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大夫想起某人跟他交代過，恐引起懷疑，關於收費就按照正常的來，平素他麼樣收費，就跟他們麼樣收費。
“六十文。”他回道。
“六......六十文？”張老太差點被自己口水嗆住。
其他幾人也都驚得一副下顎快要掉下來的樣子。
張小丫也有些意外，雖然有心裡準備這個錢不會低，卻也沒想到會高到這個份上。
吳砌匠和薛木匠他們有手藝的師傅，一日的工錢也才三十文，他這就抵得上人家做兩整日的活了。
見眾人都傻眼了，童大夫解釋：“我們童氏醫館，一直就這個收費，我一文都沒有多收。白日去醫館診治，是要便宜很多，但也比其他醫館要貴少許。而關於出外診，我們也有自己的收費標準。你們也曉得的，我們是基本不出外診，出的話收費就會高，何況是夜診，我們更是難得出，一直就這個價格。”
張小丫沒做聲，看向張大福。
她相信童大夫是沒有多收，只是他們本來收費就高。
張大福又看向張老太。
因為張家當家的是張老太，錢都在她手上。
張老太自是很不悅。
問童大夫：“能不能便宜一點？”
童大夫笑笑：“我只是按照我們醫館的一貫標準在收。”
言下之意，不能。
張老太當即就嚷開了：“可這也太貴了吧？雖然我曉得童氏醫館有名，童大夫是神醫，可......可我家志勇也不是麼事疑難雜症、不治之症對吧？我看你也就是探探脈、施施針、開個藥方，也沒做麼事，這個價錢，真的......”
童大夫也好脾氣，也不惱，卻也不多說麼事，低頭整理著自己的藥箱，不做聲。
張家這邊也沒有付錢的意思。
張小丫汗了汗。
依照她的性子，她恨不得這六十文她替他們出了，但她曉得，她不能。
不是捨不得。
如果當著張志勇一人的面，她肯定就付了。
她是不想當著張家這些人的面，逞這個能。
因為她很清楚，張家的這幾人是無底洞，若見她有錢了，日後免不得各種想方設法來榨取。
最重要的，這六十文不是張家出不起，無論是張老太，還是張大福，隨便誰都能拿得出。
上次張若蘭賣假膏藥被抓，交給官差罰金兩百文，楊氏都拿得出，何況這六十文的事。
可童大夫是自己請來的，張老太話說得難聽就算了，他們總不能這費用不出，遂開了口。
“童大夫經驗豐富，醫術精湛，憑探脈就能看出大哥的病因是麼事，又透過施針讓大哥不再吐血，這是尋常郎中根本做不到的。村裡的那個蔡郎中不就麼事都看不出。”
她說的是真心話，別說在這落後的古代，在現代，這種病至少也要透過b超或者胃鏡檢查出吧？
“對症下藥是關鍵，大哥沒事最重要，千金散盡還復來，錢沒了還會有，大哥只有一個，不是嗎？”
見她一直在說，還不幫忙砍價，甚至還胳膊肘朝外拐幫外人說話，張老太徹底火了：“還不都是你！自作主張、自以為是，你覺得我們家是請得起童氏醫館大夫的人家嗎？”
張小丫：“......”
又成了她的錯了？
“是的，張家就只是請得起蔡郎中那種郎中的人家，是嗎？”張小丫回得也快。
張老太氣結：“我說一句，你還兩句，你娘百事沒教會你，就教會你跟長輩頂嘴了！”
張大福大概看不下去了，進去裡屋拿了錢出來，遞給童大夫：“這是六十文，您點點，今兒讓童大夫受累了。”
“沒事，身為醫者，治病救人，天經地義，不談受累。”
童大夫伸手接過，也沒點，就開啟藥箱裝了進去。
張老太狠狠瞪了張大福一眼，怪他這麼快就將錢給人家了，同時，嘴裡還忍不住嘀咕抱怨：“治病救人，天經地義，說的倒是比唱的還好聽，天經地義的事，做麼事還獅子大開口，收那麼貴？”
童大夫也沒理她，蓋了藥箱就準備走人，張小丫突然想起張芳芳去馮家討蜂蜜還沒回，“童大夫，能否稍微等一下，等我大姐回來再走？”
馮家那種人，還真有可能做得出跑到家裡來確認，童大夫在場最好。
“嗯。”童大夫點點頭，就揹著藥箱站在那裡。
張小丫連忙搬了凳子過來：“童大夫先坐吧。”
童大夫撩袍正準備坐，張芳芳就風風火火回來了。
“怎樣？弄到蜂蜜了嗎？”趙氏當即迎上去。
“弄到了。”張芳芳氣喘吁吁，小臉紅撲撲的，因為跑得急，也因為興奮激動，“我就按照小丫說的那樣一說，馮二牛他爹立馬就回屋拿了給我，我一看有半瓶呢，說要不了那麼多，他說我也沒帶東西裝，就乾脆半瓶都給我了。”
說完，感激又崇拜地看了一眼張小丫，才將手裡的一個半大瓷瓶遞給她娘趙氏。
“我去衝蜂蜜水。”
童大夫招呼她：“溫水沖泡，千萬莫用剛燒滾的開水。”
“得虧童大夫提醒，我還真打算用開水呢。”趙氏回頭道。
“開水衝蜂蜜，會毀了蜂蜜的藥效和營養，溫水就行。”
“以後就曉得了，謝謝童大夫。”
