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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搞一些沒意思的東西

2o2.盡搞一些沒意思的東西

張謙之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很動感情,一點也沒有平素的唯唯諾諾和含混不清,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讓他和楊旭都由不得有點愣。楊旭緊繃的臉鬆開了,綻出一點難得的笑,讚賞地點點頭,又扭頭看著狄小毛:

小狄,你也說一說吧?

他當時有許多的話,卻不知道怎麼說。理智告訴他,也應該像張謙之那樣,說幾句很得體又冠冕堂皇的話。心裡卻覺得有點說不出口,似乎有點太虛氣。想說幾句更動情更掏心窩的話,卻又似乎感到不太合時宜,甚至讓人覺得他不夠成熟。正反反覆覆亂想,看到楊旭點了他,只好沒頭沒腦地說:

楊書記,咱看行動吧。這訊息太突然了,我其實沒一點心理準備。說一千道一萬,既然讓我幹,就一定幹好,幹出個樣子來,給地委增光,給楊書記爭氣!

看他這樣說,楊旭笑起來,張謙之也幽幽地笑了。楊旭停了一會兒,似乎還想讓他說幾句,看他實在沒說的,才又說道:

好的,你們都講得很好。既然如此,談話就到此結束——一張謙之你先走,我再和小狄講兒句。

說完,又向張謙之含有深意地點點頭。張謙之似乎會意了,鷺更加謙恭地笑起來,和狄小毛熱烈握手,然後很快退了出去。

這時楊旭那個秘書劉青便走進來,在楊旭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楊旭很快皺起了眉頭,連說“拿走拿走,這是幹什麼!庸俗,無聊!”

好像真生氣了。嚇得劉青也不再說話,很快退了出去。楊旭便拉住狄小毛的手,兩個人緊挨著坐下來。

楊書記,你——

他還是不知從哪裡說起。

楊旭拍拍他的手,朗朗地笑著,又向後仰一仰,雙手梳理著自己的大背頭。

小狄呀小狄,怎麼你現在也變得吞吞吐吐了,有什麼話不能和別人說,難道還不能和我說嗎?

狄小毛連忙說:楊書記,看你說的!我是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表示自己對您的感激。

感激什麼?這你就又不對了。你我之間,可從來不說這個的。再說,這完全是你自己奮鬥的結果。也可以說,我這個老頭子眼力還不錯,打一開始就沒有認錯人。怎麼樣,家裡人還好嗎?

還好。只是我爹病倒了,腦溢血,已經癱在炕上了。

唔——太不幸了!多堅強的一個老人。他那麼大個身軀,只苦了你娘了,你還是僱個保姆吧。

倒還不至於,有我母親呢。再說,我也可以常回去照料。

那就好……按說我也該去看看老人的,可是你看看這,我一去還不知要驚動多少人,你還是替我捎個話吧。說著,又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票子。狄小毛慌忙按住說:

楊書記,這可使不得!我回去只要一說,老人就心裡高興死了。有時,他還真唸叨你呢。

那是一定的……其實,我那年到細腰公社,第一眼就認出你來。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和你再細說過?

他真的弄不明白,只好搖搖頭。

難哪,在咱們這社會,處人是最難的。不管你當個什麼芝麻綠豆官,後面都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你的祖孫三代,你的三親六友,都會被人打聽得一清二楚,有些人就願意在這些方面動腦筋。聽說一宣佈我當地委書記,就有人到我老家餘縣去探聽訊息了。就說這次你的任命吧,本來你是很符合條件的,可是居然也有人說,我和你過去有過什麼交往,甚至說你爹和我解放前在一塊拜過兄弟……所以吧,別看許多人表面上說得好,實際上都在盼你出醜、倒黴呢。你可真要給我爭口氣呀!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確實感到楊旭完全放下了上級領導的那個面具,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實實在在的人,一個極富於感情的老頭子。後來在曲曲折折幾十年的交往中,他對這個老頭子的一切太瞭解了。楊旭是五十年代的中師生。六十年代就當了縣委書記。在多年的政治鬥爭中,應當說已經積累了太多的經驗和教訓。可是許多人對他的評價卻是,有能力沒水平。楊旭當了五年雅安地委書記,各方面工作都搞得有聲有色,許多年以後回頭再看,那個時候的確是全區展最快的一個時期,但是每一任地委書記都沒有他的下臺那樣令人悽然。其間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楊旭這個人太重感情,因而也就太喜歡感情用事。以狄小毛自己幾十年的經歷來看,從政是最忌諱感情二字的,只要一摻乎這兩個字,就沒有不壞事的。

楊旭最後又說:實話跟你說,你這次能上來,固然是憑工作,但也是和老席分不開的。至於張謙之,對於這個人你要注意,我不懂他怎麼盡搞一些沒意思的東西!剛才劉青來你知道說什麼?張謙之臨來,還給我帶來一箱子雲煙。這算是什麼嘛,這不是存心讓我犯錯誤嗎?由此可見,此人品格不高,比較萎瑣,今後你要多管著他點,可不要在這上面栽跟頭!

