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走了幾日，我才知道我們要去的方向是北朝，無常門的總部竟然設在北朝。在北朝住過些日子，總覺得那是個民風純樸的國家，不像會隱藏無常門這樣人人聞之色變殺手組織的地方。無常門除了三朝分舵行跡隱密外，它的總部更是無人知曉。我一直想象一個那麼大的殺手組織一定建在一個極隱蔽的山間，裡面會出現很多機關暗道，開了機關，穿過暗道，會出現一個極其陰森的大樓，裡面的人都蒙著面紗，行跡詭異，身懷絕世武功。我對阿離説出這個猜想，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我，害我以為自己猜對了，小小地得意了一下。
“你説的是魔教吧。”他皺著眉説。
我不禁困惑地看著他，魔教和殺人組織不是一個樣嗎，都是非正義的呀。也許有那麼一點不同吧，電視上演的魔教教主十有**都是帥哥美女，殺手組織的頭目十有**是中年兇狠的惡大叔，我看了一眼阿離，輕拍胸口，還好我遇到的是那十分之一。
“至少一樣都很隱秘吧。”我傻傻地問。
“算是。”
這個答案有點古怪，“那就是守衛森嚴，常人難以進入？”
“我只認識絕殺四使，別的人我也不清楚，那裡人太多，你到了就知道。”
如果讓男男聽他這麼説，一定會罵他是個搞不清楚的老闆，堂堂的門主怎麼連手下的狀況也搞不清楚，不過無常門真的越來越引起我的興趣了，“絕殺四使是什麼？”
“有些三朝分舵都解決不了的人，又用不著本座親自動手，就會由絕殺四使出面。裂雲、吞日、滅星、遮月是四使的代號，這次回去，要放下門主之位，先要過他們那一關。”
“他們很厲害？”有這麼炫的代號，應該不會差到哪去吧。
“論單打獨鬥，他們不是我的對手。”
“四個人一起呢？”我隱約有些擔心，“其實你一直當著門主也沒有關係的，只要活得好好地就行。”
“當著門主，也不一定能活得長久。再過幾年，我就要選個孩子當弟子，教他武功後，由他親自動手將我殺掉，這就是當門主的宿命。”
“那你不收徒弟不就好了。”
“到了一定年齡我還不收弟子，就會由絕殺四使出面收養弟子傳授武功，結局還是一樣。”阿離淡淡地説。
“現在結局不同了，有我的全力支持，阿離一定可以脫離無常門，成為我們於家的人。”我安慰道。
定下如此嚴苛的規則，就為了培養出一位冷酷的門主，無常門也算用盡心思了。阿離的過去在他以前的言語中，多少瞭解一些，他沒有仔細地説過，我也不願追問，每個人都有不想提起的過去，如果他想説，我只要靜靜地聽著就是了，做一個好的聽眾，一直是我的強項。
“回無常門之前，能不能先去個地方？”阿離忽然問。
我點點頭，乖巧地説：“相公説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阿離一笑，並沒有説什麼。我們改換道路，繼續向北朝前行。過了幾日，停在一個小鎮，這個小鎮離我們當初住的白楊鎮很近，名喚黃沙鎮，聽説每年春天的時候鎮上總會有幾個月吹著夾帶黃沙的大風，大概就是現代説的沙塵暴吧。我們選了一間不起眼的飯館用膳，小二愣了半天才來招呼我們，他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像阿離這樣出眾的男子，説起來我一路上穿著男裝跟在他身邊，怎麼看怎麼像他的下人，氣得我想換上女裝，大搖大擺在走在阿離身邊。可惜，就憑我的長相，人家頂多會以為我是他的小妾，太沒眼光的説不定會認為我是他的丫頭。他現在還只有十五歲，再過幾年一定會長得更加出眾，要是他的脾氣再變好一些，他一定會成為萬千少女心儀的物件，看來以來我有的忙了，還是直接讓他易容成醜男比較方便呢，我可不想天天看著他，太麻煩。
“飯菜不合你胃口？”見於悅皺著眉，阿離不由關心地問。
我連連搖頭，夾了一大筷菜放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吃給他看。他無奈一笑，低頭顧自吃著，見我滿足地放下筷子，才抬頭淡淡地説：“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付了帳，他拉著我的手在街道上慢慢走著，路邊的行人都投來暖昧的眼光，想想也是，兩個大男人牽著手是挺奇怪的。有幾次，我想將手抽出來，但他抓得緊緊的，根本沒有鬆開的意思。我感覺到他的手心，不像以往那麼溫暖，他一定在擔心著什麼吧。街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兩邊的景物也越來越陳舊，漸漸地在我們前方出現了一個殘敗的宅院，照院落的規模看，它曾經的主人一定也曾富甲一方。我正想著它原先主人棄它不顧的原因，阿離忽然停了下來，指著那座宅院，淡淡地説：“這裡，曾經是我的家。”
