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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親戚(下)

李焱給李前進家裝了鍋爐和暖氣,自然也會給自己父母裝上,現在鍋爐呼呼燒著,屋裡很暖和。

鍋爐每天有專人負責,李愷大伯家的李恆、李恪,二伯家的李愉、李悅四個孫子輩每天輪流過來維護鍋爐的運轉。李悰擔著李前進那邊,所以不在序列,而李懷是個不靠譜的性子,安排上也著三不著兩的,耽誤了取暖還給別人添麻煩,索性也就不指望他了。

李老太靠著被臥摞子,雙腿盤著坐在炕上閉目養神。

還得是閨女親呀,每天閨女都會過來陪自己吃個飯,和自己說說話,哄自己開心,不像那幾個兒子,三五天見不到面,指望不上,尤其是老四……

想到四兒子李焱,李老太就一肚子怨氣,親生兒子和自己不親,跟那個老絕戶倒是處的蜜裡調油似的,當初要不是看他李彪子人五人六的當著個大隊長,自家能沾上光,才不會讓他和自己兒子這麼親近,咋的,還真準備讓我們家人給你養老呀,想美事吧你。

老四個沒出息的,自己家都做不了個主,他那個媳婦兒也不是善類,心眼兒多的跟藕節似的。閨女找他們借點錢都費勁,是,借了幾次了,都沒還,可那是你親妹妹呀,過得不好,你不該幫幫呀,還讓人家說出“借”字來,給就得了唄,你又不是沒錢。

肯定是老四媳婦不願意,都填補她孃家了。

不就是她自己也上個班,有工資嘛,咋的,那就沒規矩啦,擱過去哪家不是兒子媳婦兒掙了工分、得了錢都交給婆婆管著呀,老四這個完蛋東西,他還把掙得錢都交給媳婦兒,丟人敗興。

姑爺也不爭個氣,總是說借點錢去做大事情,這都多少次啦,屁也沒幹成,苦了自己那可憐的閨女了。

“奶奶,我來看你了。”

聽到聲音,李老太懶懶的抬.asxs.兒眼皮,見是李愷不由得有些膩歪,又看了看李愷空著的雙手,更是沒了理睬的心情。

“嗯。”

“奶奶,你最近身體還好嗎?”

“死不了。”

“那你想吃點兒啥,回頭我讓我爸我媽給你捎過來。”

“不用了,吃不起。”

有啥可問的,誠心買還用得著問呀,好東西多多的買來就是了。

李愷無語了,也看得出李老太厭煩的情緒,只能隨便說了兩句客氣的廢話,就找了個理由往外走,連常大龍都沒給李老太介紹。

禮數到了就行,再多了彼此都難受。上輩子也是這樣,李老太對李愷母子態度始終不好,愛答不理的樣子。李焱還能多說上幾句話,不過大部分也是李老太單方面的發牢騷、指責。

李愷也不願意搭理她,尤其是看到李老太那副半死不活,陰陽怪氣的樣子,心裡也是膈應。這點兒上李愷這個親孫子做的還不如劉鳳芝這個兒媳婦,劉鳳芝只要是回老家來,總是“自作多情”的上趕著跟李老太聊上半天,即使對方連個回應都不給。

走出屋門,正好趕上李振江從外面回來。

“爺爺,你回來啦,我來看看你和奶奶,剛才跟奶奶聊了半天,她有點兒累了,我就不打擾了。”

“嗯,小愷來啦。”李振江看著李愷點了點頭。

李愷印象裡爺爺始終是一臉的嚴肅,很少笑,話也不多,讓人面對時總有些莫名的忐忑。他不批評人,不滿意了,也只是皺起眉看你幾眼。看著他雙眉間形成的“川”字,你就會認識到自己肯定是什麼地方做的不好。

“嗯,昨天就來了,老五爺最近身體不太給勁,我爸讓我來幫忙照看著點兒。昨天到的晚,就沒過來打擾你們。”

“哦,彪子身體不好啦,唉,都是當年戰場上落下的病根兒,年輕時還不明顯,這歲數一大就都冒出來了。你在他那兒住下了?”

“嗯,住五爺那兒了。”

“這個是?”李振江注意到一旁的常大龍。

“這是常大龍,也是機械廠子弟,我爸媽認的乾兒子。”

“爺爺好。”常大龍乖巧的叫了一聲。

“嗯嗯,你好,大龍,好名字,有氣勢。多大了?”

