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綾神色黯然走在山路上,不去辨明方向,隨意而行。
山路幾轉,紫綾見前方有一個老伯正扛著兩大捆柴火。
老伯扛的很費勁,腳下步伐也顯得沉重。
紫綾快走兩步到老伯身前,見老伯滿面皺紋,眼白發黃,雙眼渾濁無神,疲態盡現。
紫綾本沒心情去管閒事,或許出於本性,不自覺開口道:“老先生,我幫你。”
老伯側過頭,見紫綾一身白衣,仙姿玉色,當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柴火散落滿地,向著紫綾磕頭連聲道:“大王,莫要再害我等性命了。”
紫綾也不細問,只是雙眼茫然地去撿地上的柴火。
老伯見紫綾不出聲,悄悄抬起頭,重新看向紫綾面龐,渾濁的雙眼忽然閃過一似明澈,顫聲道:“你可是玄劍山的紫綾女俠?”
聞言,紫綾依舊撿著柴火,沒精打采道:“你怎知我的名字?”
老伯見確是紫綾,更是用力磕頭,口中不停道:“紫綾女俠,發發慈悲,救救我們吧。”
見老伯不住磕頭,紫綾走上前去,將老伯攙起,“這裡是何地,你又為何識得我?”
“這裡是登雲山,山腳下便是清泉鎮啊。紫綾女俠,你曾經可來過這裡。”
這裡竟是登雲山?沒曾想妖狐會將自己帶到此地。紫綾曾來此除過幾次妖,對這裡並不陌生。
如今此時紫綾心神恍惚,一時間竟沒有覺察。
不過最近一次來,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清泉鎮出事了嗎?”
問及此,老伯眼眶溼潤了,悲聲道:“現在哪裡還有什麼清泉鎮,鎮子早被妖怪毀了,許多人都被妖怪抓走吃了。”
清泉鎮距玄劍山只有百里,受玄劍山庇護,怎麼會有妖怪呢?
紫綾隨口問道:“有多久了?”
“都一年多了,女俠發發善心,救救我們吧。”老伯哀求道。
紫綾雖有心相助,但自己也身陷窘境,不知前路如何,當下道:“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老伯又怎知其中端倪,既然見到紫綾這根救命稻草,自然緊抓不放。
“女俠若是不答應,老朽我就跪死在此處。”說著,老伯又跪在地上。
見狀,紫綾心軟了,將撿好的兩捆柴火捆好,一手提起一捆道:“老先生,我幫你拿回去。”
老伯見紫綾口風松了,不住言謝。
一路上,紫綾依舊和丟了魂一般,雙腿本能的動著,腦中回憶著在玄劍山發生的事。
至於老伯路上都說了些什麼,紫綾完全沒有聽進去。
甚至何時走出山路,何時進入林中,又在林中幾轉,紫綾都沒有往心裡去。
在林中走了片刻,神遊的紫綾被面前的一片空地所吸引。
空地上有著四間簡陋木屋,木屋只是用幾根木頭簡單搭起,再以青草或鋪屋頂或塞縫隙。看起來只能遮陽,卻難以擋風避雨。
空地四周還圍著一圈木樁,有幾個拿著草叉鐵鍬的力壯男子正守衛著。
看到老伯與紫綾到來,兩個年輕人躍出迎上,伸手從紫綾手中接過兩捆木柴,也不言謝,只是狐疑的看著。
老伯見到二人如此神態,忙道:“她是我們的恩人也是我們的救星啊。還不趕緊問好?”
二人卻仍是站定不動。
見二人仍是不動彈,老伯急道:“全兒,這不就是你一直唸叨的姐姐,玄劍山的紫綾女俠嗎?”
面前左側一人正是這個老伯的兒子,叫做張全。
忽聽右側一人急道:“張伯,你忘了半年前的事了嗎?”
說起半年前,張伯臉色一變,張全也神情嚴肅。
只見張全走到張伯身邊,輕聲道:“爹,你老糊塗了。紫綾姐姐穿得是紫衣,不是白衣。”
這一句話似乎點醒了張伯,張伯突然大聲喊道:“妖怪來了,妖怪來了。”
張伯邊喊邊躲到張全身後。
這一喊,只見木樁內幾位年輕人都衝了出來,將紫綾團團緊圍,四個木屋中也衝出幾個年輕人,每個年輕人身邊都站著三四個婦女、一兩個老人與孩子,年輕人帶著老人、婦女和孩子向後面退去。
紫綾見狀,絲毫不以為意,低聲道:“柴火已經送來,告辭。”
“她要回去報信,大家快打死她!”面前的年輕人招呼道。
只見一人忽地舉起草叉刺向紫綾背後,這人這一刺卻被紫綾體內靈氣所阻,連人帶草叉一起彈開。
眾人見草叉難傷紫綾,更加亂了,陸續幾人輪番用草叉、鐵鍬攻擊紫綾。
當下紫綾輕閉雙眼站在原地,只聽“呼呼”聲響,草叉鐵鍬都被彈開。
張全見狀,急忙向著身後的人喊道:“快帶著孩子們逃命,這裡我來頂著!”
張全話音剛落,卻見紫綾回眸嘆道:“你還是和五年前一樣勇敢。”
言外之意,似乎自己已經變了。
張全聞言,怔在原地,“你,真是紫綾姐姐?”
