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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熟悉的世界

"聞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極盡妍態,不勝心嚮往之。今夜子正,當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

這張短箋此刻就平鋪在光亮的大理石桌面上,自粉紅紗罩裡透出來的燭光,將淡藍的紙映成一種奇妙的淺紫色,也使那挺秀的字跡看來更飄逸瀟灑,信上沒有具名,卻帶著鬱金香的香氣,這縹緲而富有詩意的香氣,已足夠說明這封短箋是誰寫的。

接到這封短箋的是京城的豪富世家公子金伴花,他此刻就坐在桌子旁,那張白淨而秀氣,保養十分得法的臉,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似的痛苦地扭曲著,眼睛瞪著這張短箋,就像是瞪著閻王的拘票。

精緻的花廳裡,還有三個人,一個神情威猛,鬚髮花白的錦衣老人,背負著雙手,在廳中來來回回不停的踱步,也不知踱過多少遍了,所走的路,只怕已可從京城到張家口。

另一個顴骨聳起,目光如鷹,陰鷙沉猛的黑衣人,就坐在金伴花的身旁,雙手輕撫著放在桌上的一對精鋼判官筆,乾枯、瘦長、骨節凸出的手指,在燈光下看來也像精鋼所鑄。

這兩人的面色也是十分沉重,銳利的目光自窗子瞧到門,又自門瞧到窗子,來回瞧個不停。

還有個枯瘦矮小,穿著樸素的禿頂老人,卻只是遠遠坐在角落裡閉目養神,他全身上下都瞧不出絲毫特別之處,只有一雙耳朵,竟不知怎地不見了,卻裝著對灰白的假耳朵,也不知是什麼鑄成的。

錦袍老人走過桌子,拿起那張短箋,冷笑道:"這算是什麼?請帖?借條?就憑這一張紙,就想將京城四寶中最最珍貴的玉美人取走...",他重重一拍桌子,厲聲道:"楚留香呀楚留香!你未免也將九城英雄瞧得太不值錢了。"

金伴花愁眉苦臉,囁嚅著道:"但他就憑這種同樣的紙,已不知取走多少奇珍異寶了,他說要在子時取走一樣東西,誰也休想儲存到丑時。"

黑衣人冷冷道:"哦,是麼?"

金伴花嘆了口氣,道:"上個月卷簾子衚衕的邱小侯就接到他一封信,說要來取侯爺家傳的九龍杯,小侯不但將杯鎖在密室中,還請了大內的高手'雙掌翻天';雀子鶴和'梅花劍';方環兩位在門外防守,可說是防守得滴水不漏,但是過了時候開門一看...唉!九龍杯還是沒有了。"

黑衣人冷笑道:"萬老鏢頭既不是雀子鶴,我'生死判';也不是方環,何況...",他瞧了那禿頂老人一眼,緩緩接道:"還有天下盜賊聞名喪膽的英老前輩在這裡,我三人若是再治不住那楚留香,世上只怕就沒有別人了。"

禿頂老人眯起眼睛一笑,道:"西門兄莫要為老朽吹噓,自從雲臺一役後,老朽已不中用了,靠耳朵吃飯的人耳朵被人割去,豈非有如叫化子沒有蛇耍?"

別人若是如此慘敗,甚至連雙耳都被割去,對這件事非但自己絕口不提,有人提起,也立刻要拔刀拼命,但他卻面帶微笑,侃侃而言,還像是得意得很。

那錦袍老人正是京城萬勝鏢局總鏢頭"鐵掌金鏢"萬無敵,此刻手捋長髯,縱聲笑道:"江湖中人誰不知道禿鷹耳力天下無雙,雲臺一役雖然小敗,但塞翁失馬,安知非福,裝上這對白衣神耳後,耳力只有更勝從前。"

禿鷹搖頭笑道:"老了,不中用了,此次若非一心想見識見識這位強盜中的元帥,流氓中的公子,是再也不會重出江湖的了。"

金伴花突然笑道:"聞得江湖人言,英老前輩只要聽到一人的呼吸之聲,便可辨出那人是男是女,有多大年齡?是何身份?無論是誰,只要他的呼吸聲被英老前輩聽在耳裡,就一輩子再也休想逃掉,無論他逃到哪裡,英老前輩都追查得到。"

禿鷹眼睛眯得只剩一線,笑道:"江湖傳聞,總有誇張之處。"

只聽晚風中隱隱傳來更鼓之聲,生死判霍然站起,道:"子時到了。"

金伴花衝到牆角,掀開一幅工筆仕女圖,裡面有道暗門,他開了暗門,瞧見那紫檀雕花木匣還好生生在裡面,不禁長長松了口氣,轉首笑道:"不想三位的威名,竟真的將那楚留香嚇得不敢來了。"

生死判仰首笑道:"楚留香呀楚留香,原來你也是個..."

