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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戰雲緊(下)

符拉迪沃斯託克(海參崴),俄東線司令部。

寬闊的會議室內,除了沉默的衛兵,只有兩個人。

“……現在的問題是,克羅帕特金將軍雖然名義上由東線司令部節制,但他同時要向聖彼得堡彙報。”劉夢熊站在地圖前面,對著面前的尼古拉耶維奇大公,“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坦率地說,司令官,您在俄軍中的聲望太高了,高到陛下也……”(歷史上,尼古拉耶維奇大公在一戰期間擔任俄軍西線總司令,深受愛戴,後來尼古拉二世出於嫉妒接替了他的位置,俄軍損失慘重,人民把仇恨指向了這位沙皇,**爆發)

尼古拉耶維奇大公沉默不語。

“克羅帕特金將軍希望在東方作出一番事業,而他又積極迎合鼓吹黃俄羅斯的主戰派。無論如何,面對中國人的後撤,他不可能無動於衷。”劉夢雄說道,“問題在於,您同樣也無法阻止他,否則就可能引起陛下的猜忌。雖然我傾向後一種猜測,但如果後貝加爾方面軍過於冒進,中國人的計劃就可能調整。”

“我的朋友,那你認為我們應該怎麼做?”

“其實事情也許並沒有那麼悲觀。”劉夢雄微微一笑,“如果老皇帝還在,中國的一切後撤也好,甚至敗仗也好,在內部不會導致太大的問題。但現在中國的局勢,您應該也有所耳聞。一旦那位威望不足的小皇帝想要照貓畫虎,節節敗退之下,這個國家內部恐怕就要出問題,那個時候,就是假戲真唱,甚至他們自己也未必能控制住局面。”

“中國有句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們只要自己穩紮穩打,一步步在東北對他們施加壓力,並尋找破綻,抓住戰機消滅他們一部分部隊,中國人真正能做的事情就不多了。到了那個時候,海軍方面再好好做做文章,他們的假敗就要變成真敗,甚至慘敗。比如,當後貝加爾方面軍佔領某個具有足夠政治意義的要點,比如庫倫,然後將兵力利用鐵路轉運至東北方面,與本集團軍合力,那中國人……”

“在世界戰爭史上,很多失敗者,採取的戰略在邏輯上都是很正確的選擇,但卻遭遇了無可置疑的失敗。這實在是因為對敵人和自身實力的理解出現偏差,或者是戰略無法彌補實力的差距,但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出在執行戰略的人身上。策略是簡單的,戰爭的迷霧又是複雜的,而人又都會受到情感的干擾,這就使一個最初看起來完美無暇的戰略,在戰爭中最終往往變成一個混亂而滑稽的存在。”

“無論如何,我們的實力遠遠超過對方,而他們的實力甚至還損失可能因為內部的原因大幅度下降,在這種情況下,一種好的策略也可能導致最糟糕的結果。更何況,我們的對手,很可能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被一群各懷心思的資深將領所包圍。他最終作出的決策,很可能是一個目標混亂的大雜燴。在這樣的指揮體系之下,任何戰略最終都只能變成一個四不像。”

尼古拉耶維奇大公看著這個侃侃而談的中國人,半晌之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的朋友,你說的一點沒錯。但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在戰爭中,一個最常見,也最致命的錯誤,是高估自己低估敵人,而不是反過來。”

“這一場戰爭,我們不能把希望寄託在敵人犯錯誤。”這位騎兵上將走到窗前,眯著眼睛看向外間的春色,“戰爭最終是一門科學,需要準確的依據和嚴謹的邏輯。要戰勝這個敵人,我們最根本的,還是依靠自己。”

窗外,輕風拂過,樹影晃動,陽光打在這位俄羅斯名將魁梧的身軀之上,彷彿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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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城西。

中俄邊境南十五公裡。

國防軍第三軍第一o一師三o一團一營二連連部。

“小薇:

