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我的電話邀約下，洪斌來到了五區商會。
還是那臺象徵著橫河一把大哥的虎頭奔，但車子的主人，已經不再是橫河的一把大哥，而是一位曾經風光過，如今退隱的富豪。
洪斌是這家商會的老闆，那些人都認識洪斌，自然沒有人敢攔。
我與洪斌在他的辦公室內相對而坐。
眼前的場景，有些熟悉，一年多年，他就坐在這個位置。
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剛剛從拘留所被放出來的小老千，來給他送龍坤的二十萬。
熟悉的佈置，熟悉的人，還有牆面上那熟悉的黑白照片。
洪斌、齙牙、金勇、和尚、劉野、戴山河。
短短一年時間，照片上的一切已經物是人非，照片上的人叛變的叛變，死的死！
曾幾何時，輝煌無比的洪斌集團，已經支離破碎。
拿起茶壺，親自為洪斌倒上一杯茶，我開口道：“斌哥，看你氣色不錯，背上的傷，已經痊癒了吧。”
“嗯，沒什麼大礙了。”
洪斌手指輕敲桌面，這是一種喝茶的禮儀。
放下茶壺，端起茶杯我輕抿一口，朋友間談笑的問：“斌哥，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江湖上的事，我不會再摻和了。
孩子還小，把他們供到大學，到時候領著你嫂子，到處走走，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
年輕的時候光顧著打拼了，陪伴家人的時間太少，下半生，把家庭經營好，我就滿足啦。”
洪斌抿了一口茶，在他的臉上，我已經看不到從前的老謀深算，他看向我的目光中，也不再那種令我極為不適的意味深長，他似乎整個人的昇華了，提起老婆孩子時，眼裡滿是憧憬和希望。
換做以前，我一定會揣測他話中的真假，是否是迷霧彈，想讓我放鬆警惕。
以前的我，壓根不會相信像洪斌這種江湖大哥，會被挫折擊垮。
但經過濱江島那次生死一線，我徹底體會到洪斌的心情，如果我達到他那般成就，有一個穩定的家庭，我也會毫不猶豫的退出江湖。
可我不行，我愛的人與我差距太大，我不想給她壓力，不想讓她因為我，與父母親人鬧彆扭，我想得到閆家的認可。
而且，我現在的處境，也不允許我金盆洗手。
退出，只會讓所有人瞧不起我，戳我的脊樑骨。
“是呀，錢這東西永遠的賺不完，夠花就行，賺再到又有什麼用呀，家人才是一輩子的財富。”我淡淡一笑。
洪斌這些年來，賺了很多的錢，這些錢只要他不去賭博，不胡亂投資，絕對夠他揮霍一生。
而且，他每個月還有源源不斷的進賬，生意方面暫且不提，包括五區商會和大酒店在內，他在橫河的商鋪就有幾十間，光是每年收的租金，他都花不完。
他是真正意義上達到了財務自由。
“我以前就是太貪心了，總想著去爭、去搶，不然，也不至於今天這個下場，哎.....”