突聽禿鷹"噓──"的一聲,生死判笑聲立頓,窗外有低沉而極有吸引力的語聲帶笑道:"玉美人已拜領,楚留香特來致謝。"

萬無敵箭步衝到窗前,一掌震開窗戶,只見遠處黑暗中卓立著一條高大的人影,手裡託著個三尺長的東西,在月光下看來,晶瑩而滑潤,他口中猶在笑道:"戊時盜寶,子時才來拜謝,禮數欠周,恕罪恕罪。"

金伴花早已面無人色,顫聲道:"追!快追!"

燭影搖紅,風聲響動,生死判、萬無敵已穿窗而出。

禿鷹沉聲道:"那真是玉美人?"

金伴花跺腳道:"我瞧得清楚不會錯的。"

跺腳之間,人也躍出,原來這世家公子,武功竟也不弱。

禿鷹卻微微搖頭,冷笑道:"別人會中你的計,但我...哼!"

眼睛盯著那紫檀木匣,一步步走了過去。

突聽身後"當"的一聲巨響,他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原來他白衣神耳乃合銀所鑄,傳聲之力特強,這一聲大震,直將他耳膜都快震破,他對這雙神耳從來最是得意,委實做夢也未想到還有這點要命的壞處,大驚之下,凌空一個翻身,雙掌已連環擊出,但身後哪有人影。

只聽窗外又是"當"的一聲,禿鷹雙足往後一蹬,身影飛撲而出,窗下"嗡嗡"之聲猶自不絕,卻是面銅鑼。

禿鷹面色立刻慘變,失聲道:"壞了!"

瘋狂般轉身躍回窗內,只見那紫檀木匣還是安然無恙,但另一扇窗子的窗簾,卻在不住飄動。

禿鷹石頭般怔在那裡,面上的神情極是奇特,也不知究竟是哭是笑,口中不住喃喃道:"楚留香呀楚留香,你果然厲害,但你也莫要得意,你足聲既已落在我耳中,就總有一天被我找著的。"

身後風聲颼颼,萬無敵、生死判、金伴花已接連掠回,萬無敵手裡抱著個三尺長的玉雕美人,笑道:"原來那竟是在騙人,這玉美人是假的。"

生死判道:"雖是假的,好歹也值幾兩銀子。這叫做偷雞不著蝕把米,堂堂盜帥,今夜也算栽斤斗了。"

禿鷹雙目失神地瞧著那紫檀木匣,喃喃道:"這是假的,真的呢?"

金伴花面色又變,顫聲道:"真...真的自然在...在匣子裡。"

嘴裡說,人已衝了過去,開啟匣子。匣子裡哪裡還有什麼玉美人,金伴花驚呼一聲,暈了過去。

萬無敵過去一瞧,只見匣子裡赫然又有張淡藍的紙箋,發出同樣縹緲而浪漫的香氣,同樣挺秀的字跡寫著:"公子伴花失美,盜帥踏月留香"。

.........

.........

"移花接木!以假亂真!利用他們的心理...非常的巧妙!楚留香不愧是楚留香!難怪有人說你是'強盜中的元帥,流氓中的佳公子';!的確厲害!你好!我的名字叫韓文!"

剛剛偷來白玉美人,正準備離開的楚留香身子晃了晃,竟然有人欺身在他身旁三丈而未被他發覺!當真是厲害啊!

豁然轉身,楚留香打量著這個出言叫住他的人。

這人一身黑衣,負手而立,從模樣上來看,他的年紀遠要比自己小,可他的雙眸卻略顯疲憊之色,這種疲憊楚留香明白,絕非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靈上的疲憊。

韓文的確很疲憊,因為他一次次的承受著孤獨,一次次的轉換地點,一次次的備受煎熬,他只等待最後時刻的降臨!如今,他只希望自己的武功還能夠更進一步!

"手中無劍,心中有劍",這並不是他最終追求的目標!他的目標...還在這之上啊!

