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劍平老師怎麼樣？”
結束演出後，大汗淋漓的李文音顧不得休息，便喘著粗氣，趕忙問起了康劍平的狀態。
所有的演出就剩下明天的那麼一哆嗦了。
如果作為主角的康劍平，狀態變差，沒法堅持或者有所下滑，會明顯的拉低質量。
“.......”
康劍平的助手看向李文音的目光裡多少帶點古怪。
康老師怎麼樣，你自己的心裡真的沒一點B數嗎？
......
“還行，就是現在累的不想說話，不想動，剛剛喝了點護嗓茶，正在休息。”
“嗯！”
李文音點了點頭。
“演出剛結束，肯定會有一身汗，一定要讓康老師趕緊洗澡換衣服，補充好營養，早點睡覺，明天就是最後一哆嗦了，務必要演好。”
“嗯！”
李文音有些放下心來，便轉頭處理起了其他的事情。
身為指揮，其實李文音自己也是最累的那個人。
在正式的演出中，去協調舞美的各種細節，去引導樂團演奏，在這麼巨量的總譜中，需要抓住每一個小節的重點。
指揮，是一個樂團的靈魂。
可以說，大家在聽交響曲的時候，聽的是誰演奏的作品呢？
是指揮！
同樣的樂團，同一首曲子，不同的指揮，會演繹出不同的風格。
甚至在學年上都可以看出指揮有多難。
跟醫學一樣，本科五年制！！
可以說，指揮這一專業，絕對是音樂學中最難成才的一項專業。
五年，能啃多少譜呢？
多數情況下，哪怕大學認認真真的學習，兢兢業業的研究，就算你是個天才，五年能達成的，頂多也就只能說每個時代每個時期每個流派的作品懂了那麼一點點，稍微入了個門。
如果五年專精某位音樂家，可能能夠吃透其有名的幾個大部交響曲。
白天上課，修專業，回家又要啃譜子聽CD看影片，有空的時候還一定要去聽音樂會。
真正想在指揮藝術上出人頭地，起碼樂團先泡十年。
這十年，沒有那麼多機會給你揮指揮棒，更多的時間還是讓樂團總監去帶你，多聽排練，多隨行演出並且瘋狂學習，但表面上看，你就是一個什麼都不幹的醬油。
整個華國，以指揮為大系的學校，只有兩所。
央音！滬音！
並且，從教育模式上來看，即使是最高級的院校，在指揮的培養上也處於一個摸索的時段。
所以，很多指揮，都是從第一小提琴首席中走出來的。
相比於科班生，反而是樂團樂手更能與樂團融合，而這些樂部之中，又以第一小提琴為靈魂。
跟很多職業類似，指揮系的學生，只有畢業才能去樂團找工作，但樂團收指揮，肯定還是要有經驗的，與其找畢業生，不如找樂團內尋求轉型的大佬。
就算有機會，面對一群專業演奏領域技術爆表的樂手們，大學剛畢業的指揮新人肯定很難駕馭，難以對標。
指揮並非是在胡亂比劃。
除去右手指揮棒不同拍子的基本手勢外，還需要透過左手，表情這些肢體語言來控制樂曲的情緒，速度，張力，強弱等等。
每分每秒都需要與各個聲部的樂手們進行無聲的溝通，並且駕馭住他們！
尤其是歌劇指揮，歌劇指揮的難度，比起交響曲，甚至還要高一籌。
有句話，在音樂圈中流行。
“指揮歌劇，是指揮們的終極挑戰！”
甚至於很多交響樂指揮大家，都不會輕易嘗試指揮歌劇，因為這實在是太過於困難。
從一開始對角色的指導，到後面作品的處理。
還需要對交響樂所沒有的“文學”“詩歌”“美術”有極高的理解程度。
畢竟，歌劇雖然大部分是音樂，但不僅僅是音樂，或者說，是一種綜合性的藝術形式。
就像是與演唱者配合。
協調演唱者與樂團之間的對抗。
並且感受演唱者獨特的律動，分辨其是否需要喘息的空隙，或是加快速度提升戲劇張力。
更要嚴格判斷舞臺上演唱者們切實的狀態，應對隨時而來的突發小情況。
畢竟，在一邊演戲一邊歌唱的情況下，很有可能在細節之處每每不同，甚至是一個動作使大力了，演唱者在樂段與樂段之間就會有細微的不同。
這個時候，就需要雙方的經驗以及指揮及時應變的統籌。
李文音的消耗之大，常人難以想象。
跟第一天結束後不同。
那時候眾人雖然疲憊，但依舊很有精氣神。
但現在......
