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你嗎，敢撞老子！”強子從地上爬起來，一腳踢在那俱還殘留體溫的軀體上。
可那俱軀體卻毫無反應，一動不動。
我目眥欲裂，冰冷的目光，盯著強子，也看著那個瘦高男人。
我沒有吭聲，憤怒的情緒，讓我無法言語。
這一刻的，好像是恍惚的，也好像是清醒的，我能聽到我的喉嚨中，有莫名其妙的聲音發出，又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想跑，你咋不跑呀！你嗎....”
強子見董京忠毫無反應，又衝到了我的面前，也許是被我漠然兇戾的目光嚇到，他在與我對視的一剎，怔了一下，到嘴邊的話，也噎了回去。
轉瞬後，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他似乎想挽回面子，更加憤怒的大罵了一句：“你瞅你嗎比丫！”
在我的目光注視下，他再次抬起了腿，那雙黑色棉靴在我眼前快速放大。
‘咚’
他這一腳直接踢在我的側臉上，我整個人都側翻摔在地上。
腦袋重重的磕在雪地上，一陣發悶的劇痛和眩暈，讓我眼冒金星。
‘波’
除此之外，我的左耳內，似乎有一聲氣泡的爆破聲，隨後，是一陣嗡嗡的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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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在了我的左耳之中。
那種感覺很奇妙，我的右耳能聽見，左耳卻失聰了，我成了一個一隻耳的聾子！
強子並不打算停手，他奔著我又衝了過來，抬起腳，不斷的朝著我身上踢著。
直到瘦高男人的呵止，他才停下動作：“別打了，老大他們到了！”
認真渾身難忍的痛，我抬眼看去。
遠處，兩道雪白的車燈照了過來，刺眼的燈光讓我睜不開眼睛，只能跟著條件反射把眼睛眯起。
很快，車子停下，我聽到了哪吒的聲音。
幾道腳步朝著我，走了過來。
‘嚓’
‘嚓’
‘嚓’
皮靴踩在雪地中，發出清脆的聲音，緩慢又急迫，緩慢地是他的腳步，急迫地是我心中的催命符。
“李彥秋，我們又見面了！”
面前，一道龐大的黑影，如同落地的烏雲將我籠罩。
順著大頭皮靴向上看去，哪吒那獨特的光頭和濃厚修剪過的劍眉，映入我的眼簾。
這是我與哪吒第二次見面，此刻的他，在我眼裡是如此的偉岸，不可觸及。
在這一刻，我感覺我就是一隻螻蟻，匍匐在這位大神的腳下！
慘然一笑，我不清楚自己的表情有多難看，但一定很猙獰，猙獰到讓面前這位大神都皺起了濃茂的劍眉。
“呵呵呵，哪吒，你今後走夜路也最好注意點，我今天的下場，就是你的前車之鑑！”
我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間擠出來的一樣。
我知道，我是一個失敗者，我的話，是蒼白無力的。
可或許，只有這樣的威脅，才能讓我心裡對於死亡的恐懼有所安慰吧。
不然怎麼辦？
求饒嗎？
求饒他也不會放過我的！
如果今天是我抓到了他哪吒，那麼他的下場也只有死，同樣，我落在他的手裡，他也不可能會放過我！
“呵呵呵呵。”
哪吒淡淡搖頭一笑，抽出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後，他指著不遠處凍結成冰的陽丹江：“小子，那裡，就是你的歸屬。”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江面上，有一排長長的，人為鑿出來的長渠。
此刻，兩個混混正搬運著什麼東西，走向了那條冰河水渠。
定睛細看，好像是一個裝狗的鐵籠。
那片水渠，是冬泳愛好者的天堂，如今，那裡卻要成為我的殉葬之處！
深吸兩口氣，讓自己保持平靜，目光從冰渠挪開，又看了董京忠兩眼，我這才收回目光。
“哪吒，給我搞一根煙。”我抬起頭，正視這哪吒。
哪吒沒有搭話，再次掏出一根煙，點燃後，塞進了我的嘴裡。
我貪婪的吸著煙，這，應該是我在人世間抽的最後一支煙吧。
芙蓉王，好熟悉的味道啊！
哪吒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淡淡的笑道：“抽吧，抽完這支菸就該上路了！”
猛的抬起眼睛，我目光咄咄的盯著哪吒！
這一幕，是那麼的熟悉，就在半個月前，那個荒涼的山間，在王大將軍的墓碑前，我曾對著金子說過同樣的話！
報應，我的報應來了！
壓抑在我心中許久的夢魘，從地底深淵鑽出，仿若猛漲的參天大樹，將我籠罩在無盡黑暗之中！
香菸，順著我的嘴巴掉落，我萬分恐慌的將身體向後挪去！
這一刻的哪吒，已經不再是哪吒！
在我眼中，他是金子，是猛子，是皮球，是老鼠，是王華，是老狗，是老狗可愛的女兒，是大勝，是大勝的那位被火焰焚燒至死的馬子....