洪斌點燃一根香菸，深深的吸了一口。
他所嘆息的，是他的父母，以及兄弟的命。
胡少卿那次的瘋狂，除了在外物上對洪斌的打擊外，也在洪斌的內心，留下一條不可修復的創痕。
緩緩吐出煙霧，洪斌再次開口：“小秋，這次找你，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助。”
“斌哥，您吩咐就是。”
聽到洪斌有事求我，我彈菸灰的手指一頓，抬起頭看向他。
“毛豆你應該認識吧？”洪斌問道。
“這件事跟他有關？”
身體微微一怔，我不鹹不淡的開口追問，心裡卻變得急切。
毛豆是哪吒的人，而哪吒，是我現在萬萬不想招惹的人。
我聽說毛豆在幾天前已經出院了，難不成他剛剛出院就惹上了洪斌？
還是說，這兩個人之前就產生了過節，現在毛豆找上洪斌的麻煩？
不應該呀，洪斌已經退出江湖，就算過往有恩怨，現在的洪斌絕不是哪吒利益的絆腳石。
無論什麼恩怨，也該化解了。
哪吒和毛豆，還不至於愚蠢到為了江湖恩怨，去惹一個退隱江湖，毫無威脅的老牌江湖大哥。
雖然洪斌金盆洗手，洪氏集團支離破碎，但洪斌也絕不好惹，他這些年來屹立不倒，他一定有他的人脈，根基，和底牌。
狗急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曾經名滿江湖，獨霸一方的江湖老大。
“毛豆，前幾天去找了鐵蛋，想要我們把客運站和火車站的扒手撤了。
我退了江湖，這些事我不好再插手，但總不能看著曾經的弟兄受欺負吧，所以，我想讓你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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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斌無奈的攤了攤手，一臉惆悵。
我能理解他，洪斌起家就是靠偷。
他在工廠走投無路，走上了扒手這條路，後來殺了壓榨他們的扒手頭子，在扒手中稱了老大，那裡是他江湖之路的起源。
而鐵蛋是最早跟在他身邊的一批弟兄。
鐵蛋跟著洪斌的時候，洪斌只是剛剛殺完人，在拘留所被放出來的窮小子。
那時候，還沒有劉野，齙牙，金勇，戴山河，合適這幾號人物的出現。
據說，洪斌殺完人能被判無罪釋放，就是鐵蛋帶著那些扒手們為洪斌做的證，才判的正當防衛。
洪斌的今天，鐵蛋也算是功臣。
現如今老弟兄有難，而洪斌本人已經宣佈退出江湖，決不能再插手。
既然退出江湖，就不能再管江湖事，這是規矩。
若是洪斌再次插手，那麼，洪斌就等於剛剛爬上岸，又被拉下水，江湖上的人，還會揪著他不放，一旦有些風吹草動，他仍然會成為被針對的物件。
所以，他想到了我，是繼承了他的衣缽，就應該幫他辦事。
理應我來辦這件事！
默默的抽了幾口煙，我卻思慮著如何拒絕。
“斌哥，這樣，我先倒出幾個場子讓鐵蛋經營，總得給弟兄們搞個營生做，至於毛豆，他關係到哪吒。
您和哪吒相處的時間更長，應該比我更瞭解哪吒這個人，濱江島的事，我可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若是一個月前，我一定會立馬應允洪斌，甚至在毛豆出院就找了他的茬，但現在不行。
現在，我只能讓步，我可不想再有人為我赴死，我同樣更不想死。
“躋身江湖路，便是薄命人，小秋，哥不是為難你。
現如今，人家已經欺負到了頭上，有些話我必須跟你說明白。
哪吒前段時間找過我，他想讓我把所有生意轉給他，並且給我開出了一筆不菲的價格，這個價格，遠超我這些生意的價值，你能明白嗎？”
洪斌將手中的菸頭掐滅，他目光咄咄逼人的看著我，眼神中，除了一抹兇戾之外，再次出現了那種讓我膽戰心驚的意味深長。
這一刻，他似乎又成為了縣北的大哥！又成為了那個心狠手辣的江湖老大！
緊緊皺著眉，洪斌的話，我自然聽的明白。
哪吒這是想要接手洪斌的場子，接手洪斌的地位，他想毫不費力的將我攆出橫河，他要獨霸整個橫河江湖！
“那你拒絕了他？”我條件反射，問出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
如果洪斌同意了，他今天也絕不會來找我。
“哼，呵呵，他哪吒想在我這裡拿走一針一線都是痴心妄想！”
洪斌極為不屑的冷哼一聲，又摸出一根香菸，點燃。
吸了一口，他夾煙的手，指了指窗外：“這裡，是橫河縣，是我們的家鄉，是根，哪個人願意背井離鄉外出闖蕩呀？”
洪斌玩味的目光，在我臉上肆無忌憚的打量著，侵略著。
我明白，他話中背井離鄉之人，指的是哪吒。
“知道，哪吒為什麼去廣東發展嗎？”洪斌眸子飽含輕蔑，在輕蔑的目光下，卻是如同利刃般的兇戾。
我搖了搖頭，靜待洪斌的答案。
哪吒去廣東的原因，在江湖上眾說紛紜，有人說哪吒殺了人，逃走的。
有人說，哪吒是看好了廣東的發展前景，想去廣東大展拳腳。
總之，什麼樣的說法都有，我也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洪斌彈了彈菸灰，侵略性的雙眼，死死的盯著我。
“那是因為，他在橫河混不下去！他是被我洪斌，像條野狗一樣，趕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