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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三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翌日,清晨,香江上空烏雲密佈,陰風怒號,馬上就要大雨傾盆。

油麻地尹利沙伯醫院,地下一層半,陰森的停屍間,杜蔚國好像凋像一樣,呆呆的站在一張冰冷的鐵床跟前,目光哀傷。

龐小青靜靜的躺在鐵床上,神態安詳,彷彿只是睡著了,下一刻就能甦醒過來。

此刻的她,面色紅潤,眉目如畫,甚至比往常都還要明豔一些,這是因為請了全港島手藝最好的斂容師幫她整理過妝容。

之前小青身上遭受到的各種創傷,也全都修復了,還換了乾淨合體的衣服,擋住了軀體上猙獰的外凸血管。

杜蔚國沒有流淚,也沒說話,就這樣直愣愣的站在床前,怔怔的望著龐小青清麗的面容。

有幾根頭髮,從頭頂垂了下來,遮住了小青的臉頰,杜蔚國幾次想伸手幫她拂走。

但是胳膊卻如同千鈞之重,動不了一絲一毫,無窮無盡的愧疚,排山倒海,把他徹底淹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九叔從外面推門進來,慢慢的走到杜蔚國的身後,伸出手,遲疑了一下,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勸慰道:

“衛斯理,你都已經這裡站了2個小時,斯人已逝,節哀順變吧,別熬壞了自己的身體,小青如果在天有靈,也在等著你幫她報仇呢。”

杜蔚國終於動了,機械的扭了扭頭,嗓子已經啞的不像話,聲音幽幽的:

“在天之靈?九叔,你之前不是告訴我,人死如燈滅,只要死了,再也無知無覺,萬事皆休。”

九叔嘆息一聲,他的目光掃過小青的遺體,同樣心如刀割,他的嗓子也啞得厲害:

“衛斯理,生死離別本是人生常態,自古以來任誰都規避不了,人走了,但是念想卻是真實存在的。”

九叔瞥了杜蔚國一眼,舔了舔嘴唇:

“衛斯理,你應該知道,小青這孩子命苦,嚐盡人間冷暖,卻始終都善待每個人。

她這輩子,唯一的念想就是你,所以你可不能讓她失望,她的仇,你無論如何也得幫她報了!”

“呵呵呵~”

杜蔚國突然慘笑一陣,鬼哭似得,滲人至極,緩緩的轉過身,佈滿血絲的眼睛,滿是悲涼:

“九叔,你是怕我撂挑子一走了之?還是怕我走火入魔濫殺無辜?至於連激將法都用上了?”

靈魂三連問,字字戳心,九叔被問的老臉一臊,啞口無言,他剛剛確實是在道德綁架。

九叔非常擔心,既擔心杜蔚國心灰意懶,遠遁千里,又擔心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無法收場。

當然,這也不是九叔一個人的擔憂,現在全港島,所有夠資格的知情人,全都是惴惴不安,眼巴巴的瞅著他。

尤其是杜蔚國今天凌晨突然闖入了守備森嚴的警察總部,神不知鬼不覺,如入無人之境,還隨手重傷了一個高層。

如此表現,看起來已經有點失控暴走的跡象了,這可就讓某些惜命的大老坐不住了。

九叔張了張嘴巴,卻有些詞窮,什麼話都沒能說出來,杜蔚國長出一口氣,聲音低沉,但是已經恢復了平和:

“九叔,不用解釋,我都懂,我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不會胡來的,您就放心好了。

咱們還說桉子吧,您之前和夜魔一起循著“邪祟之氣”搜尋血獠的蹤跡,有沒有什麼收穫?”