後臺的演員們可以說已經開始萎靡不振了。
“一想到明天還有演出，我就感覺這個世界真的充斥著絕望......”
“我感覺缺氧了，頭腦木木的，轉不過來......”
“噓！小點聲，你看康劍平老師都累的睡著了。”
“別在這睡啊，萬一感冒怎麼辦.......”
“蘭秀老師呢？”
“......早就被抬走了.......”
“啊？這麼嚴重？！”
“沒，就是累了，早點回去休息了，畢竟明天.......”
“......”
演員們互相聊了聊，可以說是幹勁全無。
.......
第二天上午十點，李文音來到音樂廳中，看到演員們的狀態，就忍不住一愣。
全員！！
爆裂！！
可以看得出，所有人的眼中都充滿了激動的光芒，顯得幹勁兒滿滿！
這樣古怪的反差，讓不少工作人員們都一陣害怕，就連醫生們也警惕了起來。
這.......
莫非是迴光返照？
“太好了！！太對了！！！”
今天的蘭秀元氣滿滿，身上散發的活力居然不輸給十幾歲的小年輕。
“今天演出完，就可以休息了！！”
“嗷嗷嗷嗷！！！”
休息？
休息！！
幹勁十足但神情微微有些恍惚的其他演員，聽到這個夢裡的詞彙，忍不住激動的差點叫出聲。
李文音嘴角抽搐了一下。
看來不需要自己打氣了啊.......
總感覺......
這幫人彷彿像是被關押了許久的死刑犯一樣.......
臨死前的幾天，蔫蔫的，沒有任何幹勁。
但終於得知馬上上刑場後，終於落下了激動的淚水。
你TM終於打算殺掉我了！！
球你了，球球你了，給我來個痛快的吧！！！
......
不少歌唱家們甚至感覺，自己馬上就能體會到活著的快樂了。
以前的生涯也經常是全世界到處飛，滿地圖到處跑的去巡演比賽。
那時候.......也沒累的像是現在一樣。
李文音僅憑一部作品，就折磨瘋了這些人......
真刑啊！
.......
經過再一次的彩排後，即使是更加勞累，但幾名主演的臉上依舊容光煥發！！
尤其是康劍平與蘭秀二人。
眼看著苦日子就要過去了，這生活越來越有盼頭了。
李文音由衷的誇讚起了兩位歌唱家。
“康老師，蘭老師，真厲害！！”
李文音豎起了大拇指。
這麼優秀且富有韌性的歌唱家，真的非常少見。
“太強了！！以後如果還有演出，我一定第一時間想著你們！！”
“你說啥？！”
康劍平差點噴出來，聲音都忍不住拔高了幾分。
你這個人怎麼恩將仇報呢？！
蘭秀的臉瞬間僵硬。
你還來？！
“哈哈，這樣多不好。”
康劍平冷汗都快冒出來了。
再來？
殺父之仇？
“還是要給其他人一些機會的！”
“哈哈，康老師說的在理。”
李文音笑了笑。
“但我選人的話，肯定還是會選我覺得厲害的。”
你別覺得！
我一點都不厲害！
康劍平再次感覺自己的喉嚨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
昨天連續唱了一天後，今天排練的時候就感覺喉嚨有些發癢了。
頂天唱完今天，再連續來幾天，真怕什麼時候人沒了。
“不過，話說回來，李指揮。”
繼續談論這個話題，蘭秀真怕自己忍不住想要撓死李文音，便岔開了話題。
“聽說您最近評下了副教授的職稱啊，可喜可賀。”
“這麼年輕的副教授，還真是頭一次見到！真是一代後浪推前浪啊！”
“蘭秀老師，您讚譽了，我這還是新手上路，未來日子還長著呢。”
未來日子還長著呢？
蘭秀與康劍平心裡都是咯噔一下。
你在暗示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李指揮，你這次的跨界，說實話我們還真的沒想到。”
康劍平笑的好像有些發苦。
“從交響跨度到歌劇，並且從演奏者，作曲者，跨度到指揮，還一躍成為歌劇的指揮，有沒有感覺很難。”
這種玄奇的事情很容易讓職業圈內的人感到震驚。
但一聽是李文音，還總覺得好像挺合理的。
可是這種事.......其實並不合理。
“當然有.......”
聽聞康劍平的話，李文音搖了搖頭，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而且問題很多。”
“尤其是舞美設計這一塊，為了表現完美，我還特意去拓展了其他方面的知識，當時論文都看了不少.......”