我已經到部隊一週了。一切都很好。

部隊有紀律,我的位置就不能和你說了。但你一定要放心,我真的很好。,

陛下是真的寬恕了我,給了我這個為國報效的機會。在這裡,我終於知道我自己的歸宿,那就是戰場,是為國家禦侮的戰場。

我不後悔。

我知道我不是經商的料,更不想給大哥添亂。我是個軍人,一直都是,以後也會是。兵變的事情,我也不想抱怨誰,一切都是陰差陽錯。可我畢竟參與了,被動服從命令也好,終究是對著我們的友軍開了火,在我們的首都犯了罪。陛下只是降了我的軍銜和職務,還能給我這個雪恥的機會,我真的很感激。

現在這支部隊士氣很高,很多人都是在蒙古草原上和馬匪打過交手仗,甚至和俄國哥薩克化妝的馬匪也硬碰硬地拼過,反倒是我這個連副,草原上的戰鬥經驗不是那麼充足。雖然我們火力和裝備差一點,但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打出氣勢來。

連長對我很好,其他戰友也都很關照,他們沒有因為我參與了兵變而看不起我。

……

小薇,你要照顧好自己。別擔心我,我一切都好。如果放暑假的時候仗沒打完,替我看看爺爺奶奶,還有爸和哥,我想你,也很想他們……”

副連長蕭嵐,放下筆,仔細看了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把信疊好放進了信封,揣在懷裡,閉上眼睛,面露嚮往。

“籃子,想你媳婦了?”

一旁的連長梁子雄看著這個新來的小白臉副手,呵呵一笑,臉上那條刀疤又紅亮了幾分,剛刮的下巴確青,在乙炔燈下顯得有些陰森。

梁子雄是甲午年應召參軍的老兵,後來因為作戰勇敢,立了功,進了軍官培訓班,完成了陸中課程,畢業後一直幹了七年排長,去年才因為擴軍升了連長。他在草原上和俄國人支援的蒙古馬匪,還有越境的哥薩克拼過多次,臉上的刀疤是高加索馬刀留的印記,也是他一直引以為自豪的經歷。

臉上挨了這麼一刀,居然眼睛沒事,人也沒死,就是破了點相。

這說明他夠幸運。

所以打蕭嵐一進部隊,這位梁連長就一直拉著他吹噓自己是“福將”。

蕭嵐也不和他抬槓。他對這個有些粗豪的連長沒什麼惡感,反倒是有些喜歡對方的直爽。這些常年在草原作戰的軍人,比起王牌軍的軍官,少了幾分傲氣和自矜,多了些坦蕩和兄弟情義,倒讓蕭嵐很是感慨。

“老梁,只是未婚妻,還沒結婚。”蕭嵐微笑說道,“我去看看陣地。”

梁子雄對他沒心沒肺地笑了一陣,低著頭專心看地圖去了。

他們的部隊,負責的是遮護買賣城西側防線。

關於部隊的態勢,他私下認為是相當不利。一o一是一個乙等師,防線拉了整整四十公裡,而且放棄了河防,陣地前面是一馬平川,側翼是一個邊防騎兵團遮護,而對面的俄後貝加爾第二集團軍裡面,編有一個整哥薩克騎兵師,若干騎兵獨立營,還有六個步兵師的強大兵力而自己這邊,第五集團軍把第三軍頂在前面,中央的十三師,右翼的十四師都是擴編師,戰鬥力還未必趕得上一o一師這樣經驗老到的部隊。就這麼點部隊,要頂著毛子第一線的兩個主力集團軍,蕭嵐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他不是很清楚大本營的意向,暗地裡也思忖是不是上頭思想混亂,有的拉出去打,有的想引進來打,這才把第四軍上不上下不下地扔到這?不過他知道自己的事情,現在能留條命戴罪立功已經是難得,哪裡還敢多嘴。

