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宜祭祀、祈福、齋醮。
皇宮、乾清宮。
皇帝抬頭看向遠方，跟在他身邊的曹正淳在小心的伺候著。
“這李尋歡是什麼人？上官金虹怎麼會和他打起來？”
曹正淳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下皇帝的臉色，見他神色沒有暴怒，這才回答道：“陛下，李尋歡是陛下欽點的探花郎，此人文采出眾，樣貌不凡，乃是保定李家的子弟。”
皇帝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朕問的是李尋歡為什麼會武功？更主要的是，你這個東廠督公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上官金虹和李尋歡決鬥的事情鬧得這滿城風雨，你是不是還在這裡瞞著朕？”
作為皇帝，他不能容許有人欺騙自己，尤其是自己提拔起來的內侍。
東西二廠本是他掌控天下的工具，若是這個工具不聽話，那他就真的成為聾子和瞎子，只能被朝廷百官矇在鼓裡當吉祥物了。
“陛下恕罪，東廠負責百官，一向只探查這些官員是否有勾結之處。李尋歡乃是一個從五品的翰林院編撰，與各方官員均無太過緊密的聯絡，小的當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有如此厲害的武功，陛下恕罪啊！”
聽著曹正淳的哀嚎，皇帝眼睛眯了眯，抬腳踢了他一下。
“行了行了，別嚎叫了，煩死人了。”
“朕也不是怪你，只是這李尋歡和謝宣擁有如此武功，卻不思考為朕盡忠，當真是氣煞朕也！”
被皇帝踢了一腳，曹正淳立刻老老實實的收起聲音，不再大聲哀嚎。聽到皇帝在說謝宣和李尋歡，曹正淳心裡腹誹。
若是讓這兩個人進宮，還有他們東廠的好日子嗎！
李尋歡和謝宣是文官出身，而對於文官來說，朝廷最可恨的就是東西兩廠這種皇帝的鷹犬，他們恨不得這些人全部死光光才好。
若是讓李尋歡和謝宣經常陪在皇帝身邊，這二人肯定會攻訐他們這些宦官，屆時東西兩廠的權利必然會大幅度收縮。
“陛下，要不發道旨意，讓這二人入宮常伴？”曹正淳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個建議。
他提這個話，當然不是想這樣做，而是想以退為進，讓皇帝知道他們這些內侍才是對皇帝最忠心的人。為了皇帝，哪怕他們再討厭文官，也會放下心裡的芥蒂，一心一意為皇帝著想。
果不其然，聽了曹正淳的提議，皇帝立刻覺得他的忠心可鑑，心中的惱火下降不少，大腦也開始考慮這件事情的利弊。
理論上來說，如果皇帝想要把李尋歡和謝宣強制召進宮裡入職，這不是不可能，只是其中的風險太大，皇帝不得不小心行事。
首先李尋歡和謝宣是翰林院文官，若是因為二人的武功而強行提拔，未免給朝臣帶來一種皇帝喜歡武人的風氣。
上有所好，下必趨之。
如此以往，尚武之風興起，百官之中必生波瀾。
“不必了。”
思慮之後，皇帝還是決定不能按著自己的喜好來。
朝廷不比後宮，他作為皇帝喜歡美女，可以為皇室添子添孫，這是江山社稷之福。而朝廷百官乃是國家基石，不能輕動，以免多生禍端。
“陛下英明。”曹正淳小小的拍了一個馬屁，心裡卻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只要皇帝身邊還是東西二廠，這天下的局勢就不會發生太大的變化。
“對了，燕妃最近在家省親，可有什麼訊息傳來？”明知道江玉燕是拉攏江湖人，皇帝為了防止洩密，還是說她是單純的省親。
要知道自從本朝建國以來，嬪妃入宮之後，很少有人能出皇宮，更別說回老家省親了。
“陛下，江南之地金錢幫的附庸不少，娘娘也就是在上官金虹出發來京之後，才在周圍轉轉。以燕妃娘娘的聰慧，想來對江南之事，已是成竹在胸了。”
“如此就好啊！”
皇帝深有感觸的說道。
一想到上官金虹超出了他的控制，皇帝對於青龍會便有些避之不及。他這個時候才知道青龍會不但有東方不敗和陸小鳳這樣的忠心人士，更有上官金虹這樣的梟雄。平時他們隱藏在暗地，一旦出面，便可以在江湖上輕易的攪弄風雲。
