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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取捨


興致索然。


曹一方這棟江畔豪宅的大陽臺是一條帶邊角的長廊,他閒得蛋疼甚至可以在這兒跑步,從東南跑到西南再跑回來,除了不能裝晾衣杆曬衣服,感覺做什麼都行。


這條景觀長廊,他還沒有做什麼擺設,僅僅在西南角放置了一張半圓形的藤椅,懸掛著的那種,看起來特別舒服愜意,可以搖啊搖,搖啊搖,搖啊搖


其他地方太空曠了,導致兩邊看起來就像無限延伸的白線。


像過去與未來,空得茫茫然。


他想一個人呆會兒,但又不想真的一個人呆著,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作。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是什麼呢?


他又不是文藝青年,他其實只是個俗人,俗到他想要的東西,就是人人想要的東西。


原來俗人也會悵然。


曹一方真覺得自己有點老了。


這涉及一個科學與哲學並存的問題穿越者的年齡如何計算。


他努力的回想自己死的時候幾歲,遙遠得彷彿像是上輩子誒還真是上輩子的記憶。


想起來了,四十三。


如今二十七。


如果簡單相加,那他現在足足有七十歲高齡。


那這演算法就擺明了是扯淡。


認真琢磨起來,他覺得這又涉及另一個哲學與玄學並存的問題。


靈魂和**之間的影響關係。


他最近看網文發現十本裡有九本必須穿越,這是個基本設定,而主角穿越以後呢,為人處事基本按照過往的習慣,也就靈魂主導**。


他自己的感覺不是這樣。


靈魂和**呈相互影響的複雜關係,他帶來了自己的記憶與經驗,但四十多歲老男人的性格卻發生了很大畸變,年輕身體分泌的各種激素在影響他的心智與為人處事。


大概是這麼個意思。


假如他上輩子花叢一生,閱女無數,到了看異性如看異形的境界,那麼穿越以後,哪怕靈魂說不要,身體該有反應還是有反應,而身體的衝動,也同時會影響他的想法。


所以他從來沒有去試圖扮演一個年輕人,他就是一個年輕人,連帶著靈魂也年輕了起來。


剛來的時候,他真覺得年輕啊,朝氣蓬勃,一切皆有可能。


現在,望著落日,格外疲憊。


怎麼比鬱郁不得志的上輩子還疲憊。


明明得到的足夠多了。


人真賤。


他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房間裡頭那些如今最親近的人都不合適。


他打給田安邦。


過了許久,那邊接起來,田安邦發出中氣十足的問候:“有屁快放,我在打麻將。”


曹一方沒好氣道:“打麻將那麼安靜?”


田安邦說:“手機上玩啊!企鵝歡樂麻將!”


“你今天怎麼不過來啊?”曹一方扣著嘴唇死皮,沒話找話:“我喬遷大喜,不來看看我新買的豪宅嗎?我還想跟你顯擺顯擺。”


田安邦敷衍道:“來日方長來日方長,改天再看,我不在江海市,這邊老朋友來找我,走不開。”


“你那三國劇本怎麼樣了?能不能拍了還?”曹一方就是不給他掛電話。


電話那頭頓了頓,“哎呀正在籌備正在籌備,這種歷史大劇很麻煩的你小孩子不懂”


曹一方:“現在這個環境,哪還有什麼資方願意投歷史大劇你別是被蒙了,說說看,出品方哪家啊?”


田安邦不耐煩:“哎我說關你啥事啊我正忙著呢”


曹一方笑道:“你不是讓我演重要角色嗎?大壞人司馬懿?”


“歷史角色哪能以好壞來分”田安邦略微有了點興趣:“哎,你願意演啊?”


“不願意。”曹一方隨口扯道:“這種角色吃力不討好,我要諸葛亮。”


田安邦斬釘截鐵:“你不配。”


曹一方又轉了話題,“話說,我過幾天新戲開拍啦,劇本還有點問題,我發你你幫我參考參考”


“別別別,我一把年紀了,你拍的那玩意我真看不明白,看不明白怎麼參考?”


“瞎看看嘛。”


田安邦沉默了片刻,語氣緩了下來:“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到底想說什麼?”


曹一方長出一口氣:“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唉,吳導不打算幹導演了你知道嗎?我記得你們關係挺好的。”


田安邦:“知道啊。”


曹一方:“你不勸勸他?”


田安邦:“關我屁事啊”


曹一方:“還有我一朋友,叫傅翰林他也打算退出娛樂圈了,回家養老。”


田安邦:“那關你屁事呢?”


曹一方:“老頭子,這樣就沒法聊天啦。”


“唉”田安邦嘆了口氣,他拽文的時候顯得尤其不正經,偏生語氣又很深情,嗓音摻著把歲月的沙礫,端得詭異:“我知道你感覺不好,故人漸次退場,宛若一曲終了孤獨是人類永恆的命題。”


曹一方其實沒想用腦子跟他聊天,完全是排解情緒。


凝望著天邊雲卷,那雲鑲了金邊,美得很單調他覺得能發呆看上一小時。


“教授就是教授啊說話有水平”


然後就是久久無言,很奇怪,田安邦沒掛電話,也沒出言打擾,曹一方也不覺得尷尬,不覺得必須說點什麼。


他是個奇怪的長輩,有口臭,更自有其智慧。


“你說人是不是犯賤?”


