，那件事算不算？”
許繡忽然抬起眼眸，遲疑說道：“那陣子恰好綾兒脫離了我們的視線！”
唐子軒一愣。
顧見臨敲擊著桌面，追問道：“什麼事？”
唐子軒面容陰晴變化，低聲說道：“預言。你應該知道，秩序世界的基石，源自於白澤始祖的傳承。白澤氏族擁有知曉過去和未來的能力，自古以來秩序世界的行動都是基於預言而籌備的。譬如末日的降臨，麒麟仙宮的現世。”
“二百年前，前代總會長太清就曾根據預言籌備了諸多的計劃，用來應對末日的降臨。天人計劃就是最為關鍵的一項，太清會長生前留下的備忘錄裡就提到過，準備開放燭照律法的力量許可權，優先選擇年輕活力的孩子們。”
他強調道：“綾兒就是那個時候被選中的，她曾經去過中央靈樞院。”
顧見臨眼神變得凝重起來，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那個人的身上。
太清！
對於這個師祖母不計一切代價都要殺死的丈夫，他是保持著絕對警惕的。
“然後？”
許繡幽幽說道：“太華會長緊急叫停了這個計劃。對於如何治理秩序世界這個問題上，這對夫妻的理念是截然不同的。太華會長上任以後，幾乎推翻了一切太清會長的佈局。這也引起了審判庭派系的不滿，卻又無可奈何。”
顧見臨隱約想明白了什麼。
燭照律法是有問題的。
太清作為曾經的至高位，絕不可能不知道。
即便如此他還是要普及燭照律法，那就證明他已經有問題了。
師祖母的記憶裡也說過一句話。
太清已經不是當年的太清了。
這就證明太清在修行燭照律法的時候，極有可能被詛咒侵蝕，喪失了自我。
類似於武俠小說裡的走火入魔。
正因如此，太華才要不顧及一切的殺死自己的丈夫。
只是太華沒想到的是，她的丈夫對這個世界留下的影響過於深遠。
秩序世界幾乎有半數以上的人都是她的信徒，那是一股足以顛覆時代的巨大力量，哪怕是作為君王的她都需要謹慎對待，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她可以做一個暴君。
卻不能當一個昏君。
誠然，以總會長的實力可以把他們統統殺光。
問題在於，有些事情不是殺人就能夠解決的。
隱修會隨時都有可能站出來顛覆這一切。
更何況，太清的信徒的背後是白澤氏族！
太華權衡利弊以後並沒有毀掉秩序世界，而是以自我犧牲的方式終結了燭照律法的詛咒，並且留下了自己的傳承，讓後人去尋找答桉。
因為她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只能是那個時期出現的事情。”
顧見臨沉吟道：“總會長緊急叫停了那個計劃，但卻依舊晚了一步。幕後黑手的能量龐大到難以想象，能夠在師祖母的眼皮底下做出這種事情。對方這麼做的原因，無非就是實驗。而如今，這個實驗從某種意義上已經成功了。”
“那麼，這個人是否還會回來，奪回這個珍貴的實驗成果？”
他輕聲說道：“雷霆是作為秩序世界的下一任總會長被培養的。”
此言一出，唐家夫婦悚然而驚。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麼對方的圖謀甚大。
唐綾似乎處在巨大的陰謀裡。
“如果沒有什麼別的線索，我就先離開了。”
顧見臨臨走前叮囑道：“這件事情不要跟她說。”
唐家夫婦微微頷首，這件事現在告訴她，只會給她壓力。
沒想到，顧見臨剛走出房門，就在走廊裡看到一道高挑窈窕的側影。
唐綾抱著一杯奶茶倚著牆，素白如雪的容顏沒有任何表情。
·
·
咳。
顧見臨握拳抵在唇邊，虛弱地咳嗽了一聲，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裝病這件事真的很好用，無論是迷惑敵軍還是友軍都能起到一定的效果。
時隔半年，他終於從老師的身上學到了真正的精髓。
“你剛才是斬鬼途徑，所以沒察覺到我來了，不存之鎖還在我的手上。”唐綾挽著他的胳膊，一起走到風浪呼嘯的甲板上，漆黑的大海一望無際。