這個時候皇帝才明白，為什麼青龍會隱藏這麼多年，他的父皇一直沒有動用。想來是因為先皇也發現了青龍會的隱患，才決定以靜制動，讓青龍會慢慢的消失。
原本這個想法是不錯，青龍會經過多年的沉默，各個龍首之間也不復之前的親密，長此以往，必然會讓青龍會分崩離析。
就在這個時候，皇帝忽然接手了青龍會，讓這個快要消亡的組織，再次煥發了活力。
“給曹少欽發個訊息，讓他把最近的情況報告一下。”
“是，陛下！”
“對了，燕妃最近很忙，這個事情就不要告訴她了，知道嗎？”
“是，小的定會囑託少欽，定然不會把事情洩露出去。”
“大伴，還是你跟在朕身邊好，如今你就要出海，朕是萬分不捨啊！”對於皇帝來說，身邊有曹正淳在，自己只要吩咐一句，他就能把事情辦的妥妥當當。一想到這麼好的工具人就要離開，他內心是千萬個不捨得。
皇宮的太監不少，可真正能貼心的，卻屈指可數，皇帝也不知道曹少欽是不是真和他的脾氣。
“陛下……”
曹正淳雙眼朦朧的看著皇帝，“小的也不捨得離開陛下，既然陛下捨不得小的，那小的……”
“別，大事為重！”
皇帝毅然決然的打斷了曹正淳的話。
貼心的奴才雖然不好找，可能重用的奴才就更少了。曹正淳若是能出海成功，能為內庫增加數十上百萬的銀兩進項，有了錢，皇帝活的會更加瀟灑。
“行，你先下去吧！”也許是覺得自己的語氣轉變太快，皇帝直接讓曹正淳離開，生怕曹正淳提起不再出海的事情。
……
相比較皇宮的‘和諧’氛圍，陸誠這裡就嚴肅了許多。
因為在今天，護龍山莊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捕神大人，久仰了！”
上官金虹帶著荊無命來到了陸誠的面前。
偌大的護龍山莊，不能阻攔上官金虹的到來，即便是面對名滿天下的捕神，他也是雲澹風輕。
“上官幫主，久違了。”
見到上官金虹，陸誠只是略顯驚訝隨後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坐下。
上官金虹沒有拒絕，坐在了陸誠正對面的位置，荊無命依舊跟在他的身後，就像是他的影子，悄無聲息，卻帶有一絲隱藏的鋒芒。
“你知道我會來？”察覺到陸誠的態度，上官金虹開口問道。
陸誠點頭，“以幫主的高傲，既然知道我算計了你，又怎麼會不來見見我呢！”
上官金虹微微頷首，“不錯，你用李尋歡和謝宣算計我，我應了，卻也要來看看佈局的人是誰。今日一見，捕神之名，卻是名不虛傳。”
見到陸誠的一瞬間，上官金虹便察覺到了陸誠的不凡。
在他看來，陸誠身上氣機與周圍天地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一呼一吸，如同天地間的風，充滿了寫意與自然。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陸誠在這裡，他都感覺不到陸誠的位置。
這樣的境界，讓上官金虹著實激動。
“若是早知捕神大人的厲害，本座早就該來拜訪才是。”
陸誠笑道：“上官幫主今日到來，也不算太晚。”
“是啊，不算太晚。”上官金虹看著陸誠，“來之前我已經讓人調查了李尋歡的情況，他的飛刀著實不凡，若是讓他出手，本座不能保證自己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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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誠道：“若是幫主先出手，死的一定是李尋歡。”
上官金虹道：“沒錯，死的一定是他。只是我不明白，捕神與李尋歡關係不錯，為何要害他？還是說捕神大人看上了他的夫人林詩音？”
在上官金虹看來，陸誠用李尋歡來對付自己，還不如用謝宣。最少謝宣的劍道修為已經不差於謝曉峰，與他尚有一戰的可能。
李尋歡的飛刀厲害，卻不擅長拳腳，如果他直接發動攻擊，李尋歡存活的機率渺茫。