乾兒子、盟兄弟、幹姐們兒什麼的,在農村很盛行,甚至有時候七、八個人一起結拜,一下子每個人都多了數個乾爹乾媽。這也是一種傳統,農村人透過這種關係可以建立一種同盟,幾個家庭之間相互扶助、互通有無、協同發展。

所以李焱認下常大龍,李振江也是認可的,他也有幾個盟兄弟,李前進的二哥就是其中之一。

“他跟我一樣大,就是生日小點兒。”李愷答道。

“嗯,那你是做兄長的,多照顧他一些。”

“那肯定會的。”

“你來了正好,把你的那份兒花炮拿走,在西屋呢,就你沒來,你哥他們早就拿走了。”

每年頭過年,李振江都會趕集買一些煙花爆竹,分給孫子們,一人一份,各種類型搭配。

“大龍那份兒,我也沒準備,這樣吧,”看了看常大龍,李振江從兜裡掏出一個手絹包,邊開啟邊說,“我給你十塊錢,明天咱們村就是大集,你照著你那份的樣子給大龍買一些吧。”

手絹裡包裹的是錢,李振江從裡面捻出兩張五元的紙幣,遞給李愷。

“謝謝爺爺啦。”

“謝謝爺爺。”常大龍也趕緊說。

“嗯,去吧,玩去吧。”李振江擺了擺手。

從西屋裡找出了自己的“份例”,半麻袋的花、炮。趕集買的花炮,都是“民版”的,三五個民間手藝人找一間破屋子,趕在年前突擊做出來,再三鄉五里的推著車趕集換些錢過年,不是正規鞭炮廠出品。卷鞭炮的紙也是廢棄的書本,不像瀏陽正規廠家生產的那種“大地紅”,用的是紅色的捲紙,噼裡啪啦燃放後,地上一片紅色的碎紙屑,看著就喜慶。而這種“民版”的燃放後,一地灰白的帶字紙屑,像極了寒暑假開學前一天,因為沒有完成作業,把作業本強塞進狗嘴裡,讓它連撕帶咬毀滅證據造成的“犯罪現場”。

麻袋裡的東西不少,除了鞭炮、二踢腳,還有摔炮、抻炮、擦炮、竄天猴以及一把滴滴筋。二踢腳李愷是不放的,不是膽小,“民版”的東西,安全係數畢竟要低一些,犯不著給自己找麻煩。不過可以和別人交換,往年都是換給李悰,全部二踢腳和大部分鞭炮,可以換李悰份例裡所有的小花小炮。

絕對不能找李懷,那就不是個正經“買賣人”,心太“黑”,“扣”的很,一把滴滴筋就要換兩捆二踢腳,不換就直接動手搶,沒有一點兒當哥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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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爺爺家隔著一條小路,對面就是二伯李森家。如果論四兄弟裡誰最憨直,李森絕對排第一,老實憨厚,還有點兒“愚孝”,頭腦也簡單,除了種地,不做他想。二孃還靈活些,農閒時會去“曬紙”掙些活泛錢。

“曬紙”,是民間造紙術工藝裡的一個生產環節。

民間造紙術,就是把收購來的書本報紙(很久的原來是用去皮的木頭,南方是用竹子),粉碎,再浸泡,然後攪爛成紙漿。

紙漿水放入一個兩米見方的水池裡,攪渾,手藝人雙手持一個規則的細密竹簾,竹簾潛入水中,輕撈慢起,在表面形成粘結的紙漿層,這就是紙坯,然後挪到旁邊依次堆疊,直到厚厚的一摞。

接下來就是把這些紙坯運到戶外,一張張揭開,利用水的粘合力張貼在平整的白灰院牆上,藉助大自然的風能和熱能讓其乾透,再揭下來,就成了一張張毛紙。

最後這道工序就是“曬紙”。工作耗力不大,工錢也不多,曬乾三張紙給一分錢,好天氣一天可以完成兩垛,也就是六百張。村裡有兩家做這個的,成品主要銷往東北糊窗戶用,也許還有別的用途,但李愷不清楚。

李森兩口子在家,這大雪天,曬紙是不可能了,兩口子圍坐在火爐子旁,一個做著針線活兒,一個在編笸籮。

李愉和李悅都沒在,去“上班”了,村裡還是有幾個私人作坊廠的,兩人在不同的廠裡打工,每月都有百十來塊錢的工資。

同二伯二孃說了會兒話,把常大龍介紹給他們認識。李愷沒有逗留太長時間,還有兩家,中午還得趕回去做飯呢。

又去了村西的三伯家,最後是村南的大伯家。

李鑫家就是個作坊廠,給市裡的工藝品廠加工配套的包裝盒,就是那種三合板拼粘成的盒子,外面再包上一層海綿和一層布。

這個作坊廠能做起來也是憑的“關係”,五幾年李鑫十七八歲時,去益縣支援水庫建設,救了個失足落水的幹部,後來這個人起起落落,坐上了安城工藝品廠廠長的位置,感恩圖報,外包給李鑫一些活兒。

家族“企業”,用的都是自己人,廠子裡忙活的都是親人,李愷大娘、三娘還有幾位堂哥的媳婦兒。

“大娘好、三娘好、二姐好、大嫂好、三嫂好,小七兒給你們請安了。”李愷給眾人打著招呼。

“咯咯咯,小七兒來啦。”一眾婦女紛紛抬起頭,大嫂子手裡熟練地忙著,笑著說。

“嗯,昨天就來了,今天轉轉來看看大家。”

“哎呦。”從另一處操作間裡走出個女人,抱著一摞切割好的三合板板材,板材堆的有些高,影響了視線,下臺階時腳下沒留神踩空了,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

大堂姐李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