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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永泉舊事

“這……這幾個竟然沒逃走?”齊武陽望著草叢裡若有若現的身影,驚訝地叫了起來。

楊禪警惕地望了一眼,草叢裡的幾個應該是之前給那豬妖抬滑竿的轎伕,又斜睨了一眼齊武陽腰間的那塊白玉,問道,“應該是人吧?”

“不敢肯定啊!”

齊武陽低頭看了看腰間的白玉,並未亮起,雖說這塊白玉遇著陰祟邪氣會發光,但他也不敢大意,誰知道這地方會冒出什麼東西來。

操縱著五枚銅錢飛舞著護在身前,齊武陽衝著草叢裡的幾個身影喊了聲,“嘿,那幾個,是人是妖,都滾出來!”

草叢裡簌簌抖動越發劇烈,隱約似還能聽到細微的哀鳴。

“什麼情況?”

齊武陽眉頭皺起,又瞥了一眼旁邊的楊禪。

楊禪也不廢話,抬起手沖天開了一槍。

刺耳的槍聲響起,草叢裡猛然滾出了一個人來,哀嚎著大叫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這是個看模樣應該十六七的少年,赤著上身,人瘦得厲害,從草叢裡連滾帶爬地跑出來後,幾乎沒有多言,噗地一聲就跪在了兩人面前,大聲求饒起來。

“求大仙繞了小兒!”

草叢之中,在這個少年被槍聲嚇出來後,又有一個面容枯槁看著大概在四五十左右的漢子,著急忙慌地也爬了出來,跪倒在楊禪和齊武陽兩人身前不遠,連連祈求道:“求大仙饒了小兒,若要吃……那……那就吃我,莫要吃兒,莫要吃我兒。”

“大仙饒命,大仙饒命。”

在這個中年漢子哭喊求饒聲裡,又有一個縮著脖子,身上滿是鞭痕的青年走了出來。

青年目光閃爍,猶猶豫豫,瞥了一眼楊禪和齊武陽,又急忙低頭,彷彿被某些東西嚇進了骨子裡一般。

還有一個依舊沒有從草叢裡爬出,身體蜷縮著,幾乎把頭都要埋進土裡,兀自抖動得厲害。

楊禪和齊武陽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出,這事情的不簡單。

這四個轎伕都是給那豬妖抬滑竿的,四個人裡不論哪一個,都看得出處於極度驚恐的狀態,可偏偏沒有一個人逃離。

若是尋常人,被驚嚇到,這麼久的時間,回過神來,已經遠遠逃離了。可從這四人的表現,明顯像是被馴服一般,雖然害怕,可就是不敢跑。

這樣的情況,絕對非比尋常。

“幾位施主莫要害怕。”

楊禪望著跪倒在地上的幾名轎伕,再次入戲,雙手合十,擺出了一幅出家人的模樣,和聲說道,“小僧和這位道長不是妖怪,也不吃人,那頭豬妖已經被我倆殺……嗯,超度了。”

“無量天尊。”

齊武陽跟著行了個稽首,配合得也極為默契,“貧道此來特為降妖除魔。”

兩人話說完,跪倒在地上的那名漢子似乎愣了愣,微微抬起頭看了楊禪和齊武陽一眼,眼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方才貧道以掌心雷降服那豬妖,你們莫非沒有聽到動靜?”

齊武陽下巴微抬,擺出了一幅高人做派。

說著,不等幾個轎伕反應,他又望著遠方天際已然有紅日初升的天空,口中輕聲吟唱道:“兩腳任從行出來,一靈常與氣相隨,有時四大熏熏醉,借問青天我是誰?”

楊禪站在一旁嘴角忍不住狠狠抽動了一下,這傢伙真的是恨不得時時刻刻都“人前顯聖”,哪怕只是幾個被妖怪奴役、嚇壞了的鄉野村民也不放過。

不過,齊武陽的這番人前顯聖舉動還是很有效果,幾名轎伕情緒果然穩定了不少。

甚至包括稍遠一些將頭都快埋進土裡的轎伕,在聽到齊武陽一番逼格極高的詩詞後,也抬起了頭,小心翼翼地從草叢裡爬了出來。

這個轎伕是個鼻樑歪斜極為醜陋的漢子,雙目呆呆的。

“幾位施主還請起身。”

楊禪見幾名轎伕情緒穩定了下來,又再次說道:“我二人都是出家人,此次是來剷除妖邪的,不知幾位施主是何方人士,為何會受到那豬妖奴役?”