他也在打量著楚留香,這位"香帥"雙眉濃而長,充滿粗獷的男性魅力,但那雙清澈的眼睛,卻又是那麼秀逸;

他鼻子挺直,象徵著堅強、決斷的鐵石心腸,他那薄薄的,嘴角上翹的嘴,看來也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來,堅強就變作溫柔,冷酷也變作同情,就像是溫暖的春風,吹過了大地...

打量了好一會兒,韓文緩緩地說道:"留下白玉美人兒,我放你走!"

"哦?為何?",楚留香微微蹙眉,思索了很久也沒想到江湖上有這麼一號人物,口氣也很大啊!

韓文看了一眼金伴花的宅院,道:"他對我有一點恩惠,這次也算是還個人情,將來若是有什麼衝突...也好下手殺了他,你說是不是?"

楚留香心中一緊,腳下一點,向左邊的房頂飄去,他的輕功的確是獨步天下,非常的飄逸,非常的漂亮,當然,也非常的快,眨眼間,他就與韓文錯開了十幾丈的距離!

突然間,一抹寒光閃過,楚留香無奈的又跳下來了,那個叫韓文的人雖然沒有動彈,就站在原地,但是他手中一道劍氣劈了出來,截斷了他的退路,令他不得不回來。

看著韓文併攏的食指與中指,楚留香眉毛一挑,有些驚訝,道:"閣下如此高深莫測的身手,我為何沒聽過你的名字?'手中無劍,心中有劍';,在江湖上能辦到這一點的人...不多啊!"

"何止是不多,就算是算上消失了很久的鐵中棠、雲崢、夜帝這樣的人物,加起來,也不會超過我的十指之數的!你說對麼?",韓文攤開自己那雙修長有力的手,微微笑道。

楚留香心中一稟,轉而笑道:"也罷!我是來偷白玉美人兒的,不是來搶白玉美人兒的!給你又何妨!"

韓文大笑,道:"楚留香不愧是楚留香!說實在的,我現在已經對這東西並不怎麼感興趣兒了!"

"哦?這是為何?",楚留香神色有些警惕;

也沒有辦法不警惕,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男子,武功真的很高,他一個不小心都有可能栽倒在這裡,遊走江湖,防備之心還是要有的。

韓文眯著眼睛,道:"當然是因為你的人...不過!我現在並無興趣兒!我聽說,愛管閒事兒的人,總會碰到一些其他人碰不到的高手!我對他們很感興趣兒!"

"什麼意思?",越說,楚留香是越糊塗,不禁問道。

韓文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碰上了什麼不錯的對手,自己卻又辦不了他,不妨來找我!放眼天下,能跟我做對手的不多,但強者也不少,我喜歡與強者過招,可我卻找不到他們,這也算是我的弱點——好鬥!"

楚留香愣了愣,這是自薦枕蓆...呸呸!是自己願意當打手?開什麼玩笑啊!

韓文信步前來,伸出雙手,道:"這東西先交給我吧!給了金伴花,我也就算是還了恩情,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說得多了,如果你願意請我喝酒,那就再好不過了!"

"好!",楚留香錯愕了一下,笑著把白玉美人兒交給了韓文,道:"我一定請你喝最好的酒!"

韓文點了點頭,道:"那就好!你在這裡等等我吧!不要想自己跑掉啊!欠了我東西的人,從來跑不掉的!"

望著這道如鬼魅般消失的身影,楚留香嘬著牙花子,要說他這麼多年下來,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兒沒碰到過?可今天這人,今天這事兒...都讓他雲裡霧裡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男人的劍術竟然如此的高超,當代劍術名家鮮有人能出其左右,恐怕就連那大名鼎鼎的中原殺手一點紅也不會比他強吧?

劍法這麼厲害也倒罷了,關鍵是年紀有這麼小,輕功竟然也不低,甚至...不低於自己,綜合考慮了一下,楚留香搖了搖頭,這種劍術通天的人,早已經不需要輕功傍身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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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失了白玉美人兒的金伴花正是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另外三個人也全都是氣得不輕,他們都是成名多年的大高手啊!竟然沒人這樣戲耍,心中怎能不驚?怎能不怒?