狄小毛第一次認識楊旭,還是在很早以前。

高中畢業回到大有作為的廣闊天地裡,狄小毛立刻就投身到那場改天換地的偉大運動當中了。杏樹灣數百口人家,五十年代雖說也出過一個大學生,但畢業後留在了廣州,他是留在村裡的第一個高中生。不管外面的世界怎樣編排臭老九,淳樸憨厚的山裡人還是很看重這所謂的“文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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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趕上他們狄家一姓掌權,狄小毛立刻就被選為團支部書記,入黨積極分子,並常常列席支部會議。他袖子上箍一個紅布條,天天領著一夥年輕人,出黑板報,貼各式標語。

杏樹灣狄米兩大姓,米良田可是米家出名的人物。大約人腦子一靈了,就往往不安分。米良田長得矮,村裡人編順口溜稱,七寸人人八寸高,罐子裡喝水不貓腰,來來回回水道裡跑,一尺藍布縫了拖地拖地個大皮襖。但腦子卻特好使,一會兒就能搗三四個鬼。

三十年代,米良田的父親米吉祥,就是村裡的能人兒,從小跟著二十裡鋪的一個客商當小夥計,三年之後就提升了三掌櫃,後來又當了二掌櫃。每月的收入都被他折成股份,抵墊在鋪子裡,並幫助大掌櫃把買賣做得很大。趕到“七七事變”前夕,他們已開始在天津、太原、包頭等地開設了都叫做“亨和瑞”的大商號,成為這一帶出名的大買賣人了。村裡已先後蓋起了兩串大院,養了車,僱了長工,用米良田的話說,那時他們家光冰糖還有一甕子呢。

誰知“七七事變”日本人一來,他爹被日本人殺了,店裡的股份也全被大掌櫃獨吞了,家道便從此中落。然而這個米良田畢竟念了幾年書,一天到晚還在思謀著要重振父親的家業。所以,只要狄家人掌了權,每次運動來,都免不了要把他拉出來批鬥一番。

可是沒過了一年,當又一場政治風暴來了的時候,米家的人便到處揭,說他們是右傾回潮。狄小毛家是上中農,怎麼能列席黨支部?還有人又回憶起他爹狄臣當年幹過國民黨。於是公社專門派人去外調,雖然最終也沒調查出個結果,卻把村裡的政權又奪到米家了。狄小毛一氣之下,把所有的職務全辭掉,又開始整日拼命地幹活。就在這時,村完全小學的公派老師突然在領著學生勞動時被開山放炮炸死了,一時又派不到別的老師,他才便開始了一年多的民辦老師生涯。

雖然城裡鬧革命鬧得如火如荼,可山村小學畢竟還在上課學習。學校設在一座五道廟裡,黑漆漆的一座大殿裡,整整齊齊坐著一至五年級的全部學生。他一會兒講一年級的課,一會兒又講五年級的課,就像軲轆一樣週而復始,轉個不停。前任老師是個書蟲子,留下的書真不少,他便藉口要備課,晚上也不回家,一個人點盞小油燈,徹夜不眠地暢遊在各種令人神往的書的世界裡。直到有一天,村裡的肉支書突然領來了一個外地人。

此人高大魁梧,雖然那年月沒什麼胖子,這人卻似乎並不瘦。文質彬彬的,一看就是城裡來的大幹部。肉肉把這個人讓到屋裡坐下,扭頭對他說:

這是省下鄉工作組的楊組長。他要在村裡住些日子哩,從今天起你把這房騰出來吧。

對於這個肉肉,狄小毛從來就一肚子氣,不客氣地說:

哎,你說得輕巧,騰了房,我到哪裡去備課?

回家備去!

我家沒煤油。

沒就買!

你出錢。

眼看著兩人就要吵起來,這個楊組長忙笑著說:不要叫喚不要叫喚,我看這樣吧。我們工作組十幾個人,都分散到各村了,這個村只有我一個,單住一間房也怪悶的,就叫這位老師和我住一塊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