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與此同時，編劇小組的小黑屋內，他們正在就一些容易侵權的角色形象進行重置。
曹一方和郝韻萊激烈的討論了半天，沒整明白，隨後原作者十天一覺認為自己似乎應該給編劇小組做出一點點貢獻，他說：“其實我們得把角色形象分成兩類。”
兩人黑著眼眶看過去。
他繼續說：“一類是必須修改的，譬如我在小說裡用了電鋸驚魂中的經典木偶形象，我甚至把他的形象描寫的分毫不差，名字也依然是比利，這顯而易見是侵權的。”
曹一方忍不住吐槽：“怎麼感覺你理直氣壯的樣子……”
“哈，法律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上80%的事物都在灰色地帶，如果統統都要繞著走，人生會很艱難……”
十天一覺恬不知恥的說道：“網絡小說是個非常非常狹小的市場，雖然讀者基數很大，但是99.9%的作者依舊只是為愛發電，這麼不賺錢的行業，基本上沒有人會來找你麻煩……反正官司打贏了也賺不到錢，還耽誤工夫。”
他補充了一句：“況且……我們的著作權保護法向來薄弱。”
曹一方道：“說正題，我們沒時間了。”
“好，正題就是……雖然小說可以這樣，電視劇理論也可以如此，但是為了規避那一點點風險，還有顧忌輿論，你們可能還是需要把事情做得乾淨。”
他說道：“比利這一類完全照抄的形象必須要改，但是另一些大可不必，比如用天馬流星拳，穿天馬座聖衣的小馬哥。”
曹一方問：“別人不會說這是抄襲星矢的形象嗎？”
十天一覺反問：“如果你拍一部都市喜劇，裡面有人玩cosplay，算不算侵權？”
曹一方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
十天繼續道：“假如我寫了一個奧特曼，身高也有三四十米，打鬥方式也差不多，這又是侵權；但是假如這個奧特曼只有正常人的身高，人設特質也是原創的，只是偶爾披一下它的衣服……這又不是了。”
郝韻萊吐槽：“你這是在法律的邊緣瘋狂試探。”
十天得意道：“好說好說。”
郝韻萊不可思議道：“你覺得我是在誇你嘛……”
曹一方聯想了一番劇情，然後建議道：“所以我們要界定，玩梗和侵權的邊界……我想了一下，其實你寫這些角色主要是為了玩梗，電視劇中我們也可以玩，你們想想看……”
“塑造一個類似電鋸驚魂的驚悚氛圍，然後電視機開啟，一個穿著小西裝的人偶背對著鏡頭，用沙啞的聲線說一句，i wantplay a game……”
曹一方越想越興奮：“這個時候，玩梗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而等它轉過頭來，發現並不是木偶比利恐怖的臉，而是一張有著水靈大眼睛的萌物，類似大餅臉的異國短毛貓。”
十天打了個響指，“對！而且這樣還能增加反差萌，喜劇效果，規避國內對影視劇恐怖程度的限制！”
“ok，那就把侵權的角色形象，往這個方向去改，都變成原創角色，名字也要修改。”
曹一方理清思路，一邊在文件上記錄自己的某些想法，一邊飛快說道：“遊戲裡的各種技能和道具，這些其實都可以用，但是某些副本的背景要做大範圍改動，我個人覺得其實並不影響觀感。”
十天道：“還有一些完全不能拍的，比如動畫片的副本，直接刪掉就好，反正你們也不可能把那麼多副本全部拍攝。”
忙碌了片刻，曹一方又出去接了兩個電話，回來時只問了一句：“第一季感情線的劇情都寫好了嗎？”
郝韻萊抱著筆記本坐在牆角沙發上，瘋狂的撓著頭皮：“差不多吧，但是因為你還沒完成劇本大綱，我創作了很多零碎的小場景，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植入，植入多少……”
她話沒說完，曹一方就又跑到外面打電話去了。
他不知道是這個藝術園區整體訊號差，還是他臨時租用的辦公室附近訊號差，總之每次打電話，曹一方恨不得都在電梯走廊把整個腦袋塞到窗外。
電話那頭的忙碌噪雜的動靜，呂驚蟄已經儘可能大聲，但曹一方還是聽不太清。
“我要申請個dit！”
曹一方面對窗外疾風，五官扭曲：“dit是什麼？！”
呂驚蟄應該剛剛開完第二次製作準備會，不對，應該還沒開完，因為那邊的聲音還在爭執不休，這個製作會林音和苗迎松都在場，本來曹一方也應該過去，但是眼下實在分身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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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驚蟄找了一處相對安靜的地方，說道：“dit就是數字影像工程師！負責管理素材，跟攝影指導溝通，拍攝結束後，對log素材進行色彩矯正！”