曹一方忽然就說:“我買這房子前就在想,我住進來以後得多高興,浦江之側,俯瞰魔都,居高臨下的審視眾生,嚯,多有征服欲,現在也就這樣,最開心的時候,大概就是籤合同決定買的時候我說句臭不要臉的大實話,我怎麼覺得,我窮的時候,比現在開心呢?”


“跟錢沒關係,只跟時間有關。”


田安邦幾乎在頃刻間就做出了回答:“你活得越久,得到的越多,想要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你現在想要什麼你自己知道嗎?”


曹一方扯扯嘴角:“你想說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說的好聽,沒有意義。”


田安邦道:“餓肚子的時候要饅頭,有了饅頭想吃肉,吃著肉最好來杯酒,酒足飯飽有個女人就更美了人壽有盡,**無窮,沒有**,怎麼前進?”


“那不都是廢話嗎?”


“你不就是想說說廢話嗎?”


“有道理。”


“曹一方,我跟你說幾句心裡話。”


“你說唄。”


“你跟我很像。”


“滾。”


“你是個病人。”


“嗯?”


“最優秀的人都有病,你得先接受這一點,然後終身和痛苦作鬥爭。”


“你說什麼呢?”


“最頂尖的人才,跟大多數人真的是不一樣的,你知道什麼是庸人嗎?”


“你說,我聽著。”


“庸人就是快樂的時候一般快樂,痛苦的時候也不那麼痛苦。最優秀的人則反之,我們的快樂和痛苦都很強烈痛苦會居多。”


“這不是矯情嗎?”


“人與人的悲喜不相通,你能理解強迫症的世界嗎?”


“呃不能。”


“那你同樣就要接受,大多數人都不能理解你。”


“不對,我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是俗人。”


“你不是不喜歡人設標籤嗎?幹嘛非得給自己套個俗人標籤,感覺怕死了與眾不同。”


“我會怕與眾不同?!”


“我記得你說你想在頒獎典禮穿白西裝,你喜歡純白色的西裝,但你從來沒有穿過,為什麼?”


這個問題居然把曹一方難倒了。


對啊,為什麼呢?


仔細的想了想,他覺得實話實說也沒什麼,分明是田安邦想多了。


“我在時尚這一塊拿捏不好,我只是覺得,純白的正裝,我是說沒有什麼亂七八糟其他元素的純白正裝,感覺很沉悶,反正服裝師都不建議我這個年紀穿這類西服,不住”


田安邦笑道:“你看,誰想的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曹一方,在這一件小事上,不經思考的就決定不冒險,決定從眾人多麼矛盾,大家都以為你什麼事都要做得特立獨行,顯擺自己。”


曹一方揉揉額頭,“你把我繞暈了快。”


“道理無用啊,喂你雞湯你也喝不進去,我就算知道你的毛病,我也幫不了你,人生沒有彎路,每一步都必須走我就隨便說說我自己想說的廢話。”


“要不你試試?你給我說說道理,說不定我能悟呢?”


“你毛病很多,但只有一個是必須要解決的,不解決你成不了事。”


“什麼?”


“不能取捨。”


“什麼鬼,我怎麼就不取捨了。”


“你就算知道自己要什麼,也捨不得付出代價。”


“這又是啥意思?!”


“要不你看看三國演義吧。”


“那算了,最近沒空。”


“我要去搓麻將啦!掛啦!”


“再見!”


曹一方真的只是想找人聊聊,聊聊就好多了。


田安邦的話總是讓他覺得很有道理,但又懶得真的費心去理解。


不過回頭還真是打算買本三國演義和三國志對照著看看,最近網文看得太多,得換換口味。


回裡間的時候,除了家人以外,陳玄禕等人都要告辭,戳在門口互相道別。


他們現在也都知道吳玉和傅翰林要改行,看起來都很能接受,至少比曹一方的接受程度大得多。


只是也都有些悵然,薛夢蛟看起來甚至有些怎麼說呢,兔死狐悲的樣子。


這個發現讓他很慌。


他先是就近拽著祁巖談心:“你最近怎麼樣,還是只拍電影?收入夠不夠?”


祁巖被他突如其來的關愛整得發懵,“還、還行吧”


“做得開不開心?”曹一方連珠炮似的問:“未來有什麼打算?繼續拍商業片還是走藝術片路線?電視劇考慮嗎?我們在這行當混,能互相幫襯的儘量互相幫襯。”


祁巖明白了,他憨憨一笑:“放心,我其他啥也不懂,就幹這行,不轉業。”


薛夢蛟開玩笑道:“這畫風太詭異了,祁巖一電影咖,需要曹公公你一網劇咖關照咩?”


祁巖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拍電影說起來高大上,其實名氣不夠響,還是沒有裡子,我挺窮的,真的未來打算其實公司是打算要我接拍一些電視劇。”


曹一方對祁巖還是比較放心。


薛夢蛟就更危險一點。


他看著笑笑,認真的說:“笑笑,你跟著哥好好混,我一定能把你捧成電視劇一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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