"白玉美人兒給你送回來了!金伴花!",不知何時,門口已經站了一個黑衣人。

金伴花豁然抬頭,三天前,他在郊外遊玩兒的時候,有人朝他要了件兒衣服,據他自己說是下來洗澡,衣服被人順走了,他一個赫赫有名的富家大少,當然不會在意一身衣服,也就給了。

當時那人還說將來必有回報,他哪裡放在心上?一個連衣服都穿不起的人還回報他?可現在,這個人又出現了,手中還多了一樣東西,正是先前被楚留香盜走的白玉美人兒!

"你送我一件衣服,我還你一尊白玉美人兒,從此,互不兩欠了!再見!",韓文點了點頭,扭身便要走。

"等等!",突然間萬無敵出聲了,道:"你又是何人?你該不會就是楚留香吧?先盜走白玉美人兒,然後又還回來,就當是還了人情了?打得好算盤!"

"知道楚留香有什麼習慣嗎?",韓文回過身兒來,看著這位"鐵掌無敵"萬無敵,緩緩的問道。

萬無敵被他那雙無神的眼睛嚇了一跳,因為這雙眼睛中帶有死氣!看著他就像是——看一隻雞!一隻隨意宰割的雞!

他好歹也是名震天下的"鐵掌無敵",傲氣當然是有的,哼道:"楚留香能有什麼習慣?"

神捕禿鷹在一旁緩緩地說道:"楚留香有很多習慣,但最為出名的是...他從不殺人!"

他正在說話,豁然抬頭,只見一抹光寒閃出,萬無敵捂著喉嚨倒在了地上,身體抽搐著,殷紅的鮮血自脖頸中涓涓流淌,再看韓文,只是揮了一下手指,甚至都沒沾染到血跡!

神捕禿鷹心中一寒,可也是一怒,一拍桌子,怒喝道:"你敢在官門中人面前殺人!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韓文看了他一眼,緩緩地說道:"怪就怪他自己,禍從口出!另外...他的名字犯了我的忌諱!萬無敵?他也配!",說完,他又看向了生死判,道:"改名字!懂嗎?"

生死判一個激靈,手中的精鋼判官筆竟然險些拿不住,木然的點著頭。

"染髒了你這裡,非常抱歉!再見!",韓文朝著金伴花點了點頭便出去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神捕禿鷹嘴唇兒都有些哆嗦,蹲在地上檢視萬無敵的傷口,良久,駭然道:"劍氣!竟然是劍氣!這是何等的人物啊!竟然以指作劍!一劍封喉!"

金伴花看著白玉美人兒也是神色複雜,好半天,嘆息道:"只因為一句話,一個名字,他就要殺人...這也太霸道了些吧?"

"因為一件衣服他也會報恩...行事如此邪異,怕是江湖又要出大亂子了!",神捕禿鷹喃喃道。

江湖會不會亂韓文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自己的心,亂了!

他這一次來到的是楚留香傳奇的世界,可他並不瞭解這個世界,他只聽說過一句話,叫做"小李飛刀成絕響,人間不見楚留香"!只聽說過,卻不瞭解,這無疑是掣肘他行動的大事兒啊!

這是鐵血大旗門的後時代,鐵中棠這些老一輩的高手尚在,雖然行蹤飄渺,難以尋覓,但他們這一輩的人的確很厲害,武功甚至達到了不可企及的巔峰,可韓文這一次的任務偏偏是——天下無敵!

沒錯!天下無敵!天下無敵與天下第一有什麼差距?差距大概會很大吧?至少天下第一是需要公認的,天下無敵只需要達到那個境界就好了!

韓文現在的劍術或許可以逾越先天與後天的屏障,但他畢竟是只邁出了半步,只是半步先天之境啊!他還沒有到達那個境界!

而在這個世界中,有石觀音,有水母陰姬,有鐵中棠,有雲崢,甚至還可能有夜帝!如果他沒死的話!

思慮間,他已經看到了楚留香,也就不再想了,笑道:"我們去哪裡喝酒?"

與陸小鳳那樣的流浪漢不同,楚留香是有自己的家的,他的家,是一艘小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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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適地躺在甲板上,讓五月溫暖的陽光,曬著他寬闊的、赤裸著的、古銅色的背。海風溫暖而潮溼,從船舷穿過,吹起了他漆黑的頭髮,堅實的手臂伸在前面,修長而有力的手指,握著的是個白玉杯。

他卻似已在海洋的懷抱裡入睡。

這是艘精巧的三桅船,潔白的帆,狹長的船身,堅實而光潤的木質,給人一種安定、迅速,而華麗的感覺。

這是初夏,陽光燦爛,海水湛藍,海鷗輕巧地自船桅間滑過,生命是多彩的,充滿了青春的歡樂。海天遼闊,遠處的地平線已只剩下一片朦朧的灰影,這裡是他自己的世界,絕不會有他厭惡的訪客。

這裡就是楚留香的家,楚留香的待客之道也很有意思,至少韓文還是很喜歡的,他也靜靜的躺在一旁,手中握著酒杯與楚留香碰了一下,嘆道:"真羨慕這樣的生活啊!"