轎伕之中,之前那個面容枯槁願意為子捨身的漢子,目光渾噩,似有些不信地問了一句,“那妖怪……死了?”

“當然。”

齊武陽大咧咧地應了聲,“有本道長在,什麼妖怪都手到擒來。本道長還吃了一口豬頭肉,呸呸……問你們是哪裡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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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真的死了。”

面容枯槁的漢子口中喃喃,愣了好一會,才似乎回過神來,又瞥了一眼旁邊臉色煞白的少年,這才轉過頭,用有些乾啞的聲音說道:“法……法師,道長,我等都是永泉鎮村民。”

“永泉鎮?”

楊禪和齊武陽兩人聽到這個地名,登時眼睛齊齊亮了起來。

兩人原本的打算是剿平了鼠妖巢穴,再找地方休息一天,調查下永泉鎮的情況,沒想到撞上了豬妖。

“法師,道長,我們……我們……”那面容枯槁的中年漢子眼裡落下淚來,伸手用手背抹了抹,接著道,“我們實在活得慘啊!我全家十多餘口,如今,如今就只剩下我與小兒了……我……我”

說到最後,這漢子聲音喑啞,幾乎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幾個轎伕,方才在聽到豬妖死了後,似乎也愣神良久。

這時,聽到面容枯槁漢子的喑啞的聲音,那個鼻樑歪斜極為醜陋的轎伕口齒不清地說道:“怪他們,都怪他們……我兒被吃了,他們……”

這名轎伕的聲音嗚咽、含糊,可卻透著一股子痴傻,彷彿像是復讀機一般。

楊禪眉頭蹙起,又朝那面容枯槁的中年轎伕問道:“到底永泉鎮發生了何事?”

這名面容枯槁的漢子似乎情緒平復了下來,在他兒子和旁邊那個青年轎伕的補充下,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了起永泉鎮的事情。

和系統任務提示的類似,大約是在五六年前,永泉鎮突然有怪事發生。

最初只是一些人家中少了幾隻雞鴨家禽,鄰里間鬧了一陣,大家也沒太在意。

可後面大家就發現,不止是雞鴨家禽,大的牛羊等牲口,都被咬死在圈中,吃得只剩下半個身子。

打更巡夜的不斷說,夜半有鬼哭狼嚎的聲音。

沒多久,鎮子上接著出現了小孩走失,找不回來的事情。

最初村人們還當是有大蟲之類的野獸流竄到了鎮子裡,永泉鎮足足有一兩千人,獵戶之類的也不少,頓時齊心合力之下,組織青壯勞力進行過幾次圍捕,可都徒勞無功。

直到有一次,夜裡一戶人家聽到家中孩童傳來慘嚎,敲鑼打鼓叫醒了鄰人,數百人浩浩蕩蕩去追趕,才發現那吃人吃家畜的不是野獸,而是全身長著黑乎乎長毛的妖怪。

當時,鎮上不少人被妖怪給嚇著了,沒敢將那妖怪抓住,之後鎮上開始人心惶惶。

有幾個膽氣壯的後生,拿著鐵叉棍棒,又組織了一次圍捕,可惜些人再也沒有回來。

等被人找到的時候,只剩下殘破不全的身軀和被啃咬得不成樣子的頭骨。

死了人的這幾戶人家哭天搶地,悲悲慼戚地給收拾了屍骨,辦起了白事。

詭異的事情又再次發生,那些白事上用的紙人夜晚會動,跑來跑去的,跑到一些人的家門前,趴在窗戶上。

幾次三番之後,鎮上其他處有親戚投靠的,或者略有些家財的就已經跑了,剩下的這些,都是故土難離。

怪事也越來越多,死人不斷加劇,等那些故土難離的想搬走逃離永泉鎮,卻發現他們已經沒辦法逃離了。

一但離開永泉鎮境內,這些逃走的人在路上就會遭遇各種橫禍,第二天的屍骨擺在了村口。

大家也都知道了這是妖邪作祟,要將他們困在這裡,但又沒有辦法。

這時候,鎮上樂善好施的朱員外站了出來,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既然避不開,他就去找妖怪們談一談,問問這些妖怪到底怎麼才肯不傷人命。