一想到當初攻克難題的日子，李文音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聲樂和樂團這邊還好，指揮基礎上也有，拓展起來雖然困難，但是好歹也是有共通之處的，就是零碎的需要補習的知識太多，疊在一起就太難了。”
“畢竟嘛，現在的演出都講究一個【視聽】，單純靠聽覺產生的舞臺效果相比科技進步的如今屬實是有限，所以，像是交響視覺化的這種東西，當時也需要考慮很多。”
“後面還有更多的東西呢，我這一整年可都一直忙的不行........”
說罷，李文音似乎有些感慨，也有些懷念。
“那段日子........想起來我都有點發怵。”
發怵？
康劍平與蘭秀突然就麻了。
欲折磨他人，先要折磨自己？
李文音你太狠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演出的反響還真的是很大呢！”
蘭秀只能苦笑一聲。
“米蘭威爾第音樂學院好像來了不少名譽教授，而且已經為你的《尼伯龍根》成立了專門的解析小組........甚至組織研究生一起透過網路觀看，現在估計就差等到你出版的總譜了。”
“是啊！聽說很多頂級的音樂學院，都專門為這部作品成立了研究小組。”
康劍平不由得有些羨慕。
在演出之前，也是有專門研究李文音作品的研究小組。
不過，絕大部分都是在研究“東方派系音樂”與“李文音的炫技學”。
研究的目標是李文音這個人。
這已經是不小的殊榮了。
但當《尼伯龍根》這部歌劇出現後......即使還差最後一夜《諸神的黃昏》尚未演出，但已經開始有學者對標專門研究這麼一部作品了！
“不過，想來也可以理解。”
蘭秀嘆了口氣。
“這部《尼伯龍根》，確實可以值得讓一名歌劇演唱家唱一輩子，我也可以預感，我這個女武神的角色啊，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歌唱家藉此成名，也會有越來越多的歌唱家超越我。”
“這其實也可以做文化輸出嘛！”
李文音嘿嘿一笑。
看上去好像是北歐神話，並不是華國本土神話，無法文化輸出。
但實際上.......夾帶的私貨中......包含了一部分“空想社會主義”的思想！！
主張建立一個沒有階級壓迫和剝削以及沒有資本主義弊端的理想社會！！
從阿爾貝裡希透過搶奪的方式獲得“黃金”的原始資本積累，剝削米梅，使得米梅痴迷於“資本”的力量，方引起後續的一些故事。
掌控的“資本”又被更大的“資本”瓦爾哈拉宮勢力所看上，而最終再度迴歸反傷自己。
錢權交易，階級壓迫！！
而今晚的《諸神黃昏》，便真正的將“思想”推到了一個高峰！！
想到這裡，康劍平差點一聲臥槽就說了出來。
這部歌劇，可以說剛好踩在西方價值觀的底線上打出溜滑！！！
不至於過於敏感，也不至於完全對立的模稜兩可的思想，才更容易流傳！！
可以說，李文音並沒有攻擊什麼，更沒有去宣傳什麼，只是單單的指出所謂“資本”的醜惡嘴臉，化作故事，然後幻想一波“人與人之間充滿愛的世界。”
就像是一枚種子，再不起眼，只要生長，就會開花結果。
別管開的多不多，能不能有啥影響。
能開，就完事了！
......
空想社會主義的烏托邦，建立在人與人之間的“高道德”標準上，這也是叔本華思想出現的緣由！！
雖然在現實來說，這其實並不現實。
但其實，這是一種對“社會主義”最美好的幻想！！
以悲劇的形式去抨擊資本壓迫！！
再以英雄史詩的方式去幻想高道德的烏托邦！！
最終，將目光，引向華國特色，以及華國走出的這無人走過的路。
未曾設想的道路！！
從空想的美好中，注意到法治的科學社會主義！！
“嘶！！”
康劍平似乎意識到什麼，不由得大驚。
好傢伙！！
這就是用西方的音樂與娛樂形式，寫西方的神話故事，去碰瓷西方的普世價值觀嗎？！
“你這麼大手筆？！”
“沒，我吹NB的！”
李文音聳了聳肩，很無辜的雙手一攤。
“我就是個音樂家，寫了個歌劇而已，才不懂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呢！”
言罷，李文音似乎若有所思，意有所指的說道。
“這.........不過是個開胃菜！”
“京城的演出結束後.......就需要開始展現我們華國的風采了！！”
“思想才是人類最有利的武器，那時候.......才是......真正的目的！！”
康劍平與蘭秀聽聞這話，互相對視一眼，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