"哦?以韓兄的身手,想過這種日子,只怕很簡單吧?",楚留香不解的問道。

韓文搖了搖頭,想了很久,卻只憋出了一個字兒,道:"難!"

船艙的門是開著的,艙下不時有嬌美的聲音傳來。

然後,一個美麗的少女走上甲板,她穿著件寬大而舒服的鮮紅衣裳,秀髮松松地挽起,露出雙晶瑩、修長的玉腿,赤著纖秀的,完美無疵的雙足,輕盈地走過甲板,走到楚留香身旁,輕輕用足趾去搔楚留香的腳心。面上綻開了甜蜜嫵媚的微笑,就好像百花俱在這一剎那裡開放。

楚留香縮起腿,輕嘆道:"甜兒,你難道永遠不能安靜一會兒麼?"

他的語聲低沉,充滿了煽動的吸引力。

少女銀鈴般嬌笑起來道:"你終於猜錯了。"

楚留香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陽光,便照在他臉上。他抬手擋住刺眼的陽光,眨著眼睛笑了,目中閃動著頑皮、幽默的光芒,卻又充滿了機智。

楚留香眨著眼睛笑道:"李紅袖姑娘,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莫要也變得如此調皮好麼,有了個宋甜兒,我難道還不夠受?再者說,這裡還有個客人,你們還是消停一點兒吧!"

李紅袖笑得彎了腰,卻忍住笑道:"楚留香大少爺,除了宋甜兒外,別人就不能頑皮一下麼?客人?客人也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你怕什麼?"

楚留香拍著身旁的甲板,道:"乖乖的坐下來,陪我曬曬太陽,講個故事給我聽,要開心的故事,要有快樂的結局,這世上的悲慘之事已夠多了。"

李紅袖咬著嘴唇,道:"我偏不坐下來,偏不講故事,我也不要曬太陽...這見鬼的太陽,曬得人頭暈,我真不懂你為什麼喜歡太陽?"

她說"偏不坐下來"時,人已坐了下來,她說"不要曬太陽",卻已在陽光下伸展了雙腿。

楚留香笑道:"曬太陽有什麼不好?一個人若能多曬曬太陽,就不會做卑鄙無恥的事,無論是誰,在這麼可愛的陽光下,都想不出壞主意來的。"

李紅袖狠狠瞪了他一眼;

楚留香展顏一笑,又道:"這次在京城,我可真見識了不少那些所謂成名英雄的嘴臉,除了禿鷹那老頭還有兩下外,別人全是飯桶,那生死判據說武功不弱,手中一對判官筆,據說能打遍人身二百一十八處穴道,但我就從他身旁掠過,他卻依然在做夢似的。"

韓文一直在靜靜的聽著,突然間,他看向了遠處,然後扭頭問道:"如果這裡出現個死人的話,你介意嗎?"

楚留香心中一驚,道:"你想做什麼?"

"那我就當你不介意好了!",話還沒有說完,韓文的人已經竄出去了,在海面上竟然疾掠而去!

李紅袖也是很驚訝,見鬼了似的說道:"好俊的功夫!好漂亮的燕子三抄水!這等輕功只怕不遜於你了!"

楚留香並未回話,只是眯著眼睛望了過去,陽光照耀的海面上,竟飄來了一個人─一具死屍。這屍身穿的是昂貴的錦鍛衣裳,腰邊掛著翡翠的鼻菸壺,黝黑的臉已被海水泡得浮腫起來。

韓文拖著他已經回來了,將他平放在甲板上,只看了一眼,便搖頭道:"無救了。"

李紅袖卻瞧著這屍身的一雙手,他左手的中指與無名指上,套著三個奇特的精鋼烏金戒指。那只右手雖沒有戒指,卻有戴過戒指的痕跡。

李紅袖皺眉道:"七星飛環!這人莫非是'天星幫';的門下?"