朱員外在鎮上名聲不小,這又是送死的事情,眾人不敢去,自然由著朱員外去折騰。

隔天朱員外準備了好酒好菜,說是要找妖怪,跟著就消失不見。

一直過了好幾天,朱員外才再次出現,對鎮上的人說,妖怪們不肯離去。

但他們可以保證不傷人,只要讓它們住進鎮子裡。

鎮上的人當然協商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這妖怪住進鎮子裡,誰也沒有辦法答應。

這時候,又是朱員站出來,說為了大家平安,不再死人,就讓妖怪們住他家裡,他家宅廣大,正好合適。

不用住在自家的屋舍田地,鎮裡的人自然樂見其成。

此後,在達成協議之後,果然妖怪不再傷人,鎮民們開始也松了一口氣。

可沒多久朱員外又找了鎮上的人說,妖怪們在他家吃喝消耗極大,如果再沒有吃的,妖怪們就要出來吃人了。

鎮民們覺得既然已經住下了,本著破財消災的想法,就開始朝朱員外家送糧食酒肉供養那些落腳的妖怪邪祟。

有段時間,雙方相處都算平和,只是妖怪邪祟越來越多,甚至白天都能在街道上見到一些精怪、小妖,也不傷人,甚至還會幫人幹活,躥到一些人家中蹭飯。

可沒過多久,鎮上又有人失蹤。

那朱員外又站出來說,妖怪們嘴刁,一個月需要吃一個人才行,他家裡的人已經被吃了好幾個。

鎮上的人在那朱員外的蠱惑下,無奈又答應了下來,由鎮上所有人決定誰家出人給妖怪吃,一次一家。

妖怪沒吃一次人,鎮上的人隔閡就加深一分,漸漸的原本同仇敵愾的情緒少了,自保時指責其他人的多了。

彼此之間越來鬆散,整個永泉鎮再沒有什麼凝聚力,就這麼一步一步淪陷了下去。甚至其中還有為了保命,主動找那朱員外依附的,只要自家不死人,死別家的就可以。

永泉鎮裡的妖怪們也漸漸越來越多,從最初只敢偷偷摸摸,到後面已經開始堂而皇之的出現,奴役起普通人。

許多人被這些精怪小妖趕出家門,住進豬欄牛棚。每日裡還要幹活做工伺候妖怪等等,稍微一不如意,或者妖怪們要開什麼席面,就要吃人。

楊禪和齊武陽兩人聽完了幾名轎伕的講述,一時目瞪口呆。

這妖怪的手段還真是有些厲害。

幾乎整個鎮子裡的所有人,都被玩弄在了股掌之間,從最初因為有妖邪受到恐懼,下意識的抱團,再到逐步一點一點蠶食,然後利用人事不關己的心理,逐漸讓所有人心生隔閡猜忌,再沒有辦法團結起來。

到了最後,妖怪們的數量眾多,將整個鎮子都霸佔了下來,人都被這些妖怪奴役。

“那到底你們永泉鎮的妖怪有多少?”楊禪思忖了一陣,又問道。

“我等不知。”幾個轎伕都齊齊搖了搖頭。

聽到這個回答,楊禪也不意外。

齊武陽又說道:“那你們如今逃出來了,有什麼想法,不如這樣,跟我們一起去把那些妖怪都給剷除了,本道長和這位法師,剛好要人帶路。”

這話一說完,四個轎伕臉上都露出了驚恐的神情,其中只有那稍微年少一些的,眉宇間似有幾分掙扎。

“不要勉強他們了!”楊禪擺了擺手。

那些妖怪奴役永泉鎮的日不是一朝一夕,已經有數年的時間,這些人已經生不出一丁點的反抗心思。

畢竟,有血性的,敢反抗的,要麼之前逃走,要麼就已經率先被吃了,留下的就是溫順如羊的。

說著,楊禪又衝幾名轎伕道:“那豬妖已經死了,你們如今自由了,想去哪去哪吧。”

幾個轎伕茫然地看了看楊禪和齊武陽一眼,好久才慢慢挪動著步子,朝山道外走去。

不過四個人的方向並不相同,其中那對父子和青年轎伕是一路,另外一個鼻樑歪斜的醜陋轎伕則定定地站了一會,然後才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這些人,還真是有點慘啊!”

看著幾個轎伕離開的背影,齊武陽感嘆了一聲,又朝楊禪問道,“我們前面說是要去哪裡來著?”

楊禪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指了指那獨自一人跌跌撞撞朝前走的轎伕,“跟著他吧。”

“他?”

齊武陽微微一愣,接著脫口道,“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楊禪面色沉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