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其實都吃過晚飯了，今天吃的鴨腿飯。
有些劇組盒飯是分三六九等的，但仙劍劇組比較小清新，反正演員大都是新人，還有些也是自己的老朋友了，吳玉導演想營造一個良好的工作環境，不想製造明顯的等級觀念……
好吧，說白了就是扣。
仙劍劇組經費有限，盒飯能省下不少錢，省下的可都是後期特效的預算。
所以他們所有人吃的盒飯，都是九等的。
不好吃，但如果多吃一份的話至少管飽，像鐵頭娃祁巖就經常吃兩到三份，一本滿足。
吳玉和曹一方都沒怎麼吃飽，聽傅翰林這樣說了，也不客氣，吳玉說道：“涼拌海蜇和豬耳朵吧，美食街街尾那家江楓漁火隔壁的……不記得名字了，就那家小熟食店買，他們那味道比較正宗，而且這個點也肯定還有……沒有就算了，隨便買點。”
“哦！好的！”傅翰林趕緊拿手機記下來。
曹一方問道：“要不我們一起去唄。”
傅翰林趕緊擺擺手；“不用不用，曹兄你晚上還要忙，這點小事我來跑跑腿就好了，反正我做慣了的。”
曹一方也就沒再堅持，改劇本確實是個辛苦活，如果不早點開始，萬一到時候和吳玉有點關於情節的爭執，那今晚怕是都弄不完了，又不能太晚睡，影響第二天的工作狀態。
他聽吳玉要買的都是下酒菜，估計這位不算嚴重的糖尿病患者又想喝酒了，趕忙補充道：“也買兩個硬菜，牛肉和手撕ji吧。”
顧嚴大爺飄過，留下一句：“說雞不說吧。”
曹一方懶得理這個老汙龜，繼續說道：“錢等你回來後，我轉賬給你，如果沒有的話你看著賣點別的肉食。”
傅翰林都記下後，細心問道：“飲料要嗎？”
吳玉道：“不用，我那有。”
“好，那我去了。”傅翰林確實看著很像外賣小哥，熟練的記好單子，就一溜煙跑出去了。
……
晚上，吳玉房內。
他果然又從床頭櫃裡拿出了兩罐啤酒，也不知道他那裡藏了多少。
吳玉開了空調後，又開了賓館裡的電視，這裡能看到頻道不多，他就安心的看娛樂新聞。
“……6月檔上映的美國大片《機甲戰爭》再次橫掃國內票房，這部總投資1.7億美金的影片，講述的是未來世界戰爭模式的改變，在機甲戰爭的背景下，男主角卻憑藉自身的特殊能力從一片機械的戰場上……”
“國內導演紛紛呼籲國產電影保護月絕對不能取消，也有導演強調，小成本錯位競爭才是國內電影的……”
吳玉看的一陣心煩，乾脆關掉了。
門被敲響，曹一方過去開門，只見傅翰林頭髮溼漉漉的站在外面，喘著粗氣把兩個裝了餐盒的袋子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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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一方接過後，奇怪道：“外面下雨了？”
“嗯，剛下的，小雨，不要緊。”傅翰林憨憨笑了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曹一方看他手上還拎著兩個裝了餐盒的塑料袋，應該是給他自己買的，便說道：“你晚飯也沒吃飽吧，進來一起吃啊，還多兩個菜，反正我們也要吃完了再改劇本。”
傅翰林擺擺手：“不用了不用了，你們忙，我先走啦。”說完也不等曹一方再勸，趕緊往樓道口跑去。
曹一方站在他門口，看著他消失在樓道口。
他們都是住在同一層的。
“菜來啦？”吳玉在裡面喊：“快拿過來，哎喲，好久沒好好吃點好菜了。”
曹一方關上門轉身進去：“是啊，劇組的盒飯是真難下嚥。”
……
電視也關了，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他們一邊吃一邊聊著，曹一方覺得吳玉情緒有點不太好，問他：“怎麼覺得你今天原本心情不錯的，後來臉色就差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對於和吳玉導演相處模式，曹一方一開始的策略是拍馬屁，馬屁拍得很是兇殘，後來拍得又幹又硬，如今他們再聊天，尤其是在拍攝以外的時間，已經像是一對多年的老朋友了。
“下午拍顧嚴的戲那會兒，我外甥給我打了個電話。”
吳玉也是個實誠的人，對於信得過的人，能說的話就不會瞞著，抿了一口酒說道：“他有個妹妹，也就是我外甥女，小名叫莉莉……這小子告訴我，莉莉住院啦，被人打傷了。”
吳玉臉上看不出情緒，他撩起眼皮看著曹一方：“你猜猜為什麼事？”
曹一方愣道：“這我怎麼猜。”
“我提示你。”吳玉無奈的苦笑了一聲：“和追星有關。”