楚留香點了點頭道:"非但是天星門下,此人正是'天星幫';的總瓢把子,'七星奪魂';左又錚,但'天星幫';一向盤踞在皖南,不知他怎會死在這裡?"

李紅袖道:"他身上沒有傷痕,莫非是淹死的?"

韓文默不作聲的解開左又錚的衣襟,只見他左胸第五根肋骨下,"乳根"與"期門"穴之間,赫然留著個紫紅掌印,道:"硃砂掌。"

楚留香:"硃砂掌一門近年雖然人才鼎盛,門下弟子號稱已有一百七十多個,但能置'七星奪魂';於死地的,最多也不會超過三個。"

李紅袖道:"嗯,馮、楊、西門...這三人武功只怕是要比左又錚強些。"

楚留香道:"硃砂門與天星幫可有什麼恩怨?"

李紅袖想了想,道:"三十七年前天星幫的刑堂香主,娶了當時硃砂掌門人馮風的二女兒,兩年後這位馮姑娘突然死了,馮風曾親赴皖南興師問罪,後來雖查明他女兒實是急病而死,但兩家卻從此不相往來。"

楚留香道:"還有呢?"。

李紅袖道:"二十六...也許是二十五年前,天星幫更劫了硃砂門弟子所保的一趟鏢,那時正值馮風病故,硃砂重選掌門的時候,所以這件事直拖了一年,後來天星幫劫鏢的弟子雖也曾登門負荊,但鏢銀卻始終未曾送還。"

她將這些發生在二十多年前的武林故事娓娓道來,竟是像在敘說著自己身邊的家常瑣事似的。

楚留香微笑道:"你的記憶,的確從來不會令人失望...但這些事都已事過境遷,而且也算不得是什麼深仇大恨,硃砂門想來不會為了這種事將左又錚一路追蹤到這裡,再下毒手,這其中必定另有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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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突然間一陣大笑聲響起,楚留香一抬頭,不是韓文又是誰在笑?他很不解的問道:"這人都死了,你還笑得出來?"

"他又不是我爹!我怎麼就不能笑?",韓文眯著眼睛。這句話把楚留香噎得不輕,他很快又接著說道:"我以前有一個很愛管閒事兒的朋友,跟著他,我總是能找到合適的對手!你說,我應不應該高興?"

楚留香嘆氣:"你認為我是個很愛管閒事兒的人?"

韓文毫不猶豫的點頭。

突然一個少女自艙下衝了上來,嬌嗔道:"你們究竟系處做乜野啷?"

她也穿著件寬大而舒服的衣裳,卻是鵝黃色的,也露出一雙淡褐色的,均勻美麗、線條柔和的玉腿。

她漆黑的頭髮梳了兩根長長的辮子,長長的辮子隨著玲瓏的嬌軀不住盪來盪去,淡褐色的瓜子臉,配著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顯得又嫵媚,又俏皮。

她臉上本在故意裝作嬌嗔,但瞧見這死屍,突然驚呼一聲,扭轉頭就跑,跑得比來的時候還要快得多。

李紅袖笑道:"甜兒無論做什麼事膽子都很大,但只要一瞧見死人,就駭得要命,所以我常說活人誰也治不住她,只有死人,才治得住她。"

韓文凝注著海天深處,緩緩道:"你等著瞧吧,今天要從那邊漂來的死屍,絕不止這一個。"

李紅袖眼波轉動,還未說話,只見艙門裡已伸出一雙纖秀的手來,手裡託著個大盤子。

盤子有兩隻烤得黃黃的乳鴿,配著兩片檸檬,幾片多汁的牛肉,半隻白雞,一條蒸魚,還有一大碗濃濃的番茄湯,兩盅臘味飯,一滿杯紫紅的葡萄酒,杯子外凝結著水珠,像是已冰過許久。

宋甜兒那甜笑的語聲卻在艙門裡喚道:"喂,快的來衝呀!"

李紅袖笑道:"我聽不懂,你為什麼不自己送上來?"

宋甜兒啐道:"小鬼,你聽不懂怎會知道我要你來拿?";

她說的純粹的京片子,但嘟嘟噥噥,軟語嬌柔,卻別有一番情趣,李紅袖拍掌嬌笑道:"來聽呀,我們的甜姑娘終於說出了官話。"

........

........