“沒事，衝好後喚醒他，讓他服下，然後可以讓他去榻上睡了，軟椅上人也不舒服。我已給他施針止血，只要不大幅度活動，不會有事的。”
“好的。”
“那我就告辭了。”童大夫略一抱拳，作了一揖，轉身就出了門。
張小丫追了上去：“童大夫，我送送您。”
當然，她自己心裡清楚，除了要送童大夫，最主要的，竺大哥還等在村外面呢。
剛剛竺大哥送他們到張家門口後，她讓他一起進屋坐坐，他沒同意，然後說自己在村外等，等童大夫好了，順便把童大夫帶回鎮上。
她怕太耽誤他的事，已經麻煩他一晚上了，怎好讓他再等，便讓他先回，到時候她讓林大華送童大夫回醫館，他說他今日的事已經都處理好了，已經沒事了，願意等，說自己反正也要回鎮上的，而林大華專程送的話，還得跑來回。
見他執意，且當時又急著帶童大夫去給張志勇診治，而且因為他不能講話，所有說的話都是要在她手上寫的，特別麻煩，所以她也顧不上跟他多說，就同意了他的提議。
想想張家的人也是好笑，六十文嫌太貴了，卻沒有一個人關心童大夫如何回去？坐麼事車回去？
童大夫曉得她是要去見某人，所以也沒有跟她客氣，她說送，他便隨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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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真是太謝謝童大夫了！”
張小丫真是發自內心的感激，不為別的，就為他願意出這個夜診，實為難得。
“沒事，我也拿了報酬，各取所得，不必放心上。”
“你救了我大哥呀，是救命恩人，我怎能不放心上？”
“應該的，應該的。”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沿著村道步行。
出了村口，並未見到男人和馬。
張小丫很意外，站在那裡環顧了一圈，難道見等了太久了先回去了？
正準備讓童大夫稍等，自己回去找林大華送，就驀地聽到馬蹄噠噠聲響起，她回頭，就瞧見一人一馬已行至身後不遠處。
她眸光一喜：“竺大哥。”
頃刻時間，馬兒行至跟前。
“你從哪裡出來的？我剛瞅了一圈沒看到你。”張小丫甚是好奇。
她真是找了一圈，沒看到人，突然他又出現了，也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
男人身姿輕盈，從馬上躍下，也未避嫌，徑直執起她的手，拂開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寫道：【恐被人看到不好，就去了隱蔽處。】
好吧。
“辛苦竺大哥了。”張小丫仰臉望著他。
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
像他這樣的男人，一看就矜貴無比的男人，為了幫她，來回奔波，屈尊來到這樣的窮鄉村，為了不給她帶來麻煩，連門都不進，一人等在村外，還讓自己匿在隱蔽處。
真是難為他了！
男人又在她的手上寫道：【你堂兄沒事吧】
“沒事，”張小丫搖搖頭，“多虧了竺大哥，也多虧了童大夫。”
大概是見她一臉感動，男人似是笑了笑，抬起大手輕輕撫了一下她的發頂，意思是不用客氣。
只一下就將手拿開了，很隨意，很自然，就像是由心而發，更像是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一個本能動作。
張小丫卻是眼睫顫了又顫。
尤其是男人放開她的手時，手背上的體溫陡然消失，她竟莫名感覺到心頭微微一空。
見男人上了馬，並示意童大夫也上去，她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想的，突然就開口問道：“竺大哥，我們幾時能再見面？你明日還在鎮上嗎？還是明日就要離開了？”
男人笑笑，沒做聲。
當然，他也沒法做聲。
也沒有再次從馬上下來，在她掌心寫字回答她。
就只是騎在高頭大馬上朝她笑笑，然後揚手示意她回，自己則是兩腿一夾馬肚。
馬兒立馬跑起來，絕塵而去。
張小丫站在那裡，一直望著幽幽夜色下，那匹馬漸行漸遠，直至完全消失再也看不見，她才收了視線，轉身，往回家的方向走。
【作者題外話】：更新畢，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