他們是我心裡的魔，是我手下的魂，是來討債索命的鬼！
我用盡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晚，才埋葬在心底的惡，在這一刻冒出頭來，拷住了我的手腳，扼住了我的喉嚨，牽扯我的頭髮。
崩潰的情緒，讓我的眼淚在仿若泉水一般溢位，不可遏制的流！
“不...不...不要！”
恐懼，徹底擊垮了我的神經，我不怕死，我怕死後，在地獄裡那些活著的人對我詛咒，那些死去的人在裡面等候！
我不敢面對他們！
哪怕想起他們的樣子，我都會不寒而慄。
“開始吧。”
哪吒淡漠的聲音在我右耳邊響起。
隨後，我神遊般，驚恐中，被人架了起來，塞進了那個狗籠裡！
‘咣噹’
狗籠鐵門被緊緊的鎖上，我的雙手死死抓住觸感冰涼的牢籠，絕望和貪婪的想要將這世間最後的美好，定格在眼中！
我看到了遠處燈光無限的城市，看到了寬闊的陽丹江，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黃泉路上卻先我一步的兄弟，看到了哪吒平靜的臉，閃著燈光的車，和車前一道急促朝哪吒走去的黑影！
也看到了家的方向！
浸豬籠，這種刑罰，讓我感到恐懼。
而恐懼的來源，不是死亡本身，是善惡因果！
一年前的省城，我對待熊月，對到那所謂的十三太保，用的就是浸豬籠的方式，將他們浸泡在冰霜摻雜的松花江！
如今，我卻也要以這種方式死去！
“李彥秋，你個狗雜種，去死了！”
強子的呵罵，代表了所有被我傷害過的人的意願，我知道，那些人都想讓我死，即便他們是諂媚的，是苦苦哀求。
鐵質狗籠，在幾個男人的推動下，失重般的掉落進冰河之中。
‘撲通’
一瞬間，冰冷的江水貫穿我的全身，無盡的黑暗和窒息感，卻讓我無比的清醒！
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才知道死亡的可怕！
不，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才發現，死亡，也不過於此！
在那一瞬間，我覺得死亡對於我而言，或許是一種解脫，如果沒有那些顧慮，我還真巴不得現在就死去！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我的父母，我不敢想他們在得知我死亡的訊息，在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時候，會是多麼的悲痛！
他們會不會如同金子父母那般，無助的蹲坐在派出所的門前，乞求著那些吃公糧的傢伙，來幫我伸冤！
我善良慈祥的母親。
我嚴厲正直的父親。
兒子，對不起人們.....兒子，來生再孝順你們，務必別為我傷心.....
在岸上含住的那一口氣，再也憋不下去了，我知道，今天的我，沒有生存的機會。
不再掙扎，我將嘴裡殘留在世間最後一口空氣吐掉，月光之下，我似乎看到了黑暗中，被我吐出的氣泡‘咕嚕’‘咕嚕’還蠻有趣的。
我要死了吧，是的，馬上了，我無比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彷彿被抽離一般，身體也不再由我掌控。
我遺憾的是閆妮妮，往後餘生，你要幸福。
雖然我挺討厭那個叫楊文翰的傢伙，但不得不說，那天在會展中心看到他們一同出入時，還真有一點郎才女貌的般配，我也能看出來他眼中對你的愛慕，門當戶對，哎...
戚瑤，好好生活.....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只是短短的幾秒吧。
寒冷漸漸褪去，意識逐漸模糊，我似乎感覺了溫暖，看到了橘黃色的光，看到那間包含我所有幸福時刻的小平房，看到了我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