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老趙給我傳的話，據說是鄒導演對這部戲期待值比較高……想找一個年紀大一點的中生代演員……”
“找中年男演楊過？”
“……是吧，我也覺得很扯淡。他可能覺得年紀大的演技會相對……”
曹一方都沒聽完，忍不住打斷道：“他看過我的作品沒？”
有了幾次口角矛盾，陳婭蠻最近對曹一方有點怕怕的，這次又讓他白飛了一趟，語氣更顯弱勢，訕訕道：“我們有發過去你的作品小樣，不過我估計他都沒看，老趙說他之前也沒看過仙劍，對你完全不瞭解，很多導演都這樣……”
“那他原本為什麼會選擇我？”
“他還沒定你。”陳婭蠻解釋道：“其實還有兩個演員也會去試主角的戲，不過另外兩個貌似也回絕了。”
曹一方壓著火：“到底怎麼回事？”
“最近一段時間，業內把流量小生抨擊得挺狠的。”陳婭蠻猜測道：“他前幾天也接受了媒體採訪，媒體說的話也比較難聽，問他會不會為了收視率罔顧質量，選擇近期一批比較火的流量明星來飾演男女主角，他畢竟是老導演了，要面子，估計有點逆反心理。”
兩人站在機場出口，看著眼前來來去去的車輛，曹一方撐著腰，很不耐煩的衝賈潮勾勾手指，他趕緊湊上前去，曹一方把手肘搭在他肩上，整個人的重量依靠著他，歪著頭看機場外巨大的棚頂，呵呵一笑。
他戴著口罩，發出悶悶的一聲國罵。
當初去吳玉家閒聊，就是因為自己目前的定位問題，尋求個心理慰藉。當時是想開了，但真的因為這類誤解，要錯過一個不錯的角色時，曹一方還是覺得胸口憋悶難受。
他這幾天知道家人先前受了委屈，心情本來就不好。
“就是說，這哥們壓根不認識我，就因為聽說我年輕又帥氣，所以覺得我沒演技？好，就算這是他的權力，但我特麼的剛落地啊！要說不會早點？玩我呢？”
陳婭蠻安慰道：“你別生氣啊，這導演確實脾氣比較壞，想一出是一出的……不跟他合作，也能省點心，回來吧，回來再說，我這還有其他劇本給你挑。”
聽曹一方沒說話，陳婭蠻試探著道：“呃，要不你在京城玩兩天也行，就當旅遊了。”
曹一方喘著氣平復心情，結束通話前，他說了句：“老趙問你的話，就說你沒聯絡上我。”
“啊？”
結束通話。
……
曹一方這兩天本來就心情不怎麼樣，沒想到試戲還能被放鴿子，賈潮像根木樁子，神遊天外，曹一方神情鬱郁的把電話內容跟賈潮說了後，眯眯眼表現得各種同仇敵愾。
他果然沒注意聽，轉身就要買返程機票。
曹一方一把拽住他：“來都來了，走吧。”
賈潮睜大眼睛：“去哪兒？”
“去試戲啊。”
“可是……不是讓你別去了嗎？”
“有嗎？”墨鏡後面，他睜大了眼睛，彷彿失憶：“我怎麼不知道？”
賈潮腦子有點不夠用，繞了兩圈才明白過來，此刻曹一方已經快步走遠，他趕緊跟上：“曹老闆，這樣不好吧？是不是有點不識抬舉……啊呸，不請自來的意思？是不是不禮貌啊？而且沒意義呀……”
……
京城電影學院，演員的培育皿，學院派的半壁江山。
計程車經過這裡時，車裡的賈潮把臉都貼在玻璃上，痴漢般盯著門口來去的每一條腿。
車子又開了一段路，拐個了彎，學校不遠就有一個辦公園區，鄒潤秋的公司就在這裡，曹一方付錢下車，賈潮拎著包屁顛顛的跟在後頭。
跟前臺問了聲，前臺直接問他們是不是來試鏡的。
曹一方聽了一愣，隨即點頭。
“三樓排隊。”
賈潮本來還想摁電梯，被曹一方拎著後脖就竄上了樓梯，幾步就奔到了三樓，到了以後一看，好傢伙，還有二三十人在走廊裡排隊，大多是學生模樣的俊男美女。
看了一眼，還沒等人注意到自己，曹一方就縮回了樓梯間。
賈潮也退了回來，驚訝道：“怎麼這麼多人？”
曹一方看了眼手錶，十一點十五分，他原本約好的時間是下午，當他聽到前臺說試鏡的時候，心裡就有數了。
試鏡和試戲不同，這些孩子估計不少還沒入行，來試鏡神鵰的一些小配角。試戲的話，一般都是提前聯絡好的，就來試那麼一兩個角色，有的還會有服裝師提前準備好衣服。