曹一方頭疼：“聽說過，但是不太瞭解！這個歸我管嗎？你要不問監製去？！監製同意後，讓白荼撥經費！”
監製是苗迎松。
呂驚蟄抓狂道：“苗監製讓我來問你啊！他正在跟他母親打電話！”
“啥？！”
此時此刻，苗監製在一個廁所隔間裡，發出低沉的詢問聲。
“老媽，問你個事兒……”
“現在據說網劇和電視臺播放的電視劇要統一尺度管理，這是真的嗎？”
“哦，就是尺度還是不同是吧，懂的懂的。”
“我現在投資、監製的這部劇，我很難跟你解釋清楚劇情，大概就是一部網絡遊戲的網劇，這個遊戲裡，有一些稍微帶點暴力恐怖的元素……”
“還有建國後不能成精那事。”
“哦，原話是建國後動物不能成精是吧？”
“就是其實神啊鬼啊，都可以有，對不對？”
“懂的懂的！”
抽水馬桶聲音響起，苗胖子神清氣爽的提起褲子走出隔間，那叫一個氣宇軒昂。
他老媽是電影局製片處主任，看似電視劇不歸她管，實際上門道都清楚。
國內的稽核嚴就嚴在……沒有規則。
每部影視劇，都有自己的命運。
可能這一部裡面有鬼，還是真鬼，卻照常上映；另一部卻被掐了。
原因呢？很難說，可能說你封建迷信，也可能說你暴力血腥，更可能什麼都不告訴你，自己改去吧。
但上頭有人，別犯大錯，一般就能安然無事。
別看苗迎松專業能力方方面面都很平庸，但他可是一位特權階級，這也是他能擔任監製的最大原因，曹一方在這方面精明著呢。
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出了男廁，他立刻就被呂驚蟄給堵住了。
呂驚蟄興奮道：“行了行了，曹一方說可以有！”
苗迎松其實根本就不知道dit是啥，但是看呂驚蟄這麼開心的樣子，應該是個很重要的技術工種吧。
他笑了笑：“那就請來吧，反正我們現在有的是錢！”
……
曹一方很快又看到了與墨發來的資訊，特效工作室那邊遇到的情況，讓他也頭疼不已。
字裡行間充斥著兩個字。
沒錢。
兩個億預算拍十集，全國如今最土豪的劇組，說沒錢怕是要被噴死。
但特效的燒錢程度，圈外人不能理解其萬一。
他給胡悅龍撥了個電話，聽完了一通抱怨後，又給白荼致電，瞭解具體情況，究竟為什麼說動作捕捉技術不可用。
白荼在說完一大堆專業術語後，他總結了三個關鍵詞：“一、錢不夠；二、時間不夠；三、恐怖谷效應……老闆我說明白了嗎？如果不夠明白，我再說一遍。”
聽白荼的聲音，嗓子啞得都快冒煙了，曹一方心疼道：“聽懂了，我會去解決的，你讓龍王別著急，最早今晚，最遲明晚，我會告訴他們該怎麼做……你千萬別累垮了，注意休息，明天歇一天吧，不扣你工資。”
白荼在電話那頭感激涕零，只有兩個字能表達他複雜的情緒：“呵呵。”
而後又商討了一番後，白荼去聯絡多方，把正式拍攝時間往後挪了半個月，因為原計劃實在來不及，只能拖到六月初再正式拍攝，這段時間抓緊做前期準備。
當天晚上，曹一方查閱資料，查到了凌晨四點。
說來奇怪，明明累得半死，但是這段時間曹一方感覺自己的大腦運速快了n倍，像白荼下午跟他說的那些問題，他一瞬間就聽明白了，而且隱隱覺得自己應該有解決方案。
這可能是創業者激情吧……
曹一方瀏覽著網頁上浩如煙海的資料，過濾掉那些關於特效的專業術語，提煉出有用的資訊。
他整理思緒。
為什麼一開始打算用動作捕捉技術，做真人cg動畫？
因為無限樂園是遊戲類小說，原作中就說了，這個遊戲並不能完全還原真人的面貌，每個玩家進入遊戲以後，都會變成cg動畫人物的形象。
當然啦，改動原作設定也可以，直接就是以真人的形象出現在遊戲裡，但是觀眾觀感會很出戏。
這樣沒辦法很好的區分，現實和遊戲的差異。
用動作捕捉技術，做出高精度的真人cg，當然是最優選擇……但是如果要做到壕萊塢級水準，那麼首先是錢都不夠燒，其次是先期準備和後期制作時間都要翻幾倍。
金錢和時間成本都高的遭不住，畢竟這不是壕萊塢電影，沒有全球票倉和周邊的收入支援。
那麼退而求其次，真人cg精度做的差一點又如何？
前世有個失敗的參考案例，叫做爵跡。
那部電影之所以選擇拍攝成真人cg電影，也是為了規避真人拍攝魔幻電影的違和感，按照那個故事背景，只要做不到指環王的特效水準，畫風一定很詭異，塑膠感十足。
真人cg可以避免這個問題……但他們遇到了新的問題。
恐怖谷效應。
除了劇本差以外，視覺效果難受也是票房失利的大問題。