梁子雄倒是每天吃得好睡的香,每天佈置防禦,檢查戰備,督促訓練,興致很高。蕭嵐知道這人就是純粹喜歡打仗,也只有跟著一起忙忙碌碌,心中的愁緒倒也淡了幾分。

戰略上是大本營的事情,作為戴罪立功的自己,還是做好連副這個很有前途的工作比較好。

蕭嵐順著交通壕來到前面的警戒陣地,看著下士牛大海眼巴巴地看著自己,順手掏出一根紅雙喜扔了過去,對方高高興興地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揣到兜裡。蕭嵐抽出一根,點著吸了一口,悶聲問道:“還習慣?”,

牛大海點了點頭:“連副,挺好的。就是這成天下雨,溼撈撈的,天氣又涼,渾身不得勁。還有這他娘的鬼地方,老鼠也太多了,雖然是田鼠,可拖著個尾巴真煩人。現在天天光打老鼠都忙不過來。”

蕭嵐笑了笑:“再忍忍,再有一個禮拜雨季就過去了。記得要好好換洗衣服,尤其是襪子和鞋,儘量保持乾爽,排水溝多挖幾個。天天泡著是要得病的。”

牛大海是廣西壯人,從雲南的第四十二師調到北邊來充實主戰部隊。雖然算是現役老兵,但對北方草原的作戰很不習慣,蕭嵐進陸大之前在北方服過役,這兩年在陸大也上了很多有針對性的課程,對這些南方兵很是關照,人氣也因此很是不錯。

“這仗到底啥時候打?”牛大海吸了口煙,話也多了起來,“天天在這挖戰壕,雨水又多,再這麼弄下去不用等毛子過來,自己都趴下了。”

蕭嵐拍了拍他的肩膀:“別著急,我看是快了。”

牛大海精神一振:“脈個(什麼)?”

“俄國人當初的最後通牒,是一週後到期……當然現在我們提前拒絕了。”部隊上廣西兵多,蕭嵐也是久和這些人打交道,見怪不怪地笑了笑,“他們算得到準,掐著雨季結束,他們就可以進攻了。你看這雨,我們難受,毛子要是打過來,他們才是最難受的。”

牛大海一咧嘴,哈哈大笑:“對。看看咱們後邊,只要常走人的,都跟爛泥塘子似的。想想涯既(我的)機槍一突突,俄國人就得乖乖地往泥地裡鑽,給涯(我)吃爛泥,涯就忍不住想樂啊。”

蕭嵐也是一笑,心裡滿意。

旁邊的副射手,四川兵蔣三新有點惴惴地問道:“連副,聽說俄國毛子都是渾身長熊毛,臉跟白無常似的,紅頭髮藍眼睛,活脫就是惡鬼。我琢磨著,咱是不是搞點鍾馗捉鬼圖,貼點門神鎮鎮邪?俺老家老人都知道,這玩意老靈驗了,貼了準保鬼不上門。”

蕭嵐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

“三新,我保準你們家不貼這玩意,也沒鬼上門。”蕭嵐拍了拍蔣三新的肩膀,“放心吧,甭管俄國人是活鬼還是死鬼,在咱們國防軍面前都是紙糊的風箏,一捅就破。法國人不也是紅頭髮藍眼睛,臉白得跟紙一樣?當年在安南,咱老鎮國軍的前輩怎麼收拾他們的?”

“唉,這不一樣,我都聽說了,俄國老毛子當年是被蒙古人欺負過的,從那以後就特別野蠻,比法國人野蠻多了。”蔣三新臉色有些發白,“我聽說,當年俄國人從西邊過來,一直到了黑龍江,冬天沒東西吃,就吃人,什麼大人小孩,都煮了下酒。他龜兒子的根本不是人,他們就是鬼啊”

蕭嵐一怔,也想起了陸中講過的,當年滿清早期,俄國的所謂遠東開拓者,彼得哈巴羅夫等人,穿越西伯利亞,一路東犯,在黑龍江一帶餓極了吃人的事情,心中有些壓制不住的東西在翻湧。

“三新,我向你保證,俄國人也是人,不是鬼,我們一槍也能打死他。”蕭嵐說道,“你知道他們吃過咱的人,就該明白,這幫畜生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你想想,要是讓這幫人佔了咱的國土,咱的百姓還不都成了他們口中的菜?咱能讓他得志嗎?”