說不定其他演員也會在場，配合著演幾個對手戲，當然，現在肯定是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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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一方有自己的考慮，他估計如果鄒潤秋是臨時改變注意，那角色應該還沒定人選，想提前一點時間來，跟鄒潤秋打個照面，能不能成不說，早點來至少能免得被人搶了先。
其實主要還是不服氣，有點衝動。
“我沒想到這麼多人試鏡。”曹一方說。
賈潮對這些事完全沒概念：“那現在怎麼辦？”
曹一方聽到外面有人喊名字，喊到名字的應了一聲，估計還有一會兒，“等一會吧，我現在出去被他們認出來略顯尷尬……把資料拿給我。”
賈潮沒反應過來：“什麼資料？”
曹一方直接自己拉開手提包拉鍊，從裡面拿出兩張A4紙：“我有個習慣，不打無準備的仗，劇本會提前熟悉，導演的性格也會提前收集資料，以後可能會更具體，這些事情最好你能幫我搞定，知道嗎？”
“知道了！”
曹一方低頭開始看了起來，其實他早就看過了，鄒潤秋得過獎項，拍過的作品都羅列其上，性格方面此人性情火爆，人稱鄒老虎，脾氣犟得厲害，軟硬都不吃……
賈潮小心的觀察了一會兒他的表情，喃喃道：“老闆，你是不是特生氣？”
“沒有。”
“你真的好像生氣了。”
“我沒有！”
“你今天走路特別快，而且顯得很沒有耐心……”
曹一方捲起紙，在他頭上敲了一下，正色道：“好員工手冊第一條你知道嗎？”
賈潮一臉懵比：“啥？”
“不與老闆的認知做爭辯！”
賈潮低頭受教，曹一方一邊看資料，一邊拿著個掏耳勺掏耳朵，過了會兒，賈潮又忍不住道：“生氣的時候很容易做出衝動的……”
曹一方拿掏耳勺指著他：“你再比比我就用這把兇器掀起你的頭蓋骨。”
……
今天的時間好像過得特別慢。
曹一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靠牆站著動也不動，賈潮蹲在地上玩手機。
忽然，曹一方動了：“不等了。”
說完，一句廢話也沒有，他轉身走了出去，徑直往那個眾人排隊的辦公室走去。
賈潮趕緊起身跟上，小聲自語道：“就是生氣了……”
此刻走道裡等待的人已經不多，曹一方走得很快，快速的掠過人群，到得門口時，正好門開，負責喊名的助理拿著個簿子走出來：“下一個，錢錦……”
還沒說完，一抬頭，忽然看到曹一方出現在他眼前，這哥們嚇了一跳，沒好氣的要推開他：“艹！到前面來幹嘛！後面排……”
下一刻，他的手按在一塊梆硬的胸膛上，眼前插入了一張低眉順眼的菩薩臉。
眯眯眼笑眯眯的，萌到陰森。
曹一方開口：“你好，我叫曹一方，原定下午一點來試戲，來早了，麻煩你跟導演說一聲，時間不方便的話我就下午再來。”
助理這會兒看清了曹一方的臉，也認了出來，他思索了一下：“哦，好，那你等等。”
說完就進去了。
身後的一些人有些躁動，隱約聽到有人咕噥著插隊之類的話。
曹一方轉身瞥了一眼，周身散發著一股大反派的氣場，頓時沒人說話了。
很快，有不少人認出了他，後頭又開始悄悄的交頭接耳。
如果他是曹一方，那他就不是來插隊的。
眯眯眼有一個好處，就是賈潮在偷偷打量誰的時候，很難被發現，事實上，就連他是不是睜著眼睛，旁人都很難確認。
他在偷偷打量自己老闆。
門又開了，那名助理出來，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進來吧。”
曹一方大步邁進房間。
那名助理也跟了進來，順手關上門。
房間裡乾乾淨淨的，角落裡堆放著幾個攝影架子，三個面試官一樣的人坐在一張長桌後頭，但桌子上沒放什麼銘牌之類方便識別身份的物件。
他們面色各異的審視著曹一方。
