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宮內，葉陌與方玉相對而坐，他仔細的觀察著這位銀眸白髮的妖冶少年。
清澈的雙目中卻隱藏著一抹難以抑制的焦慮和愁緒，作為一位棋修，方玉本應古井不波，而此時卻難以維持那種境界。
可想而知這位蛇族天驕的內心是多麼焦急……
“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說出來你們或許會難以置信。”
面對著葉陌的詢問，方玉低著頭緩緩說道，彷彿是在回憶著什麼。
“呵呵，找師叔幫忙，卻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哪有你這種求人的方式，難不成是做噩夢了麼！方玉小師弟，不如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漣漪在一旁皺眉問道，但方玉卻並沒有理會她的質疑，始終低著頭說道，彷彿是在講一個小小的故事。
“這件事情發生了三週前，也就是師叔等帶人前往東陽城的那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
“沒有寄信人，也沒有任何印記。信封上僅僅書寫著我的名字，據送信弟子稱是突然出現在信件收發堂的一封古怪的信。”
“而當我拆開信封後，裡面也只有著一張白色的信紙，無論如何都看不見上面的內容，應該是某種防止偷窺的手段吧。我雖然也有朋友，但很難想象我的朋友會用這種方式給我寄信。因此最終動用我族的秘傳瞳術，果然如此，這是由族內寄出的一封信。”
“速回族，勿洩露他人……在我看完後，信便自己燃燒銷燬，不留絲毫痕跡。不過我還記得上面的氣息，那應該是一位化神級的族人所寫。往日裡宗族也曾寫信讓我返回族地，不過這一次卻是最古怪的一次，這並不是什麼需要保密的事情，至少以前從未這樣過。”
“當時的我雖然懷疑，但還是卻遵守了上面的話，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人。直到我獨自返回了宗族的時候，父王卻告訴我他們從未寄出信件讓我回宗，宗族內也並沒有什麼大事需要我去幫忙……”
“一場古怪的惡作劇？當時我本以為是哪個傢伙開的玩笑，但一個意外的事情卻讓我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如今再想來，都讓我有些毛骨悚然，如墜冰窟——”
說到這裡，方玉的額頭上已經佈滿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不禁喝了一口苦澀的仙茶才能繼續說下去。
漣漪等人也都被這件事給吸引住了，沒有任何理由的神秘信件？真的是惡作劇麼？他們急切的示意他趕快講下去。
“青眼白蛇族內共分為五等血脈，其中第一等是我所繼承的王族血脈，居住在族地內的最中央位置。第二等則是族內高層和大臣們的血脈，第三等是執事和將領們，第四等是戰士，第五等則是最普通工匠勞力。”
“我幼年時期曾結交了不少族內好友，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大部分的交情都漸漸歸於平淡。唯有月，是我永遠的摯友。它是最低階的五等血脈，父母親都只是普通的匠人，負責修繕族內的建築。”
“我倆曾一起仰望天穹，曾一起立誓不為人下，共同度過了十年的年少時光。可惜它的天賦不是很好，只是比一般的族人更加智慧，日後充其量成為一名族內的官員吧。因此他並沒有和我一起來到荒宗拜師求道，可即便是這樣，我們的感情也始終沒有變質，時常書信往來。”
“因此這次意外回宗卻沒有任何事情可做的我，便去了五等族地找月一起喝茶下棋。月的模樣始終未發生改變，一如以往的笑的很甜，熱情的歡迎了我的回來，那天我們秉燭夜談，半年未見卻也沒有半分的生疏感。”
“而直到第二日的清晨，我推開房門準備回家的那一剎那，才終於注意到了冥冥中那一股不對勁的地方！冷清，實在是太過冷清了！”
“月的家門口本應一處熱鬧的集市，每當到了早上清晨的時候，總是喧鬧嘈雜，鑼聲震響。為此我曾苦惱萬分，因為我並不喜歡吵鬧過頭。可那一天，月的門口卻一個攤販也沒有，甚至長長的路上都找不到一個普通的行人！往日繁華的路段，在那一刻顯得如此的空曠寂寥，安靜的甚至能聽見自己頭皮發麻的呼吸聲……”
“或許是集市被強行關閉了？我安慰自己不要多想，因為這一點我曾多次反應給父王他們，可半年前這座集市還開的好好地，甚至舉行了開市三百年紀念典禮！我知道其中很不對勁，甚至還有這一絲詭異的恐怖，但父王和月由始至終都沒告訴過我任何族內的不對勁。”