我猛得一驚，抬頭仔細打量這座宅落，高掛於門前的牌匾早就讓歲月侵蝕得不成樣子，但是依稀可以看出“蕭府”兩個字。他拉著我繞到宅落的後面，從角門走進宅內，裡面的雜草叢生，看不出一點人住的樣子，看來這宅子荒廢的時間不短。我們就停在走廊的位置，看著滿園的雜草，默默地，間或有風吹過，枯草搖動著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極了嘆惜。我的眼角有些溼了，我看不得衰敗的景象，也不喜歡悲傷的故事，那些故事只會證明我不夠堅強。
“十年前，蕭府遇劫，全府上下無一倖免。除了我，並不是他好心留下我，而是他早就看中了我，當他的繼承人……”他淡漠的聲音夾在細碎在枯草聲中，飄得很遠。在他低沉的講述中，我大致明白了整件事的大概。
蕭離玉是蕭府的少爺，但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少爺，因為蕭府真正當家的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他的大伯。儘管他的大伯有三個兒子，他還是對離玉很好，離玉的父親在府中也是極有地位的，蕭府一半的生意都是他在打理。因為離玉從小沒了母親，父親對他更加疼愛，這種疼愛促成了他的任性。很久以後，離玉才知道蕭府的那些生意原本是從山賊開始的，他的大伯和父親和另外一個人曾是山寨的頭目，後來世道好了，朝中的官兵又緊盯著他們不放，他們才將寨中的財物分了分，各自下山過活。下山後蕭家兄弟用分得的錢做生意，日子越過越好，沒過幾年朝中也不再追究山寨中人的去向，他們便娶妻生子，過上安樂的生活。但是山寨中的另一個頭目，過得日子卻並不好，下山後，他很快就被官府中人盯上了，他的財物也讓他的一個相好騙走，沒過幾年，他的日子窮困到行乞渡日的地步，而他將這些困苦歸疚於蕭家兄弟。這種沒來由的責難，源於他的妒忌，這妒忌最終毀了蕭府也毀了他自己。十年前蕭府的遇劫，根本是無常門的人做了，在和平的夜，毫無預警的，幾個黑衣人出現在蕭府，將府中一干人等殘殺，阿離的父親拼死想救他，最後卻死在他的面前。那是他第一次拿起劍，膽戰心驚地瞪著面前的黑衣人，黑衣人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説如果他想報仇，最好先學會如何用劍，如果要活著學劍，就只能跟著他。阿離答應了，開始他漫長的學劍之路，那些非人的磨練，讓他迅速成長。當他殺了他的仇人，無常門的舊門主時，他才瞭解事情的全部真相。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真正的仇人買兇的十萬兩，是他的父親和大伯贈他重新生活所用，他也不能接受他真正的仇人在他有能力去報仇之前，已經病死了。
“其實十萬兩銀子，根本用不著門主親自動手，他無意中看過我練功的樣子，才親自出馬，條件是他可以保蕭府中一人不死，當然除了我的父親和大伯。我真不知是要謝他還是恨他，如果不是他，我也許也像蕭府中人一樣在十年前做了刀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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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無所謂對錯，有些事，找不到理由，只能歸疚於命運。我們無法改變的，無法理解的，就是上天註定好的。就像我和你的相遇，也算得上一種註定。”
阿離淡然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説話。我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也不知要説些什麼減輕他的難過，但是對他，我沒來由的安心，他並不是小孩子，他肯説出來，就説明在他心中有了答案。關於命運，我一直都信奉，下一個轉角突然出現的事物，都命運在作祟。我看著滿園淒涼的景色，忽然想到了一個煞風景的問題，我的掛名父親，老宰相的命，值多少錢，怎麼想都覺得應該超過十萬兩。用十萬兩買下整整一個府的人，實在太廉價，舊門主會接下這筆生意，多少也有阿離的原因，這一點，我想他也是明白的吧。
事情的發生從來不是一個原因促成的，那許許多多的原因的匯聚，大概就是命運在操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