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一方期待的不止是下面一場戲,而是三場戲。
這三場戲為了他的情緒連貫,也為了拍攝方便,剛好,就定在這一天。
就是這一天。
在補妝時,曹一方就徹徹底底的安靜了下來,閉目養神,積蓄精力。
要與他搭戲的所有演員,反而緊張得不行,私下三三兩兩的對戲,連午飯都沒怎麼吃,適當空腹能提狀態,不至於吃完犯困。
謝妍婷的角色其實早就殺青,她依然在現場。
坐在一旁安靜的看著曹一方,心裡頭升起一股奇怪而複雜的感情。
戲裡,張春華看著司馬懿幾經風雨,漸漸蛻變戲外,謝妍婷同樣一路陪著曹一方走過六年艱辛,榮光與掌聲,唾罵與荊棘。
像是兩場人生對接起來,不分彼此,醇厚得讓人心醉。
鄒潤秋在帶著另一半劇組拍戰爭戲,不在此地,吳玉正忙碌得準備後面的拍攝。
偶爾抬頭,看了看曹一方的方向,安撫似的對謝妍婷說:“他沒問題的。”
謝妍婷一直在看那邊,動也不動。
“我知道他沒問題,就是”
想到田安邦曾經說過,他現在不需要休息。
謝妍婷恬靜的低頭笑了笑,“等三國的戲殺青,他真的要好好休息了。”
曹一方聽不見雜音,只閉眼聆聽心裡的動靜。
浪濤和驚雷,狂風和驟雨。
表面如常,波瀾不驚。
下一場戲,第一個鏡頭,在溫雪彤的床邊開啟。
她現在是柏夫人。
她初時還未入戲,畢竟是年輕演員。
從床上醒來,翻身時發現身邊空空如也,溫雪彤的表情有些疑惑,伸手摸了摸被褥,鏡頭推進,可以看到她身邊的被褥平整,就像是從來沒有人睡過。
此時劇裡還是黎明之前,夜色深沉。
溫雪彤忽然聽到屋外有聲響,她慢騰騰的起床,端著燭燈往外走去。
吳玉看著不太滿意。
按理說,劇裡司馬懿已經癱瘓,根本動不了,柏夫人發現睡醒了人不在身邊,就這點反應?
不過還好,至少走位和動作都沒忘記,她走到中堂,正要往傳來聲響的議事堂走去。
忽然她就頓住了。
回首看來,中堂裡擺著的那副棺材,居然已經被開啟了。
這是給司馬懿準備的棺材。
燭火在前,慢慢走近,照亮了一小片空間。
鏡頭跟隨,只見得棺木裡空空如也。
這裡應該有一件紅色的壽衣,也是給司馬懿準備的。
溫雪彤臉色變幻,驚疑不定。
再轉頭望去,議事堂隱約有燈火搖曳。
她腳步放緩,小心翼翼的挪過去。
等到看見眼前一幕時。
明明知道在演戲,明明沒怎麼入戲。
她還是一下子感到莫大的壓迫力。
議事堂中,司馬懿的兩個兒子,配甲持劍,分立兩側,他們身邊有司馬懿的一干心腹,面容肅然,殺氣鼎盛。
見她進來,目光驟然集聚。
而正中間,帥案前。
那名熟悉的垂死老人,正在看一張碩大的城防圖,背對著她。
佝僂的背脊,此刻挺得筆直,雙手駐劍而立,哪裡還有半分老朽的樣子。
身上鮮紅的壽衣,鮮血一樣刺目。
似乎是聽到動靜。
司馬懿偏頭望來。
溫雪彤腦子裡轟然一聲,頭皮發炸。
所謂鷹視狼顧,曹一方只在劇裡司馬懿年輕時演過一回,也只是一帶而過,並不刻意。
但此時此刻,形同,而神非。
何謂鷹視狼顧?
鷹和狼從不用力刻意,只是一味冷漠。
心如寒鐵,堅忍決絕,看著自己的愛妾,也再無半點溫情,這個時候,曹一方不是在演一個人,是在演一把鋼刀,一柄利劍,白眉與長眸浸透了經年鋒芒,刺人心扉。
溫雪彤忽然就忘了自己該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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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懿起事。
他駕車而行,死士列隊長隨。
這幾場戲幾乎沒什麼臺詞,場面卻極盡壓迫恐怖。
曹一方鬚髮皆揚,戰車之上,他已經完全不再考慮場面如何,臺詞如何,表現如何。
他感知角色,融入角色。
沒有演員能真正把角色從自己的生命體驗中抽離,只能合二為一。
兩世生命,無數記憶,鋪天蓋地的湧過來。
他的眼睛裡是長街快速變幻的景緻。
心裡是波瀾壯闊的聲音。
曹一方的壓抑。
司馬懿的壓抑。
曹一方的憤恨。
司馬懿的憤恨。
曾經他花了許多功夫,思忖到底應該怎麼演這幾場戲,司馬懿忍了三朝,整整一生,起事時是否鋒芒畢露,崢嶸肆意。
但真的演到此處,他就明白了。
不需要去考慮這些,他可以就是司馬懿本身。
內心深處有個蒼老的聲音,正在近乎癲狂的怒吼。
迎我刀鋒!
迎我刀鋒!
殺至。
天光大亮。
但磨刀數十載,誰也不能迎他的刀鋒。
所到之處,街上百姓退避,兵甲收戈,無一合之敵。
戰車還在前行。
曹一方揚起臉,眯眼看著這片突然太過乾淨的世界。
迎我刀鋒。
迎我刀鋒。
那聲音越來越暴戾扭曲。
我要每一滴血都浸透我的徵袍。
我要每一滴血都淬染我的刀鋒。
迎我鋒芒。
迎我鋒芒。
曹一方感到司馬懿瘋了,他是個病人。
酒氣怒氣兇戾之氣,在胸膛裡肆意橫行,壓抑不出的想要釋放。
生生忍住。
他不知道自己的狀態,可其他演員與工作人員看得分明。
曹一方幾乎沒有什麼表情。
可
就像一張繃緊的弓。
此弓不放箭,萬箭才能齊發。
長街之上,很快殺出了一條血線。
死士的隊形就像一把劍尖,幾乎毫無阻滯的洞穿了眼前衛軍的防禦。
一路刺入武庫。
刺入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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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三天,曹一方的戲份全部結束,他個人完成殺青,三國拍攝還在繼續。
在全劇組人異樣的目光裡,他卸下老年妝,摘下白髮頭套,換回了自己的衣服。
曹一方向整個劇組,所有人一一告別,握手鞠躬。
吳玉看完了他這幾天最後的戲份,有些擔心曹一方的心理狀況,可又不方便明說,捏了捏他肩膀,擔憂道:“回去好好休息。”
曹一方疲勞過度,這幾天又過於入戲,晚上亢奮難睡,此刻雙眼血絲密佈,看著有點嚇人,他點點頭:“我確實有點累了。”
謝妍婷與他一起回到江海市,接回了寄在寵物店的驢肉火燒,剛回到曹一方的住處,謝妍婷讓他先洗澡,她點個外賣。
結果一轉頭,再喊的他時候,已經沒有迴音。
謝妍婷嚇了一跳,趕緊去看他。
結果看到曹一方和衣而眠,睡得香甜。
這是他兩年來睡得第一個好覺。
終於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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