“那一天，我暗中走訪了族地內的五個區域，每個地方都是同樣的蕭條和冷淡。往日裡鄰居的歡笑聲，警衛們午間痛快的飲酒聲，記憶裡那些依稀可見的身影，全部消失在了我的眼中，彷彿我所在的……完完全全是一座死城一般！”
“唯有在我主動敲門時，那些族人才會驚訝並熱情的將我迎接進房間，遞給我一杯熱茶，似乎我所擔心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樣？我詢問父王是否有異樣，父王卻告訴我一切如舊，從來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我提出想請荒宗的強者前來調查，可大伯卻說我疑神疑鬼，讓我不要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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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我印象中熱鬧繁華的族地，從來都是我一個人的幻想麼？那些街道上親切歡暢的族人，都是假的，它們都只喜歡待在家裡？實際上的族地，一直以來都是這般的死寂孤零？到底我的記憶是對的，還是那五萬族人們的記憶是對的，它們口中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我有些茫然和無措，貿然找到葉長老，是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葉長老是唯一可以幫到我的人！”
方玉放下手中的茶杯，恭敬的向葉陌一拜，銀眸中露出一抹光芒。
“也就是說，除了你之外，你的族群沒有任何人覺得奇怪？從表面上來看，一切都只是你一個人覺得詭異罷了。而且你不也說了麼，族內又沒有真的發生什麼意外，族人們都活的好好的，你也不過是半年回去一次，又何必在乎熱鬧不熱鬧呢？”
漣漪聽完了整個故事後，有些無趣的說道。
“並非只有他一個人覺得詭異。”葉陌盯著方玉的眼睛，突然站起身來，微微一笑。
“他之所以所以會回族地，不是因為受到了一份奇怪的信麼？一份化神強者寄來的信，恐怕不止惡作劇那麼簡單吧……如果想知道其中的真相，首先得找到那個寄信的傢伙不是麼。”
“的確，事後我本也想放棄追查，但那封古怪的信卻告訴我一切沒那麼簡單！葉長老可有什麼好的建議？！”方玉很是激動的也站了起來，單薄的身子甚至在微微的顫抖。
“慢著！本座可沒答應過要去幫你調查究竟是你做夢了，還是你的族人做夢了這種事情。作為一門長老，本座有這個閒功夫陪著你去玩過家家的遊戲麼？如果是什麼屠宗大案，本座還能帶人去報仇，這種小事就不要麻煩本座了。這件事很顯然不只是動手那麼簡單了，更是費腦子的很啊。”
葉陌穿著絳紫仙袍有些冰冷說道，如果是尋寶挖墳，他還有點興趣。調查這種事情有什麼價值？難道幫忙恢復蛇族經濟繁榮，還能分一份稅錢不成？
“先天土靈……”
一道聲音從背後傳來，令葉陌止住了邁出的腳步，立即一臉和藹笑容的調轉頭來。
“方玉師侄，我覺得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不知你剛才說的……”
“若是師叔能助弟子一臂之力的話，我知道一處孕育有先天土靈的地方，我想師叔也很需要這東西吧。”
方玉的笑容也很和善，一對蛇目微微眯起，淡淡的說道。
“親愛的方玉師侄，你這是在——調查本座麼？”
一縷金色的光芒從葉陌的指間射出，緩緩的朝著方玉的眉心靠近，而方玉卻始終不躲不閃，笑眯眯的看著葉陌。
“在下並沒有而已。只是知道師叔已有先天木靈，卻對天劍界的先天金靈也很感興趣，如此推算，先天土靈也應該能入師叔的法眼吧？這也是弟子唯一的寶貝了，請師叔幫忙找到這一切原因！”
不得不說，這份寶貝不僅僅是打動，而是令葉陌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為了一個先天水靈，他甚至要去參加更無聊的廚神大會呢！
而如今為了先天土靈，去促進蛇族經濟繁榮，開辦集市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放心吧，好師侄，這個忙你葉師叔幫定了！”
金光點在方玉的額頭上，卻只是留下了一點生機為他緩解精神上的疲憊，葉陌親切的接受了他的請求。