若是李尋歡死掉，除了林詩音外，上官金虹不知道還有什麼是陸誠惦記的。
“上官幫主，為何就不能是我覺得李尋歡一定會殺了你，而你一定會死在他的手下。我這次的謀劃，一定會大獲全勝呢？”
上官金虹品味著陸誠的話，忽然，他的眼一瞪，“你在激將？”
既然陸誠知道李尋歡的拳腳不行，那他之所以這樣說，為的就是讓上官金虹面對李尋歡的‘小李飛刀’。
小李飛刀、例無虛發。
若是上官金虹死在李尋歡的手下，那李尋歡的飛刀必然會臻至神鬼莫測的地步。
上官金虹不想死，他想活著，活著成為陸地神仙，見識一下更高處的風景。當然，他也有種以身殉道的衝動，以自己的名、命來讓李尋歡的飛刀變得完美。
“是，我在激將！”陸誠爽快的承認。
李尋歡的境界在指玄，而上官金虹的境界在天象，兩者的差距太大。
若是二人站在那裡，上官金虹只需要搶先出手，那麼勝利的必然是他。而一旦讓李尋歡出手，那上官金虹就會面對死亡。
生死一線的狀況，誰也不想面對，包括上官金虹。
“你就不怕我知道了，見到李尋歡的時候，就殺了他嗎？”上官金虹說出疑問。
這個問題，陸誠沒有回答，他也不想回答。
作為李尋歡的朋友，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之一。陸誠如今用李尋歡設局，固然李尋歡本人沒有意見，可他卻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
他之前看過書，書中的結局是李尋歡贏了，卻不代表現實會是同樣的結果。
天地萬物，無時無刻不再發生變化。
李尋歡殺死上官金虹是一種可能，而上官金虹殺死李尋歡更是一種可能。
沉默良久，陸誠忽然嘆了一口氣。
長長的一口氣。
“如果他死了，那你接下來面對的就是我。”
上官金虹笑了，他這樣的霸主，一向不喜歡微笑，因為笑容會讓人覺得他不夠威嚴。而今天他笑了，因為他知道陸誠把自己的後手說了出來，這是對他的信任。
雖然他早就猜到了這個可能。
“明日之後，金錢幫一定會煙消雲散！”上官金虹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陸誠明白了，隨後也笑了。
他知道，這是上官金虹在說出自己的承諾。
若是今天決鬥的結果是上官金虹勝利，他也會選擇放棄金錢幫，放棄這滔天的權勢。
同時，這也代表上官金虹的決心。
他相信自己能戰敗李尋歡，能戰敗陸誠，甚至能打敗深不可測的諸葛正我。
相信，才能做到。
武者最重要的就是相信自己。
“如果金錢幫不統一江湖，我們兩個說不定會成為朋友。”陸誠發出感慨。
在這個時候，他看清楚了上官金虹的為人。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和上官金虹為敵，可現實卻偏偏這麼殘忍，讓他與上官金虹站到了對立面。
上官金虹道：“金錢幫的使命便是一統江湖，可惜這個天下容不下金錢幫。捕神大人如此年輕，看到捕神大人，我便想起了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他和捕神大人年紀差不多，其他方面卻遠遠不如捕神大人。”
“說句冒犯的話，若是捕神大人是我的兒子，那金錢幫也算是後繼有人。”
“若這個天下武者做主，那我一定會好好管理金錢幫，讓金錢幫成為這天下的唯一。”
陸誠默然。
不是上官金虹不夠好，而是這個天下容不下他，容不下金錢幫。
無論是朝廷也好，江湖門派也罷，他們都不會容忍一個超出自己掌控的龐然大物出來。上官金虹不但要與江湖鬥爭，更要面對這個天下。
如今中原的正統是朝廷，在朝廷不破落的情況下，金錢幫永遠無法成為真正的掌權者，而上官金虹，也永遠不能把金錢幫帶到真正的巔峰。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本座很期待李尋歡的小李飛刀，也很期待見識一下捕神的本事。生我所欲也，死我所欲也……”
上官金虹走了，帶著荊無命消失在陸誠的視線中。
陸誠看著上官金虹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