龐小青師承燕子門,身手不是一般的好,極其擅長騰挪輾轉,她有可能是唯一一個曾經從血獠手下短暫逃生的獵物。

而且從她身上的傷勢來看,她甚至還和這個畜生搏鬥過,只不過終究也還是敵不過超凡的力量,香消玉殞。

但是,小青的拼死努力並沒有白費,這個血獠,雖然依然沒有留下氣味,體液,或者腳印之類的明晰線索。

但是,在小青屍體被發現的地方,卻留下了遠超以往的“邪祟之氣”,濃郁到了極點,接近實體。

這種超高濃度的“邪祟之氣”,以夜魔的感應能力,已經可以勉強追蹤了。

杜蔚國當時因為要親自送趙英男離開港島,所以才讓九叔帶著夜魔進行追蹤。

血獠就算是再兇再狠,終究也是物理向的,無論如何,它也不可能秒殺夜魔。

夜魔的戰力強悍,就算是杜蔚國真想幹掉它,也得手段盡出,全力以赴才行。

而且在城市這種道路平坦,遮擋物眾多的環境裡,夜魔的速度優勢可以發揮的淋漓盡致,杜蔚國絲毫都不擔心它會翻車。

至於九叔,人家好歹也是修出了天眼(第六感)的茅山高手,一早就發現了夜魔根本不是凡狗,所以杜蔚國也沒必要再藏著掖著。

聽見杜蔚國的問話,九叔精神一震,輕輕的點了點頭:“走,衛斯理,我們出去說吧。”

杜蔚國扭頭又看了一眼靜靜躺在鐵床上的龐小青,牙關緊咬,在心裡默默的唸叨了一句:

“小青,如果真有黃泉路,你就慢些走,血獠那個畜生,我必將它挫骨揚灰,給你報仇雪恨。”

離醫院不遠,有一家晝夜營業的茶餐廳,叫詹記,也是一家老字號了,以往生意一向不錯。

當下這個時間點,也正是老港們遛鳥喝早茶的時間,但是店裡卻冷冷清清的,門可羅雀,被人包場了。

餐廳門口,站著幾個身材高大,穿著黑色風衣的白裔精幹壯漢,腰間鼓鼓囊囊,神情冷冽,生人勿近,跟特麼門神似的。

這幾個傢伙,都是雷娜的手下,軍情六處的外勤行動組成員,不光如此,甚至就連後廚和老闆都被攆走了,清場的非常徹底。

此刻,諾大的一間餐館裡,只剩三人一狗,杜蔚國,雷娜,九叔圍著一張桌子坐著,夜魔則獨自佔了一個角落,正在大朵快頤。

它和杜蔚國心意相通,自然知道他此刻的情緒極度不好,所以今天的吃相收斂了不少,就連聲音都小了很多,還特麼挺懂事的。

桌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茶點,琳琅滿目,這會都已經涼透了,凝出一層膩乎乎的白油。

杜蔚國一口都沒動,目光幽遠,略微有些出神,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聽九叔說話。

九叔的臉色冷肅,語氣凝重:

“衛斯理,你之前的推測的一點都沒錯,血獠這畜生,恐怕是真的會飛,我和夜魔從桉發現場,沿著菲林大道一直追到了灣仔輪渡碼頭附近,它的“場”突然消失了。”

九叔說的“場”,就是“邪祟之氣”,一聽這話,雷娜頓時挑了挑眉:

“什麼叫突然消失了?”

九叔緩了一口氣,長眉微皺,沉聲說道:

“我和夜魔追到碼頭的時候,它的“場”憑空不見了,當時是凌晨2點45分,碼頭早就已經關閉了。

我仔細調查過,從昨晚8點到現在,肯定沒有一輛汽車入港,也沒有一艘船駛離,所以,它只能是飛走的。”

杜蔚國還是一聲不吭,根本就不搭茬,只是低著頭抽菸,雷娜瞄了他一眼,皺著眉頭問道:

“九叔,既然都已經到了碼頭附近,有沒有可能它直接是從海里遊走的?畢竟十幾公裡的海路,對它這樣的怪物來說不算什麼?”

九叔搖了搖頭:

“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它的“場”是憑空消失的,而我們當時追蹤最後抵達的位置。

距離海邊,還有500米以上的距離,就算它真的是從海里遊走的,也只能先飛進海里才行,”

略微停頓,九叔沉吟了一下,又沉聲補了一句:

“當然,也有可能,它是透過“瞬移”神通離開的,但是這種可能性不算太大。”

雷娜目光閃動:“為什麼?”

