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水滑洗凝脂,紅綃帳暖伏鴛鴦。我一個人坐在暖暖的溫泉中,看黑色長髮從水中飄開,如水中的絲藻。
這是我出月之後的第一次沐浴。
一點水花打在我的臉上,我睜開眼睛,隔著溫泉的蒸汽看見去病在池邊微笑:“彎彎,快點洗了上來。”
我答應了,自己找衣服穿。去病看著我的臉色:“你別總是不開心。”
我們生的是一個女兒,因為我心情不佳,還尚未起名字。
我心情不佳還有一個更深層的原因,翟先生說過我在河西戰場上受過傷損,後來又過早受孕,此後因胎兒較大,生產過於艱難。今後,恐怕很難再有孩子了。
本來去病不想跟我說,我生完孩子以後,視力又恢復了那種匪夷所思的清晰。有家奴在私下議論時,我自己摳了窗戶紙,看到了家奴的唇語。
知道了這個變故,我每天無人之處便會流淚,連新生的女兒也不願意多抱。
長久以來,我一直希望有一個男孩,我自己都覺得奇怪何處來這樣強烈的願望。在產床上休養的這些日子,我終於回憶起來,晏小姐曾經跟我說過,去病會有一個兒子名叫霍嬗……
去病說:“我給女兒起了個名字,叫霍昭寧如何?昭祥安寧。”
望著他殷切熱誠的表情,我說:“好。”去病說:“你洗完了,還是快去躺著。”因為受孕過早的事情,他覺得自己有很大的責任,看我吃苦不開心,他內心也很自責。
我還是無法控制情緒:“去病,我知道我們應該有個兒子。”
“別胡說,女兒這麼漂亮我喜歡還來不及。”去病找了例子寬慰我,“你看舅父家的四個兒子,是不是表妹最懂事聽話?三個表弟有哪一個如她?”
我哭笑不得:“衛姐姐年長而已。如果也像伉兒幾個每天闖禍惹事,那豈不是白活了年紀?”
去病笑了:“說得也是,三個表弟小小年紀都是侯爺封爵,將來說不定也有一番作為。”
去病見我衣服穿好了,將我抱起來:“乳孃在哄孩子了,昭寧肯定是在找你。”我們一起來到了屋子裡,孩子哭得滿臉起皺,模樣幼稚而可愛,沒有牙齒的粉色牙床露著,叫人看著心疼。去病逗我說:“你看,女兒多可愛。你要是不知足,我就給她另找一個娘。”
我聽著,怔住了:如果我不能生養,去病再想要個兒子,豈不是另尋一個女人……
去病已經把女兒抱起來了,他也知道未足三個月的孩子不能豎抱,打橫托起來,那孩子在他寬厚的手臂掌心中如同一個粉雕玉琢的玲瓏兒。孩子也不哭了,望著去病咧著嘴巴,好似想笑。我伸出手臂:“來吧,我抱抱。”
小昭寧在陽光下,靠著我的手臂上,那柔軟嬌嫩的觸覺讓我心裡漾滿了暖意。孩子轉頭衝著她父親看,她太小,還不會笑,模樣憨憨的。
去病也站在陽光裡,輪廓彷彿透明,他看著我們,笑容也透明。
他說:“那琴歌我已經寫完了。”他從手腕下翻出一卷竹簡,開啟來給我看:
四夷既護,諸夏康兮。
國家安寧,樂未央兮。
載戢干戈,弓矢藏兮。
麒麟來臻,鳳凰翔兮。
與天相保,永無疆兮。
親親百年,各延長兮。
我說:“前面寫得大氣渾厚,可是這‘親親百年,各延長兮’好像跟整首曲調的風格相比,弱了一點。”我實際上的意思是,過於纏綿了一點,似乎和他平時的為人不太一樣。
去病低頭看著那寫琴歌的竹簡:“我就想這樣寫。”
我知道他固執,就命人將那竹簡收了起來,心想讓衛輕衣來看。去病想了想,說道:“彎彎,我平時不寫歌,你別讓別人看。”
我對他的囑咐一向當作耳邊風。
衛姐姐來看我的時候,去病正在軍營裡忙著,我立刻把竹簡展給她看,還讓小桐給我把著風。
衛姐姐看了這歌,悄悄說,她還以為表哥有多堅強,原來昭寧出生的那一天,他也很緊張呢。我問,怎麼能夠看得出來?她指著“各延長兮”四個字說,彎彎,你和孩子把他擔心壞了。
我說,你可別去笑話你表哥。他戒告過我,說這首琴歌是不給人看的。
衛姐姐點頭,表哥寫出這麼膩人的句子,拿出來讓人看了,以後,他還如何耍威風?
還似有所悟地道:“彎彎,你以後再也不用生了,表哥說不定為此慶幸呢。”
我白了她一眼,告訴她,據說第二胎會順利很多呢。這麼一想,我的淚水又流了下來,看著自己的眼淚變得如此不值錢,我疑心自己出了問題。
衛姐姐聽見我的這個疑惑,連夜去了一趟長門宮,請教了陳娘娘之後,興致昂揚地回來告訴我:“阿嬌姐說了,你這個叫做‘產後憂鬱症’,只要放鬆一點精神,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就會好轉的。”
“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可做?”
“喂孩子,逗她笑,還有陪她睡覺,不都是很有趣的事情?”衛姐姐已經打算抱過小昭寧,開始做這些“有趣”的事情了。
我看看小昭寧:“孩子是很可愛,可是,吵起來……”
衛姐姐恨不得擰我的耳朵:“這也是作母親的人說出來的話嗎?”
我笑著躲開:“逗你玩兒的呢。”
衛姐姐說:“其實,還有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麼事情?”
“坐山觀虎鬥!”衛姐姐一字一頓地說道。
“誰要鬥啊?”
“父親和表哥啊。”衛姐姐說,“六月之期將到,真希望看看他們兩個誰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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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吃了風,見風兒就長,三個月的寧兒會笑了。不用逗她,只要把她往高處一舉,她就會咯咯咯地樂了。
去病見這孩子天生膽子大,興高采烈地把她帶在馬前到處顛簸。害得乳孃、下人都暗暗跺腳,偷偷來找我:“夫人,不得了了!霍將軍又把小姐帶去吹風了。”
我在廚房裡給寧兒蒸雞蛋,頭也不抬道:“秋天的風,吹著不打緊。”
乳孃生氣道:“沒見過這麼帶孩子的。”話音未落,只聽見遠處一陣駿馬的希律律嘶叫,孩子的笑聲中,去病的“金月”前蹄高高揚起,寧兒在他的懷裡笑得如同春風飛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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