曹一方這就明白了，腦子裡一下子冒出來許多明星打人的各色新聞和傳說，只是他還是有點奇怪，按理說明星打人這事，碰到的機率也著實感人，吳玉這外甥女運氣可真差。
這麼一思量，曹一方覺得有些不對，他試探著問道：“不是被自己偶像給打了吧？”
“她要是被自己追的偶像打了也就算了！”
吳玉猛地把啤酒罐往桌上一頓，啤酒頓時灑出來了一些：“她居然被另一個粉絲團的女生給打了？你說這叫什麼事？！真他嗎的操蛋！”
曹一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前世也是圈內人，類似的事確實聽過不少，有時候明星之間只是有點小矛盾，結果粉絲把火星給搓大了：“她粉的是哪位明星啊？”
說完才發現關注點有點偏差，然後趕緊補一句：“她傷的不重吧？”
“事兒倒沒什麼事兒，臉抓破了，衣服壞了，腳趾頭骨折了。”吳玉憤怒過後，一臉哀莫大於心死：“兩個人粉的都是晗國偶像，好像一個組合的，結果接機的時候粉絲團之間鬧了矛盾，一幫女孩子掐巴起來，差點被送局裡去了……什麼玩意兒。”
曹一方沉默了會兒，問道：“你外甥打給你，是讓你去醫院……探望一下？”
“是讓我去醫院。”吳玉點點頭：“但不是讓我探望，是讓我去罵她！這丫頭從小怕我，沒少捱罵，但罵了也不管用，學習學習不好，才藝才藝沒有，就知道整天狗屁倒灶的追星！”
……
藉著兩件事，一件他外甥女的糟心事，一件剛才新聞裡播的鬧心事，曹一方今晚算是和吳玉真正的聊深了，這才發現一直不苟言笑的吳玉導演，骨子裡還是個老憤青。
他喝了第二罐啤酒後，有些面紅耳熱，拿手拍著自己的臉頰：“丟死人了！我們這些所謂的文藝工作者，所謂的知名導演！”
“電影被壕萊塢壓著打，人家一上映，看到了，哎喲不得了，趕緊調整檔期！天天就特麼知道喊國產電影保護！電視劇和流行文化方面被晗國和日苯兩鄰居強暴……哦，電影方面，說實話也不如這倆鄰居。”他捂著額頭直搖頭：“真的，太丟人了。”
曹一方這才明白，合著吳玉不是為了那不成器的外甥女生氣。
他在生整個圈子的氣，也在生自己的氣。
吳玉的煩惱，曹一方目前不能感同身受。
他其實從來沒有想過太多，他的格局還一直都很小，只想做一個好演員，做好本份的事兒，雕琢演技，琢磨角色，寫寫劇本，其他的確實沒有多做考慮。他安慰吳玉：“有些事沒辦法，我們國家在影視劇上一方面起步晚，一方面不是還有……文管局各種限制嗎？”（不敢打GDJ幾個字）
吳玉抬起頭，擺擺手，正色道：“不能這麼想，這麼想就糟糕了。宏觀是我們無法改變的，而微觀才是我們可以有所作為的，不能對自己沒有要求。”
曹一方看著他認真的說出這番話，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好像真的開始敬佩眼前這個人了。
不是尊敬，是敬佩。
因為他發現，吳玉有著敬業和有才華之外的品質，似乎境界更高的品質。
“曹一方，你以後肯定會是一個好演員。”吳玉拿筷子夾了一口豬耳朵，塞進嘴裡嘎巴嚼著：“但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你能為自己國家的文化輸出做一份貢獻。”
曹一方笑了起來：“這概念就大了，我沒想過，確實只想著……能做一名合格的演員，做一名好的演員，我就心滿意足。”
“那還不夠，你知道嗎。”吳玉看著他，鏡片後的眼神格外真誠：“人吶，每個時期的想法和追求都不一樣，有些人一生滿足於眼前的東西，有些人目光會看得更遠，更累也更有動力和韌性，陳玄禕這人很有才氣，但紅了之後卻心灰意冷，後來有段時間幾乎是消極怠工，便成了演藝圈的半棄權玩家……我覺得他就是少了些信仰。”
曹一方想了想，說：“但我們只能做好自己的事啊，只能腳踏實地的把眼巴前的事情做漂亮了，你也說了，宏觀的我們無能為力，想得太多不是浪費精力麼？”
吳玉拿啤酒罐跟他碰了一下，說道：“要腳踏實地，也要仰望星空。”
曹一方喝著酒吃著菜，有些吃力的咀嚼吳玉的想法。
吳玉笑了笑：“你現在太小了，我不應該對你期望太高，只是隨便聊聊啊。”
曹一方低頭笑道：“我也希望我能如你所願，只怕身單力薄，人微言輕，能做到的事情很有限。”
“別被陳玄禕那犢子傳染了。”
吳玉目光有神的看著他，很嚴肅的說道：“我們那一代，還接受著為中華崛起而讀書的教育，從小老師讓我背的一段話，你聽好。”
曹一方抬起頭看他。
“志之所趨，無遠弗屆；窮山距海，不能限也。志之所向，無堅不入，銳兵精甲，不能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