九叔下意識的瞥了一眼正在角落裡嚼著燒鵝的夜魔,用比較隱晦的語言解釋道:

“呃,衛斯理的這條黑狗,鼻子非常厲害,可以聞到到無形的邪祟之氣,追蹤過程中,這畜生的“場”也曾短暫消失過。

但是它每次消失的距離都沒有超過50米,並沒有超出夜魔的嗅覺範圍,都被重新追蹤到了。”

雷娜可不笨,反應很快,一聽這話,瞬間就激動起來:

“九叔,您的意思是說,血獠這畜生的瞬移距離,不能超過50米?”

九叔點頭,語氣愈發篤定:

“是,基於目前的線索,我是這樣判斷的,施展瞬移神通,必然是有代價的。

如果它真的可以瞬息千里,萬萬沒道理,只移動區區的幾十米,多此一舉。”

聽到這裡,杜蔚國突然抬起頭,啞著嗓子問了一個問題:

“九叔,血獠的“場”在小青被損壞的座駕附近,有麼有出現過?”

九叔目光雪亮:“有。”

杜蔚國恨恨的碾碎菸頭,語氣冷冽:“汽車殘骸附近,有沒有留下“場”以外的其他線索?”

九叔搖頭,聲音有點沮喪:

“沒有,我仔細勘驗過,除了小青的血跡和腳印之外,沒有任何其他關於血獠的線索。”

杜蔚國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從小青的座駕,到她屍體被發現的那個電話亭,這段路程中,血獠是不是也曾用過瞬移?”

九叔似乎明白杜蔚國的意思了,語氣也變得有些激動:“是!而且還用了整整兩次。”

一聽這話,本來已經恢復平靜的杜蔚國,眼睛瞬間又變得血紅一片,拳頭緊緊的攥了起來,爆豆似的,嘎嘣作響。

“馬勒戈壁的!小青曾經掙脫過兩次,最後拖著受傷的身軀,硬撐到了電話亭,還撥了一個電話~~”

杜蔚國目眥皆裂,煞氣不受控制的沖天而起,勐地一拳砸在牆上,堅硬的水泥牆壁,被他硬生生的打塌了好大一片,磚石四濺,聲勢驚人。

“衛斯理,你冷靜點!”

九叔驚了,低叱起身,剛想伸手阻止他,不過杜蔚國錘出這一拳之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已然重新冷靜下來。

杜蔚國抬了抬手,擋住了九叔的動作,聲音沉沉:

“九叔,我沒事,麻煩您,把血獠當時的行進路線圖標記出來,包括瞬移間隔的路線,以及周圍的環境,越詳盡越好。”

“好,我馬上就弄。”

九叔深深的看了杜蔚國一眼,見他的眼神確實已經恢復了清明,這才利落的應了一聲,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九叔練達,心裡明白,杜蔚國和雷娜接下來要說得話,以他的層次,未必能聽。

杜蔚國不以為意的拍了拍手上的牆灰和血漬,斜了雷娜一眼:

“說吧,雷娜,明明知道我人在港島,最近又鬧怪物,艾倫杜勒斯這老雜碎居然還敢來,他到底要幹什麼?”

雷娜舔了舔嘴唇,心念急轉之間,選擇實話實說:

“衛斯理,艾倫杜勒斯到港的目的,我確實不知道,我也是今天凌晨,和你分開之後才收到的訊息。”

都已經一天一夜都沒閉眼了,杜蔚國眼睛生疼,又幹又澀,血紅一片,伸手捏了捏酸脹的鼻樑,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的語氣之中,也滿是疲憊:

“雷娜,那就說說你的猜測吧,到底是什麼樣的誘因,才能讓艾倫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上,冒著生命危抵港?”