曹一方掃了一眼，只認出了中間那名黑黑胖胖的男人就是導演鄒潤秋，他也算是名字和外表相差極大的典範了，明明聽著挺溫潤的一名，但人看起來可兇。
鄒潤秋桌上還放著一個方方扁扁的金屬小酒壺，人看起來也有點醉醺醺的，撐著半張臉，歪著身子依靠在桌上，這種人就是屬於平時看著都得躲著走的型別，一副惡人相。
旁邊一男一女，都是模樣正常的中年人，曹一方不認識他們。
曹一方壓下火氣，微笑打招呼：“鄒導演好，兩位老師好。”
他們倆也微笑著點點頭，但鄒潤秋講話就不好聽，他聲音也有些粗野：“曹一方是吧？趙燁沒跟你說嗎？讓你不用來了。”
趙燁就是柳盟工作室的另一位合夥人，經紀人，也就是老趙。
曹一方裝得跟真的似的：“啊？我不知道啊？改時間了嗎？”
“哦……”鄒潤秋拉長了聲調，懶洋洋道：“可能他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吧……主要就是，我吧，覺得你不太合適……”
曹一方笑問：“哪裡不合適？”
鄒潤秋坐直了點，多看了眼曹一方，嘴角似笑非笑，估計是覺得曹一方這話說的有點硬，他脾氣也硬，說話就更不客氣了：“氣質不對口，楊過人物性格挺雜燴的，你太雛了……”
曹一方也笑，壓著的火氣如煤氣洩露，一點點滋了出來：“要不試試？”
一旁坐著的兩人，隔著中間的鄒潤秋，對視了一眼，覺得氣氛有點僵硬。
鄒潤秋是個厲害的導演，但毛病挺多的，以前被曝光過的就有私生活不檢點，大男子主義，其實他還有點京圈導演特有的優越感，在他眼裡能出好演員的學校就兩個，都在京城，當他知道曹一方的出身院校後，其實就已經挺看不上的了。
後來由於媒體的影響，他心裡已經決定，男女主角都得選已經被觀眾認可的資深演員。
讓曹一方進來，只是看在趙燁的面子上。
但既然這小子這麼嗆，那就來唄。
“試試唄。”說完，就往後一靠，仰著脖子看他。
鄒潤秋也是奇怪，看著像沒骨頭一樣，永遠是軟著的，不是趴著就是靠著。
曹一方挑眉。
怎麼個意思？也不給劇本？也不告訴試哪一段戲？
“哦，不知道演哪一段是吧？”鄒潤秋歪著嘴笑道：“我看你挺有自信，你……你劇本看過吧？”
曹一方道：“看過，原著也看過。”
“那就隨便來吧。”鄒潤秋道：“讓我覺得像就行。”
旁邊兩人都有點尷尬，覺得鄒潤秋這是故意刁難人，確實有些導演會在試戲時讓演員自由發揮，評判角色契合度，但那本身就夠玄的了，眼下氣氛又不對，就鄒潤秋的導演咖位就夠給人壓力的，他表現出的態度又擺明了姿態，跟要看猴戲一樣。
他們聽說過曹一方，知道這小夥子最近人氣也挺不錯，不是個無名小輩，如果他就此甩臉子離開，他們也不會覺得奇怪。
但曹一方沒走，他反而笑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到他們面前，好像要變魔術似得，帶著一絲吊人胃口的語氣，低頭問鄒潤秋：“那我來啦？”
鄒潤秋笑了笑，半耷拉著眼皮：“來唄。”說完，伸手要去拿自己酒壺。
曹一方一個箭步竄過去，蹲在地上，啪的一聲，用力的拽住鄒潤秋的手，雙手緊緊握住！
動作太劇烈，太突如其來，鄒潤秋差點沒被嚇得跳起來，瞪大了眼珠子看著他。
旁邊那男的還好，女的還以為要打起來了，整個人都站起了身，後頭那助理也往前走了幾步。
結果曹一方用了一道極重的氣聲作為開場白，顯得他情緒很激動：“郭伯伯！”
眾人盡皆愣住，包括鄒潤秋，他還瞪著眼珠子呢。
曹一方好似完全沉浸其中，他雙手用力，鄒潤秋的手都抽不出來。
他又喊了一聲，聲音沒有剛才那麼響，卻更沉：“郭伯伯……”
“你是我最敬重的人……”曹一方帶著濃重的氣聲，像是剛跑了一趟馬拉松，他的眼神顯得很清澈，但有種執拗到極限的魔症感，尤其是當他唇角微笑起來時，兩種不同的情緒衝撞在一起，讓他整個人顯得特別危險。
“你能不能跟我說實話……”曹一方微笑著，眼睛裡有一道芒刺：“我爹到底是誰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