船已下錨,就這樣停泊在水上。

楚留香小心地將檸檬汁擠在鴿子上,剛吃了幾口,喝了半杯酒,韓文又動了,足下幾點,又是一具死屍被撈了上來,楚留香這叫一個噁心,差點兒把剛才吃下去的全都吐出來!

這屍身穿著件硃紅色的短袍,長僅及膝,面容雖經海水久泡,但看來仍是白白淨淨,年紀也只有四十左右,頷下雖留著微須,眼角卻無皺紋,他左掌也是修長白淨,但另一只手掌,卻是粗糙已極,筋骨凸現,幾乎比左掌大了一倍,攤開掌心,竟和他衣服同樣顏色。

"硃砂掌高手!殺死剛才那個人的人!",韓文慢慢的說道。

李紅袖一雙明媚的眼波卻真是瞧直了,吃驚道:"想不到這人竟會是'殺手書生';西門千!"

楚留香嘆道:"他殺死了左又錚,自己竟也死在別人手上。"

李紅袖喃喃道:"但又是誰殺死他?",她說完了話,已瞧見這西門千喉結下的創口,鮮血已被海水衝淨,灰白色的皮肉向兩旁翻卷。

韓文道:"這是劍傷,創傷才不過一寸,據我所知,天下武林,只有'海南';與'嶗山';兩大劍派的弟子,才會使用這麼窄的劍。"

他在其他的世界與海南、嶗山兩大劍派的人交過手,自然知曉。

楚留香點了點頭,贊同道:"不錯。"

韓文又道:"海南與嶗山兩派,距離這裡雖都不遠,但嶗山派的劍法傳家正宗,平和博大,這西門千被人一劍貫穿咽喉,想必是劍法以辛辣詭譎見長的海南劍客門下所下的毒手..."

李紅袖道:"這就奇怪了!海南劍派與硃砂門非但無冤無仇,而且還頗有淵源,八年前硃砂門被閩南七劍圍攻時,海南派還曾經不遠千里趕去相助,但如今海南劍派的高手卻殺了硃砂門的長老,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可真叫人不懂。"

楚留香喃喃道:"左又錚無緣無故死在西門千手中,西門千又糊里糊塗死在海南派門下...這其中究竟有什麼秘密?"

李紅袖嫣然一笑,道:"你可是又想管閒事了?"

"他也最好去管管閒事兒,否則的話,我找不到對手,也只好拿他練練手了!",韓文像是在嘆氣。

楚留香麵皮抽搐,果然,這位跟他自己說的一樣,非常的好鬥,可偏偏武功卻這麼高,以至於連個對手都不好找...

李紅袖也同樣是咧了咧小嘴兒,頗為不滿的瞪了楚留香一眼,什麼叫引狼入室?這就是了!她從韓文身上的武功來分析他的來歷,結果,卻沒有個頭緒,蓋因韓文的速度太快了一些,她的眼力跟不上!

海上果然又漂來具死屍,竟赫然是黑麵卷髯的綠袍道人,身形魁偉高大。四肢雖早已冷卻,但手裡仍緊緊握著半截斷劍,劍身狹長,仍在閃著光,碧森森的劍光,照著他一顆髮髻蓬亂的頭顱。

他頭頂竟已被劈成兩半。就連李紅袖都轉過臉去,不忍再瞧。

楚留香道:"果然是海南劍派的門下。"

李紅袖道:"你...你認得他?"

楚留香緩緩道:"此人便是海南三劍中的靈鷲子,他劍法之狠毒,當今天下武林,只怕極少有幾個人能比得上。"

李紅袖嘆道:"他一劍貫穿了別人的咽喉,不想自己腦袋也被別人砍成兩半。"

她忍不住還是回頭瞧了一眼,又道:"瞧這情況,那人一劍砍下時,他必定已無可閃避,是以只有迎劍招架,誰知那人一劍非但砍斷了他的長劍,餘力所及,竟將他頭也砍成兩半,海南派劍俱是海底寒鐵精煉而成,這人一劍竟能將之砍斷,唉...好鋒利的劍,好沉重的劍。"

楚留香道:"你怎知他對頭也使的是劍?"

李紅袖道:"當今武林的刀法名家,又有誰能將劍法如此辛辣狠毒的靈鷲子逼得連躲閃都不能躲閃...海南劍派素無硬拆的招式,他若不是被逼無奈,又怎會迎劍去招架別人迎頭砍下的一刀?"

