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是對這樣的結果不滿意，還是對張小丫最後的那一番話有所觸動，老張頭嘆了一聲，最先自位子上起身，負手拿著煙桿，兀自出門遛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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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屋子人都憋著一肚子不痛快。
見大家都坐著不動，張老太當即又罵開了：“都木樁一樣杵在這裡做麼事？幹活去啊！”
兩對夫妻這才趕緊起了身，紛紛離開，留下張老太一人坐在那裡氣得胃疼，目光觸及到桌上的那十二枚銅錢，才感覺到似乎好一點點。
這廂娘倆回到屋，霍氏愁容滿面。
曉得她在為麼事鬱悶，又在為麼事擔心，張小丫勸她道：“娘，莫怪我頂撞爺奶，是他們從來就沒有把我們當家人看，覺得我們是累贅的時候，一腳將我們踢出去過，覺得我能掙到錢了，就認我這個晚輩了，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想套出橡子涼粉的秘方。見我不願意透露，就惱羞成怒、原形畢露了，要收我們用灶臺的錢，娘說這是爺奶會對兒媳和孫女做的事嗎？”
霍氏低嘆：“我曉得，我只是擔心，他們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張家的那幾人可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她的那個婆母。
“那也沒辦法，”張小丫也重重呼出一口氣，又無謂地聳聳肩：“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就算我今兒滿足了她們，她們明兒也會因別的事情不放過我們，娘不覺得，她們就是一個無底洞嗎？”
霍氏想想：“這倒是。”
忽的又想起麼事：“對了，她們怎曉得你將東西賣去邀月樓了？”
“楊氏說的。”張小丫將上晝楊氏、張大貴，以及宋鐵匠媳婦三人去邀月樓鬧事的事說了一遍。
霍氏聽得汗噠噠：“他們還真做得出來！”
“所以，我們不能任由他們亂來。”張小丫接道。
霍氏便不做聲了。
其實，她剛才的確有些怪這丫頭沒大沒小，忤逆長輩，不管麼樣說，人家也是她的爺奶。
見太陽快落土了，張小丫趕緊出門上北山，再一次遇到封家鎖門，娘倆都不在。
她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人，怕天黑竹林那段路不好走，她只得先下了山。
反正家裡浸泡的這批橡子要後日才能磨，竹筒不急著用。
就算急用，她也可以自己先弄。
掌燈時分，吳砌匠跟薛木匠過來告辭，薛木匠提到他的鋸，他們在她家的活兒徹底做完了，明日就不上她家來了，張小丫才想起鋸還在封墨竹那兒，只得回人家明日拿了會親自送還到他家。
當面給兩人結清了工錢。
兩人都是點天的，總共六天，因為都是手藝活，兩人每天的工錢是一樣的，三十文一日，六日就是一百八十文。
共支出三百六十文，待兩人走後，張小丫就記在賬紙上。
好在最近兩批橡子涼粉收入不少，這樣支出，還有很多餘剩。
夜飯娘仨吃的是麵疙瘩，還是用張家後院的那個灶臺做的，因為霍氏說，老祖宗留下的規矩，新灶開張，如同過節，要放鞭炮、焚香、接灶神。
雖然張小丫不信這個，但入鄉隨俗嘛，而且霍氏虔誠得很，她也不好去打消她的積極性，便同意明日去鎮上買好接灶神需要的東西再開張。
反正已經付給張老太六日的錢。
吃完夜飯，收拾好，順便將她們的東西搬到了她們的新灶房，娘倆就回了屋。
林大華過來交橡子。
一個扁擔鉤，挑著兩個桶，從她們新開的門走進來。
霍氏一眼還沒認出來是他，因為一向穿著深色粗布衣的他突然著了一件白袍子，勝雪的那種白，料子也是很好的那種，走進來，袍角輕蕩，與先前判若兩人，完全不像是鄉下娃，直到他走進屋，走進燭火的光亮中，她才敢認他。
“大華。”
張小丫正坐在桌邊整理那些文書，跟德莊藥莊的胡掌櫃的代賣膏藥的文書，跟邀月樓的合作文書，以及那個姓竺的男人留給她的那張說自己在邀月樓見過天天橡上，讓她去邀月樓看看的字條。
字真好看啊。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三張一比，高低立現。
這功底應該不是一日兩日能夠練就吧？龍飛鳳舞，卻又不至於草，蒼勁有力，也不至於將紙寫穿。
她拿著姓竺的男人的那張紙看了又看，在想他到底是個麼樣的人，是個麼樣的身份？
突聞霍氏一聲大華，她抬眼，見林大華挑著水桶走進來，身上竟還穿著今日她陰差陽錯送給他的那件白袍子，她微微怔愣，有些意外。
這傢伙該不會穿著這件衣服去東山採的橡子吧？
畢竟這種衣服，這種顏色，這種布料，都不適合幹活穿。
她之所以會做給封墨竹，那是因為那廝因為腿腳的問題基本上不用幹活，而且他本人似乎也偏愛白色，最重要的，她還沒見過哪個人穿白袍穿得有他那麼好看，那麼纖塵不染、絕世驚華。
“大華，你這身袍子太好看了。”霍氏嘖嘖出聲。
林大華彎彎唇，沒做聲，放下肩上扁擔。
張小丫連忙將三張文書折起來攏進袖子裡，起身：“大華哥，不用裝得那麼滿的，原本我們說的是一簍橡子十文，是沒剝之前的，剝好的要比沒剝的小很多，所以，只要大半簍就差不多了，你搞得這樣滿，不給你加錢我都不好意思呢。”
張小丫是笑著說這話的，其實也就是一句玩笑，目的只是為了緩解一下白日那件袍子的尷尬。
可林大華似乎當真了。
垂眸彎唇道：“既然你要算得那麼清，那明日起，我交少點，交大半簍。”
口氣明顯有些不對。
呃。
這是還在生氣嗎？
尋常也不是這般小氣的人呀。
張小丫瞅瞅他，也不曉得該說麼事了。
只得從袖袋裡掏出二十文錢遞給他，笑道：“那今日我就佔便宜了。”
他伸手接了，拿起他家的扁擔鉤，朝霍氏鞠了鞠，又朝張小丫瞥了一眼：“我走了，難得一日得閒，你們早些歇著。”
這話倒說得沒毛病。
還的確是難得一日清閒。
有毛病的是他給人的感覺，總覺得有些彆扭。
霍氏也發現了，林大華走後，就開了口：“有沒有覺得大華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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