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想起這件事已是翌日的清晨。
坐在劉家裝著篾器的牛車上，車身輕輕搖晃、徐徐晨風拂面，張小丫不免生出幾分唏噓感慨來。
這人世間的事果然上一刻說不了下一刻的話，往往轉機就在一瞬間。
她還以為坐劉家的車是不可能的事了呢。
所以，人啊，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希望啊！想起此次去鎮上買磚和鍋的錢都還不夠呢，她如此安慰自己道。
到了鎮上以後，老劉頭趕著牛車直奔瓦市，在他一直賣篾器的地方停下來，指了指一個方向，告訴張小丫那裡有磚鋪，讓張小丫買好磚和鍋後再來找他，他賣完篾器就過去幫她拉。
張小丫自然是這樣應著，卻並沒有立即去買，而是先去了德康藥莊。
她很清楚這才過了一日，七帖膏藥不可能都賣出去了，但如果能賣三副出去，她買鍋和磚的錢就夠了，就是不曉得有沒有賣三副出去。
因為太早，德康藥莊還沒開門，她本想敲門的，後又覺得不妥，便坐在門口邊的一個石頭上等著。
過了好久，街上的商鋪陸陸續續都開門了，德康藥莊還沒動靜。
她又等了等，依舊沒有要開門的跡象。
不會今日不營業吧？
不該啊！
起身貼著門板聽了聽裡面的動靜，絲毫動靜都無，她只得敲門了。
可敲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來開。
正準備問問左右隔壁，一個路過的行人見她如此，出聲了：“胡掌櫃的母親昨夜過世了，他連夜回去了，藥鋪今日肯定不會開門，你若買藥，去邊上其他藥鋪買吧。”
啊？
母親過世了？
張小丫愣了愣，忽的想起什麼，忙追上兩步問那人：“那請問胡掌櫃家在哪裡？”
“水木村。”
“哦，”張小丫並沒聽過，不過，既然藥鋪開在這鎮上，想必也不會太遠，“謝謝啊。”
站在藥鋪門口的街道上，她忽然有點茫然。
就算曉得水木村麼樣走，就算不遠，她也不能找上門去跟人家要錢吧？人家剛痛失親人，正辦著喪事呢。
可拿不到錢，她麼樣買磚和鍋？
張小丫抬頭望了望剛剛升起來的太陽，雖是秋日，晨曦還是有些刺目，她眯了眯眼睛，有些些眩暈。
閉眼定了定心神。
再睜眼時，她想到了另一個法子。
“請問這鎮上哪裡有唱戲的？”她問路過的行人。
“唱戲的？”行人搖搖頭：“不曉得。”
她又去問路邊的小攤販：“請問這位大哥，這鎮上有唱戲的戲班子嗎？”
“不是很清楚，這條街上肯定沒有，你去明堂街看看，那裡茶樓多，富貴人家也都逛那條街，應該會有唱戲的。”
“好嘞，謝謝大哥。”
又問了問明堂街的具體方位，張小丫便直奔那條街而去。
果然是富貴人家逛的地方，茶樓不僅多，且都裝修得極其雅緻，走在街道上都能隱約聽到琴聲錚錚，以及說書人抑揚頓挫的聲音。
在一家裝修很氣派的茶樓前，她終於聽到了裡面傳來咿咿呀呀的唱戲聲，眸光一亮，快步就入了茶樓。
茶樓小二以為來了客人，笑臉迎過來，見到是個瘦骨嶙峋的黃毛丫頭，身上的衣服更是補丁摞補丁，當即就冷了臉，揚袖驅她：“去去去，我們是茶樓，沒有剩菜剩飯。”
張小丫汗。
敢情當她是要飯的叫花子了。
也懶得跟他計較，只問他：“你們茶樓戲班子的後臺在哪裡？”
小二自然不會回她，再次不耐地驅她：“走不走？不走我就將你扔出去了。”
邊說，邊擺出一副凶神惡煞之姿，作勢就要過來抓她手臂。
被她靈敏避開：“我不是要飯的，我找人。”
“找誰？”
張小丫指指臺上正咿咿呀呀唱得投入的一青衣一老生：“找他們班主。”
小二一怔：“找金班主？”
呃。
班主姓金嗎？
張小丫點點頭：“是的，找金班主。”
“你找他做甚？”小二一臉謹慎和狐疑地打量著她。
張小丫才不會告訴他呢。
“自然是有要事，勞煩快帶我去，或者告訴我後臺在哪裡我自己去，耽誤不得。”
張小丫邊說，邊四下張望，一副著急上火的模樣。
不過，她還真不是裝的，她的確著急得很啊。
見她這般，小二有些猶豫了，金班主的戲班子可是他們老闆花重金請來的，班子裡面好幾個名角兒，金班主不是他能得罪的人。
遂指指門外，吩咐張小丫：“你且先出去等著，我去問一聲，你叫麼名字？”
雖不敢誤了金班主的事，卻也不是阿貓阿狗隨便誰都能帶去見金班主的。
張小丫退到了門外：“張小丫，有勞。”
小二一臉不情願地轉身，朝裡廂走。
張小丫自然不會真在外面幹等，小二一走，她就連忙躡手躡腳跟在後面，為防對方發現，她又稍稍保持了一些距離。
迎面遇到其他的小二或者客人，都朝她投來異樣的眼光。
她也不以為意，她心知肚明，自己的這幅窮酸樣兒，不適合出現在這種雅緻的地方。
不過，她儘量做出，自己是循著前面小二帶路而去某處的樣子，故其他小二也沒有攔她。
張小丫跟著小二來到了茶樓的後院，院子裡擺著很多唱戲用的道具。
小二剛準備喚人，驀地意識到身後似乎有人，回過頭，就見到張小丫竟然跟在自己後面。
“不是讓你在外面等嗎？怎麼進來了？”小二瞬間黑了臉。
張小丫也不理他，當即扯了嗓子喊：“金班主，金班主在嗎？金班主……”
小二大驚：“你……”
連忙上前要捂她的嘴，卻被張小丫靈巧避開：“金班主，金班主在嗎？”
小二畢竟是年輕力壯的男人，很快擒了張小丫的胳膊，惱怒地將她往院外拖。
張小丫不肯走，一邊掙扎，一邊還在喊：“金班主，金班主……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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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麼事吵？”隨著木門“吱呀”一聲開啟，一道煩躁不悅的男聲響起。
聲落處，張小丫看到一個約莫三十幾歲的男人披著長衫睡眼惺忪地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