“插手妖族的事務，這不是什麼好事情，師叔你可是妖族聯盟的通緝犯！”
漣漪努著嘴，有些不高興的說道。
“妖族的事務？呵呵，你覺得這件事真的完全是妖族的事務麼……其實，這背後未必有你們想的這麼簡單啊。”
葉陌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語氣很是古怪的說道，讓眾人有些心頭一震。
“這就是工作形態的師尊麼？”張有仁悄悄向公羊非凡問道，滿臉的驚異，卻只換來了一個白眼。
“我怎麼知道，我也從來沒見過這種模樣的師尊！”
那個一直以來似乎都輕鬆嬉笑的男人換上了一副從未見過的嚴肅模樣，令抱劍不語的陸青茗都覺得有些難以相信，這傢伙真的還是葉陌麼？
方玉則暗道果然如此，作為一個屢次創造奇蹟的長老，葉陌怎麼可能只有表現出的那麼輕浮。
究竟什麼樣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恐怕在場沒人能看清吧。
“既然報酬豐厚，那也得適當的出出力了啊……方玉，既然你發動族內秘傳瞳術才能看清那那封信，書寫者想必也是青眼白蛇族的人吧。化神級的修為，而且能夠有資格將信送到荒宗的門口，你說，他會是誰呢？”
葉陌的話令方玉的臉色漸漸變了。
“青眼白蛇族並非什麼大族，族內化神級僅僅二十位不到。而能夠不露痕跡的將信送到荒宗門口，恐怕唯有族長和四位副族長了！只有他們才與荒宗有過直接的接觸。”
“也就是說那個奇怪的寄信人，就在他們五人之中！”
“沒錯——方玉，在這裡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真的確定族內僅僅是變得寂寥空曠那麼簡單麼？真的只是如此……麼？”
葉陌的話如同深淵裡囚禁已久的惡魔般沙啞，臉上佈滿著陰暗的顏色，一切都彰顯著葉陌想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令方玉有些驚慌。
“這話是什麼意思！？葉長老，弟子有些……聽不懂。”
“你並非聽不懂，而是不願意想到那種可能罷了。那是你的族人，你即便是再聰明，也無法將他們與某些東西聯絡在一次，因此你找到了我不是麼？”
葉陌緩緩背過身去，又突然轉過身來，與方玉四目相接。
“現在你告訴我，我究竟是葉長老呢，還是劍長老呢？”
他的面孔，赫然變成了劍南歌的形象，長髮披肩、英目劍眉！
既然葉陌能夠偽裝成劍南歌，那麼那些他覺得存活的族人，也是又他人偽裝的呢？！
“不、不可能……偽裝？你是想說……他們在掩蓋，他們在偽裝！？”
“你之所以覺得沒什麼嚴重的事情發生，只是因為你敲門後會獲得應有的接待罷了。但如果真的每家每戶裡都依然如初，和藹可親，怎麼可能會發生街上沒人這種事情？”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你青眼白蛇族的特性是什麼，我僅僅以正常智慧生命的思維來假設。如果事實真的如你所說的那般，恐怕他們並非不願出門，而是有著某種無法言喻的悲劇和恐怖正在你的族群中蔓延，而且已經出現了不止個別的受害者……而是大量的，能夠讓所有族人感到畏懼的受害者才對。”
“而導致這些悲劇和恐怖發生的，應該就是那些正在畏懼的族人。這也是為什麼，他們畏懼的待在家裡，卻不肯對任何人說明真相的原因吧！這是我的猜想，你覺得呢，方師侄？”
砰——
方玉捏碎了手中的茶杯，一對銀瞳顯得無比猙獰。
“果然，葉師叔你也想到了這一點。我曾邀請過某些族人離開房屋，但他們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出門，彷彿屋外有著能夠吞噬他們的巨獸！他們或許是在……相互恐懼！”
“他們在隱瞞，並且相互恐懼麼……恐怕是因為一切都是由他們自己親手造成，他們是恐慌的製造者，也是恐慌的受害者，所以只能自己嚥下苦果而不敢告訴任何人吧！而且我還在思考一個問題。”
“說……”方玉的聲音有些發冷，顯然是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按你的話推測，是這些傢伙親手將一個繁華昌盛的族群推入了頹敗和死寂。但他們不肯將真相告訴你，不肯尋求外界的幫助。那麼究竟是他們在恐懼的懺悔呢，還是說，他們……沒有玩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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