海風暢快淋漓。
“聊聊？”
唐綾面無表情說道：“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
顧見臨沉默片刻：“聊什麼？”
唐綾凝視著他的側臉，認真說道：“聊聊你對這件事的推測。”
顧見臨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洶湧起伏的海浪，輕聲說道：“總會長曾經跟我說過，隱修會起源於信仰。當時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麼信仰呢？現在我隱約感受到了，這種信仰來源於燭照律法。或者說，燭照神樹。”
“隱修會恰恰起源於此，為什麼他們會有如此龐大的能量，為什麼隱修會他們在歷史的暗面從未被發現？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組織。”
他無聲地笑道：“隱修會是一批擁有相同信仰的信徒。”
唐綾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起來：“繼續。”
“根據我的推測，燭照律法本身是有問題的，這可能關乎到燭照神樹。”
顧見臨思襯道：“最初修行燭照律法的人，或多或少都會被影響。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自古以來那些優秀的帝王，大多數短命。而極少數長壽的明君，到了晚年大多都會做出一些無法理解的，甚至是反常的行為。”
唐綾眯起美眸：“歷代帝王都是燭照律法的傳承者。”
“君王們都在對抗燭照律法的詛咒，有的人在年輕的時候意識到了這點，但因為自身的修行已經不可逆，因此他們選擇了自我瞭解。後繼者傳承了這個秘密，但為了人類的大統依舊要修行這種至高律法，繼續對抗著詛咒。”
顧見臨輕聲說道：“這種詛咒一代代傳承下去，那麼到底有沒有一位帝王徹底被侵蝕呢？我想一定是有的，從那個時候起，詛咒的秘密或許就被篡改了。後來的帝王們甚至以為詛咒是必要的考驗，繼續深入那種力量。”
唐綾低聲說道：“以太協會的歷史上從未提到過修行燭照律法會被詛咒。”
顧見臨無聲地笑了笑：“始皇帝晚年為何會執著的求仙長生，卻又在巡遊之時突然暴斃，我想應該就是他發現了詛咒的秘密。漢代以來，最初的帝王們大多兢兢業業，又是在什麼時候由盛轉衰？答桉就藏在歷史裡。”
“有的帝王發現了這個秘密，便會告戒後人。後人被詛咒侵蝕，又會把這個秘密抹去。直到前代總會長太清的出現，又把這個秘密給抹掉了。”
他搖頭說道：“好在總會長也發現了這個秘密，青和赤也有了預感。”
正因如此，師祖母才會謀殺親夫。
青和赤才拒絕接受燭照律法的洗禮。
“你的意思是，秩序世界本身就是孕育隱修會的母巢。”
唐綾抬起美眸，纖長蜷曲的睫毛微顫：“只要還有人去修行燭照律法，隱修會對這個世界侵蝕就不會斷絕，就像是神盾局和九頭蛇？”
“嗯，因為這就是一種變相的寄生。”
顧見臨感慨道：“當然，現在不會了。”
唐綾心裡清楚，因為總會長已經解決了燭照神樹的詛咒。
驕傲如太華，又怎麼能允許自己的孩子也被詛咒侵蝕，備受折磨呢。
那些痛苦她一個人承受就可以了。
不知從何而起，卻要由她來終結。
“因此你覺得，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前代總會長？”
唐綾遲疑地說出那個名字：“太清。”
顧見臨沒有回答，卻已經算是預設了。
唐綾隱約明白了未來要對抗的是多麼偉大的存在，當年強如青和赤都失敗了，總會長這種偉人都沒能徹底解決，希望何其渺茫。
遊輪上響起了隱約的汽笛聲。
燈火通明的海岸彷彿近在遲尺。
顧見臨手機震動，有簡訊進來。
蘇有珠：“進階儀式已經準備好了，什麼時候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