忽然張全向著眾人擺手大喊道:“真的是紫綾姐姐來了,玄劍山的紫綾姐姐來救我們了!”
眾人見張全如此,盡皆放下手中武器,撤退的人也紛紛停下腳步。
紫綾環看四周,見這裡的人似乎都很信服張全,一聲下來,沒有人再敢亂動。
紫綾與張全的姐弟之稱是源於五年前。
當年九歲的張全為了從三隻千年妖怪手中保護鎮裡的一個小女孩兒,不顧自身安危,挺身而出。
千鈞一髮之際,十一歲的紫綾及時趕到,力斬三妖。
也就那一次張全擅自認紫綾為姐姐,紫綾當時只是隨口答應,並未放在心裡。
但也正因那時的紫綾便可力斬三妖,使得執法長老紫茗日後對其更加提防甚至不擇手段,處處妨礙紫綾的修行。
兩年前紫綾來到此地時,又與張全見過面,是以紫綾第一眼就認出了張全。
如今再見張全保護身邊人的神情,紫綾不禁發出感嘆。當年的孩子已經變得如此魁梧了,甚至比自己都要高一頭。
“姐姐,你終於來救我們了。”說著,張全急忙向著一旁眾人擺手道:“快準備些食物招待紫綾姐姐。”
眾人紛紛回到屋內,紫綾也隨張全進入屋內。
木屋與外表相符,屋內狹小,卻滿滿擠著老少近二十人,而其餘屋子的孩子對於紫綾感到好奇,都紛紛聚到這間屋內,使屋內更加擁擠,充滿雜亂的氣味。
屋內擁擠,無下坐之地,紫綾倒也不在乎,只是站在原地發呆。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姐姐盼來了。”屋內張全率先開口。
紫綾稍稍回神,輕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張全長嘆口氣道:“去年過完年沒多久,鎮中便來了一個貌美女子,起初大家相處都挺融洽,誰知他竟是一隻狼妖。終於在一天夜裡她引來了狼群襲擊鎮子,之後又用大火將鎮子燒燬了。”言及此處,張全黯然神傷。
緩解了下情緒,張全繼續道:“我們活著的人就在鎮子北邊新建了一個村子,並讓弟兄們每夜輪流看守,倒也過了段安逸日子。”
“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靜下去,不料半年前又有一個女孩兒來到村中,說自己一家人被狼群襲擊,就自己活了下來,想進村子避一避。我們看她渾身是傷,十分可憐,就收留了她。”
說到此處,張全眼中迸發怒意道:“村中的人對她一直很好,幫她治好了傷,還每日給她食物,不料她居然也是一隻狼妖。這恩將仇報的畜生,不僅害死守夜的兄弟,還引來狼群。”
“那一次大部分人都死了,剩下我們二百人四處逃命。曾經幾百戶人家的清泉鎮,如今也就只剩下我們這幾十人了。”
紫綾等張全說完,才問道:“你們這一年中過得如此苦,難道就不恨玄劍山嗎?”
“不恨,因為我相信姐姐會來救我們,而事實也是如此。”張全笑道。
紫綾一瞬間感到非常的悲哀,受到玄劍山庇護的鎮子落得如此下場,山中竟無人插手,當真是既奇又哀。
見紫綾不語,張全又道:“我爹也是個好人,劈柴讓我們年輕人來做就好,可爹偏偏要獨自去做。”
卻聽門外張伯此時插口道:“劈柴就讓我這個老頭來好了,你們年輕人要好好活著。全兒,你更要保護好孩子們,孩子們活著我們才有奔頭。”
張全點頭向著外面道:“爹,我一定會保護好這裡所有人的。”
隨即搖頭輕聲道:“爹都不敢在這附近砍柴,生怕被狼妖察覺,只能去更遠的地方。真是辛苦他老人家了。”
這時一個小女孩兒走過來,向著紫綾炫耀道:“張全哥哥一個人能殺十匹狼,有張全哥哥在,我們都很安全。”
這話讓紫綾對張全另眼相看,一個凡人可以一口氣殺掉十匹狼,絕對不簡單。
張全笑看女孩兒道:“這些事沒必要和這個姐姐提起,這個姐姐不僅能殺狼,更可以殺狼妖。”
小女孩兒聽張全這麼說,不由雙眼露出崇拜,屋內其餘孩子聽到了更是將紫綾團團圍住,東一句西一句問著紫綾。
紫綾本來就不擅長應付小孩子,就像曾經對待雲葵一樣,三言兩語間就會和雲葵拔劍相向。
紫綾尷尬的站在孩子群中,不知該說些什麼。
但也正因為看著這些一張張純真天然地笑臉,這一刻,紫綾忘記了自己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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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全笑著走到紫綾身邊,向著孩子們說道:“你們一起喊一聲‘歡迎紫綾姐姐’好不好?”
“歡迎紫綾姐姐。”孩子們一起歡快的喊著。
“紫綾姐姐是來幫我們的,你們絕對不可以纏著她,知道了嗎?”張全向著孩子們說道。
“知道了。”孩子們齊聲回答。
張全向著孩子們擺了擺手,道:“現在都快回自己的屋子去,回去晚的就要被妖怪抓走了。”
聞言,孩子們鬨笑著跑開了。
看著活潑帶著笑臉的孩子們,紫綾心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但自己這樣開心無憂的生活從五歲便再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