牛大海一拍大腿:“著啊連副說的太好了涯看這幫毛子就是欠揍,這次非讓他們知道知道咱天朝的厲害不可”

蔣三新臉色漲紅,也是挺直了胸脯,用力點了點頭。

“三新,”蕭嵐對著這個動員兵說道,“你媳婦懷孩子,家裡老人身體弱,還是讓農會農忙時候派人幫幫的好。可農會雖然照顧咱軍屬,也不能讓人白乾不是?至少得管三餐吧?好啦,錢我已經找人安排下去了,你家裡的事情就放心好了。”

“連副,您放心,到秋收賣了糧食,俺就還你。”蔣三新雙眼含淚,“您的大恩大德……”

“都是袍澤兄弟,這說的什麼話。”蕭嵐笑著說道,“上了戰場,咱就是背靠背,一顆炮彈過來,跑不了你,也飛不了我。反正命都不是自個的了,還不趁著這時候能幫就幫幫?三新,別老瞎琢磨了,有句話,陸大的時候老師講過,我覺得挺對。這戰場上,你越是怕死,可能就死得越快。你要真不怕死了,反倒死也就找不上你了。”,

蔣三新眼中含淚,用力地點了點頭。

幾人正聊著,蕭嵐突然感覺身後有人捅了他一下,蕭嵐回頭,只見三排的一級軍士長馬鳴很無賴地伸出一隻手,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蕭嵐抽出一根紅雙喜,馬鳴低頭叼住,蕭嵐掏出防風打火機給他點著,馬鳴美美地吸了一口。

“大籃子,就喜歡你這煙。”馬鳴嘿嘿一笑,“老丈人家的?”

蕭嵐沒有和這些人說過自己的家事,只是說自己的未婚妻在北京,很多人都把他當成了吃軟飯的上門女婿,再加上他這人長得有些人畜無害,因著老梁是個黑臉,他倒唱紅臉多些,像馬鳴這類的老兵油子有時候就拿他小涮一把。

蕭嵐知道這人一貫頑劣,陸小畢業愣沒考上陸中,也懶得跟他胡扯,開口說道:“老馬,你小子不帶著他們修整戰壕,跑我這來幹什麼?”

馬鳴嘿嘿一笑:“你這煙順風飄兩裡地……行了,我這就回去。”

蕭嵐瞪了他一眼:“算了,我跟你一起去。看你吊兒郎當的樣子,到時候別把全連害了。”

馬鳴也不跟他爭辯,笑著走回了自己的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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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烏蘭烏德。

參謀長小薩哈羅夫少將(陸軍大臣薩哈羅夫的弟弟)朗聲說道:“情報已經得到驗證,當年之華軍第三軍已經得到了第二軍的增援,目前其第二軍正在向北運動,先頭部隊已經乘車抵達買賣城。”

庫羅帕特金點了點頭:“索鮑列夫是對的,這些黃猴子目前指揮失靈,真可惜,我們不能提前展開行動……聖彼得堡的電報到了嗎?到底什麼時候開戰?”

“應該很快了……司令官閣下,我想我們應該按照計劃進入準備了。”小薩哈羅夫說道,“這會是我們東方征服的開始……一個偉大的勝利司令官閣下,在新的十字軍時代,您就是整個基督教世界的英雄,會成為正教的聖人”

庫羅帕特金矜持地笑了笑,肅然說道:“本司令官做如下指示:第一集團軍,第二集團軍,第三集團軍,連年坎普夫騎兵叢集,準備按照三號方案b執行,具體時間等待司令部的命令。我軍作戰目標:第一,消滅華軍第三軍;第二,佔領買賣城;第三,重創或殲滅其第二軍;第四,前出至達爾汗北雅魯河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