這個效應是指，當機器人或者類似的人形物體，越來越像人的時候，人們對其好感度會逐漸增加，但是等到過了一個臨界值，變成一種相似度非常高，卻似人非人的東西時，這玩意跟真人有一點點差別，就會顯得格外刺眼，讓人反感。
爵跡的真人cg完完全全踩中了恐怖谷效應。
這個問題，壕萊塢特效發展的歷史上，很多導演都吃了虧，後來他們才總結出經驗，要麼把精度做低，要麼就造型誇張化，甚至改動五官比例，譬如另類的髮色，放大的眼睛，總之cg人物要跟真人區分開來。
但這還是需要超高的特效精度，不然表情如果十分僵硬，那一切都沒有意義。
無限樂園面臨的選擇，只有真人和恐怖谷cg兩種。
清晨五點一刻，厚重的窗簾將陽光隔絕在外。
曹一方還沒有絲毫睡意，電腦桌上的速溶咖啡已經涼了很久，他端起來喝了乾淨。
電腦上開啟了幾十個網頁，緊巴巴的縮在一起。
他在找現成的案例，真人出現在遊戲裡的效果圖，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他這會兒已經看到了各種遊戲的人物建模。
不經意間，他看到一個叫貂蟬的遊戲人物造型。
然後聯想到了呂布。
進而聯想到了呂小布。
又進而聯想到了愛情公寓裡那一期被奉為國產特效巔峰的決戰紫禁城。
曹一方一聲怪叫，從電腦桌前跳到了自己床上，猛然間掀開窗簾。
一時間，天光大亮。
豁然開朗！
“我終於知道我腦子裡的答案是什麼了。”
……
兩日後，曹一方把胡悅龍等人召集了過來，詳細解釋了自己的替代方案。
無限樂園暫時放棄，或者說，至少第一季必須放棄動作捕捉技術，完全用真人進入遊戲。
“真人在遊戲裡有違和感，這個沒錯，但我們可以用服裝和化妝技術彌補。”
曹一方列印了幾張網上找到的圖片，一一陳列給他們看：“有些coser看著很假，但還有一些就像是從遊戲裡走出來的一樣，主要就是他們的妝容更精緻，更神似3d動畫人物，我們讓這種造型走進遊戲裡，加上合適的燈光渲染，特效輔助，看著其實不會很出戏，當然，我們要多試妝幾次，拍個幾分鐘的樣片，你們抓緊後期制作一下，找到最合適的組合。”
愛情公寓的那場特效打鬥戲，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參考方向。
據他所知，那場戲雖然播出只有不到十分鐘，但實際總共拍了三十分鍾，耗資三百多萬，被稱為國內特效巔峰……
其實當然不是，那依舊是很粗糙的特效，放在電影裡還是會被嘲成五毛。
但是那種不違和的遊戲感，讓曹一方記憶深刻。
角色形象和特效場面，整體風格統一，遊戲感濃郁，不容易出戏，反倒比耗資更昂貴的其他國產電影特效口碑好了無數倍。
而曹一方他們如今有更多的預算，只要把錢花對方向，效果一定更好。
人物上，要讓劇中的遊戲和現實區分開來，透過高超的化妝技術完全可以做到……只是沒有完全變成cg動畫人物那麼完美。
必須用更好的特效場景和其他方面來彌補，避免變成大型cosplay現場。
胡悅龍其實根本不用曹一方說那麼多，專業人士，一點就透。
她說道：“就是說，遊戲裡的劇情，就要像是在遊戲裡，我知道怎麼做，我這邊不用擔心，但要跟服裝和化妝組好好溝通。”
“行。”曹一方一拍大腿，站起身來：“那我先去忙我的了，藝術總監一會兒給你運過來，你跟他討論整部劇的藝術風格問題，怪物建模，技能特效等等……”
他的聲音越說越輕，走到門口，身子搖搖欲墜，忽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腦袋發懵。
胡悅龍趕緊過去攙扶：“你這是咋啦大兄弟？”
曹一方擺擺手，眼神迷離：“有點低血糖……你這有吃的嗎？給我墊吧一口就行……”
胡悅龍看著短短半個月就瘦到兩頰凹陷的曹一方，頗為感慨：“搞創新太難了。”
曹一方拽著她手站起來，不知道是對她說還是對自己說。
“值得的。”
轉眼間，六月一日到了。
江海市郊區的一片爛尾樓前。
無限樂園開機。
無數粉絲聞訊前來，被安保人員阻隔在鐵絲網以外，聲勢浩大，爛尾樓前臨時搭建的小舞臺上，開機大吉的橫幅之下，曹一方等一干主演站在上面，記者的話筒幾乎戳到曹一方鼻孔。
她興奮的詢問：“曹一方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聽說你們這部劇的準備工作特別複雜？”
曹一方捋了把頭髮，露出額頭，臉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想了許久，他才笑著回答道：“說實話，我現在感覺就像是已經拍完了，但實際上才剛剛開始，所以我很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