雷娜看了杜蔚國一眼,多少有些心疼,起身走到她的身後,伸出手,溫柔的幫他按著太陽穴:

“衛斯理,你也知道,最近國際形勢詭譎異常,風起雲湧,說真的,艾倫突然要來港島,我也很錯愕,他的用意何在,我確實毫無頭緒。”

杜蔚國沒有說話,雷娜的按摩手法正經不錯,他把腦袋靠在椅背上,臉上露出了一絲舒緩的表情。

雷娜咬了咬牙,輕聲說道:

“衛斯理,你有沒有想過,不管艾倫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只要不是針對你的,其實你都不必理會?”

杜蔚國還是沒有睜眼,難得嗤笑了一聲,語氣略帶戲謔:

“雷娜,你可是英吉利軍情六處的亞洲地區負責人,花旗國的首席情報頭子要到你的地盤來,你居然不在意他的目的?”

雷娜嘆息一聲,語氣幽幽:

“衛斯理,我真的不在意,我也不怕你笑話,我最近確實有點不務正業,成天都像個沉溺戀愛的傻女人一樣,就圍著你轉,連立場都動搖了。”

杜蔚國皺了皺眉,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就閉了這麼一小會眼睛,遍佈眼白的紅血絲就已經消失殆盡,這就是自愈技能的神奇之處。

杜蔚國是能力者,而且還是最頂尖的能力者,所以他就算是偶爾表現出一些不算太過分的特異之處,不足為奇,雷娜更是見怪不怪了。

“雷娜,你大可不必如此,你應該清楚,我的仇家,數不盡數,而且還都是最恐怖的組織,跟我走的太近,難有善終。”

雷娜見杜蔚國神色闇然,語氣憂傷,忍不住憐惜得摩挲了一下他的臉頰,鼓起勇氣勸說道:

“衛斯理,其實你現在已經離境了,算是個自由人,只要你願意放下立場~~”

一聽這話,杜蔚國的眼神頓時就冷了下來,雷娜心中嘆息,果斷的岔開話題:

“杜蔚國,你在三角地果敢老街,接觸大陸酒店,又透過匯豐銀行,給中東那邊轉匯了1550萬美元,這個訊息,連我都查到了,想必共濟會~”

雷娜的意思不言而喻,杜蔚國和陸巖接觸,還有他和兄弟會之間的交易,恐怕早就已經被共濟會探知了。

雷娜這絕對是善意的提醒,杜蔚國其實心裡清楚,當時在他在老街鬧出的動靜那麼大,這事必然是瞞不住的。

僱傭兄弟會刺殺蘇阿脫,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人家就是幹這個的,而且已經幹了幾百年,既然敢接單,就一定有自己的道。

杜蔚國坐直了身體,輕輕的扭了扭脖子,又點了一根煙,根本就沒提這個話題,語氣沉沉:

“嗯,我心裡有數,對了,雷娜那些船員的審訊結果呢?出來了沒?有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

雷娜嘆了一口氣:

“衛斯理,你稍微耐心點,他們畢竟都是外國公民,又沒有犯法,我們總不能刑訊逼供。

我們確實已經投入了最大限度的人力和精力,現在已經開始進行交叉比對訊問詢~~”

杜蔚國抬了抬手,不耐煩的打斷了她:“別廢話,到底有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

雷娜翻了一個白眼,但是還是老老實實的回道:

“有點線索,但是現在還不能落實,我保證,晚上6點前,一定能出結果,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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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娜說的,在情在理,杜蔚國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話鋒一轉:

“行吧,那就說說這個什麼神聖騎士秩序團吧,這個組織,到底只是傳說,還是確有其事?”

一聽這個,雷娜有些抓狂,也有點繃不住了,連呼吸都粗重了,煩躁的撓了撓蓬亂的紅髮,從杜蔚國的煙盒裡抽了一根。

點著之後,狠狠的嘬了一口,眼神狠戾,沒好氣的爆了粗口:

“我特麼也不知道,這個該死的秩序團,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fu*k,最近也特麼是邪了門了。

所有的事情,全都趕到一起了,好像一夜之間,這些牛鬼蛇神,魑魅魍魎,全特麼都冒出來了!”

杜蔚國冷笑,長出煙氣,自語了一句:“呵,山雨欲來風滿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