韓文點頭道:"不錯,刀法之變化,的確不如劍法靈巧迅急,使刀的人若想將使劍的人逼得無可閃避,的確是難而又難,可這並非難事兒,只要武功到了那一步就好!這人的確是死在刀法下的!"

楚留香微微的一笑,接道:"這種刀法,有一個人可以辦到!"

李紅袖眼睛一亮,道:"你說的若是'無影神刀';札木合?那你可就錯了。"

楚留香道:"為什麼會錯?"

李紅袖道:"札木合號稱中土刀法第一名家,刀法之快,無形無影,他一刀砍下時,靈鷲子也許還未瞧清是由何處來的。自然只有迎劍招架,而札木合使的一柄'大風刀';,乃海內十三件神兵利器之一,也足以砍斷海南派劍。"

楚留香道:"這豈非就是了麼?"

李紅袖笑道:"但你莫要忘了,札木合縱橫戈壁大沙漠已有三十年,號稱'沙漠之王';又怎會遠來這裡?"

楚留香緩緩笑道:"你說不會,我卻說會的。"

李紅袖眨著眼睛,道:"你要和我賭一賭?"

"不需要賭了!人已經來了!",韓文一邊說著話,一邊把人撈了回來。

這時日已偏西,自從發現第一具屍身到現在,已過了兩個多時辰,甲板上已躺著三具屍身。

而第四具屍身卻略顯不同,別的屍身在水上都載沉載浮,這具屍身卻如吹了氣的皮筏似的,整個人都完全浮在水上了。

別的屍身李紅袖至少還敢瞧兩眼,但這個屍身,李紅袖只瞧了一眼,全身都起了悚慄,再也不敢瞧第二眼了。

這屍身本來是胖是瘦,楚留香已完全瞧不出,只因這屍身全身都已浮腫,甚至已開始腐爛。這屍身本來是老是少,楚留香也已瞧不出。只因他全身鬚毛頭髮,竟赫然已全部脫落。

他眼珠已脹得爆烈而突出,全身的皮膚,已變成一種令人惡心的暗赤色,楚留香再也不敢沾他一根手指。

李紅袖顫聲道:"好厲害的毒,我去叫蓉姐上來瞧瞧這究竟是什麼毒。"

楚留香道:"這毒蓉蓉也認不出的。"

李紅袖道:"你又在吹了,你武功雖不錯,但若論暗器,就未必比得上甜兒,若論易容術和下毒的本事,更萬萬比不上蓉姐。"

韓文突然間想到了什麼,道:"但這人中的並不完全是毒。"

李紅袖吃吃的笑道:"不是毒藥,難道是糖麼?"

韓文微微蹙眉,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也可以算是糖...糖水。"

李紅袖怔了怔,道:"糖水?"

楚留香點了點頭,道:"這便是天池'神水宮';自水中提煉出的精英,江湖都稱之為'天一神水';,而"神水宮"門人都稱之為重水。"

李紅袖動容道:"這真的就是比世上任何毒藥都毒的'天一 神水';?"

楚留香道:"自然是真的,據說這'天一神水';一滴的分量,已比三百桶水都重,常人只要服下一滴,立刻全身爆裂而死!"他嘆了口氣,接道:"而且這'天一神水';五色無臭,試也試不出異狀,所以,連這'沙漠之王';都難免中了暗算。"

李紅袖道:"這...這人就是札木合?"

楚留香道:"嗯!"

李紅袖道:"他已變成這個樣子,你怎麼還能認得出他?"

韓文插言道:"他身穿的雖是尋常服色,但腳下卻穿著雙皮靴,顯見他本是遊牧之民,他身上皮膚雖細嫩,但面上卻甚粗糙,顯然是因為他來往沙漠,久經風塵之苦,他腰邊雖有佩刀的鋼環,但刀和刀鞘卻全都不見了,顯然是因為他使的乃是寶刀,所以才被人取去了。"

他緩緩接道:"有了這幾點特徵,自可說明他就是那'沙漠之王,無影神刀';札木合了。"

李紅袖道:"噫噫!客人!我看你可改行去做巡捕了,那你辦起案子來,想必要比那天下第一名捕'禿鷹';還要厲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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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文一笑了之,接著說道:"還有,他身上掛著面銀牌,上面刻的是只長著翅膀的飛駱駝,我若再瞧不出他是沙漠之王,就真是呆子了!這也算是一種江湖經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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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