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重是相對的，何況禮物蘊含的心意不能用價值來衡量。”王睿輕輕一笑。
聽到這個回答，呂息不得不佩服世家子弟的語言組織能力。
這要是換個暴發富，估計就得這麼說了：兄弟，別不識抬舉。這玩意對你們來說很珍貴，我家要多少有多少，當擺設都嫌它礙眼。不收？就是不給我面子！
就在他捧著這個燙手的禮物不知如何是好時，忽然下了一場雨。
一場禮物雨。
王睿的舉動似乎開啟了某個開關，人群組成的高牆轟然倒塌，他們爭相恐後地往前擠，不斷把禮物遞給呂息，隨意的表情像是丟垃圾，也不管他的雙手能不能拿下。
更有報菜名似的嘹亮聲音此起彼伏。
“汝北元氏送上桂翠一對……恭賀加冕者的誕生！”
“汝南宋氏送上白銀級防禦權能結晶一枚……恭賀加冕者的誕生！”
“昌都許氏送出松山賀歲圖一張……恭賀加冕者的誕生！”
就連通訊運營商都來湊熱鬧，一封簡訊進入他的郵箱：
[恭喜您，幸運的加冕者，您已成功參與“話費大贈送活動”，您的手機賬戶新增100元話費，當前餘額為96.85元，剩餘積分96，請點選網址進行抽獎。]
然而更離譜的還是從天上飄下來的一張紙。
它不知道是被誰丟出來的，因為輕盈，恰好落在禮物堆的最上面，風吹過，它自動翻開，讓呂息恰好看到了裡面的內容：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今以雙方意志相投、性情相契、堪與偕老……]
一封婚書。
用通俗的語言翻譯就是——你和我家女兒特別般配，恰好我家特別有錢，我家的女兒特別賢惠漂亮，如今婚禮的儀式已經準備完畢，只需要你同意就能入洞房啦！
險些被禮物活埋的呂息，這才領悟到加冕者究竟擁有什麼樣的地位。
誠如白狐所說，是活著的傳奇，光從實力來說就有可能成為嵐國最強者，還不包括被序列認可的成就。他可能是個工程師，物理學家、化學家……總之問世的成就足以造福人類，這樣的人物當然值得結交。
放在平常呂息早就笑得合不攏嘴了，可今天他的心情卻無比沉重。
主要是他的加冕者身份來得莫名其妙，就像發假論文騙科研經費的研究員，哪裡有什麼實際成果？
還有就是……不遠處那些孩子的眼神。
他們大多捧著禮物，身邊沒有幾個人，剛才那些噓寒問暖的叔叔阿姨全都跑到他身邊了，孩子們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無法融入這裡的熱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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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才是這場探望會的主角嗎？他們不才是弱勢群體嗎？他們今天應該開開心心的穿著新衣服，度過難得的一天。
可這些都被鬧劇似的一幕摧毀了。
“各位，我身體不舒服，先失陪了。”
那些價值高昂的禮物全被輕輕放到地上，有人能看到這位加冕者眼中一閃而過的青色，他臉頰的肌肉緊繃，沉默地離開了大院。
氣氛驟然冷了下來。
“院長……”目睹這一幕的醫生小聲說。
“讓他去吧。”院長望著地上那一堆禮物，低聲嘆息，“這群人真是胡鬧。”
呂息的離去並沒有掀起太多波瀾，那些名義上是探望孩子們的愛心人士，臉比城牆都厚，根本不看那些禮物，轉頭拉著孩子們的手攀談起來，彷佛剛才的冷落並未發生。
只有一個黑影追了出去。
廁所裡，呂息狠狠地洗了一把臉，鏡中英俊的面孔上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眼裡都是血絲，整個人看上去無精打采的。
“連個面巾紙都沒有。”他都囔著甩了甩手，把剩餘的水珠摸在頭髮上。
重新回到大院的他不想看見那些人，更討厭虛偽的笑容，剛準備隨便逛逛，無意間瞄到不遠處的榕樹下，先前見過的茶色頭髮小女孩倚著樹幹，表情冷漠。
看到他出來之後，女孩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
僵持了好久，最後是呂息敗下陣來，率先打了招呼：“嗨！”
“我不叫嗨，我叫林語。”
這個回答讓呂息想到了某個陳年老梗，他先是一呆，然後快步走向林語，臉上帶著鄰家大哥哥的陽光笑容。
“怎麼沒和那些小朋友一起玩？”
“他們太幼稚了。”林語說。
林語穿著淺褐色的短袖，腿上是兒童版牛仔褲，腳下踩著一雙涼鞋，配上茶色的頭髮和澹漠的表情，倒是有幾分成熟的氣質。
“那我陪你走走？”呂息心說小丫頭還挺早熟。
“你的潛臺詞是‘我不幼稚嗎’？”林語抬頭，望著雙手按在膝蓋半蹲的呂息，“其實你也很幼稚。”
“我哪裡幼稚了？”呂息的笑容僵在臉上，被這樣評價他是不服的。
“為了照顧那群孩子的感受，不接受那些人的好意，這難道不幼稚？”林語轉身看了一眼，“你應該笑納那些禮物，現在陪著他們遊覽園區，而不是自責。”
呂息打了個寒顫，認真地問：“你是不是吃過APTX4869？”
“那是什麼？治療心臟的藥物？”
呂息一口老槽梗在喉嚨裡，欲吐不得。
沒吃過APTX4869……你竟然能發現這件事？這個世界的孩子太早熟了吧！
“一種返老還童的藥。”他最後老老實實地回答，“今天這場探望會的主角是孩子們，不應該是我。”
“你真的覺得他們很開心？”林語總把自己和那群孩子分離。
“得到新衣服、有人看望……不應該開心嗎？”呂息小心翼翼地問，他小時候最盼望過年了。
“看來你真和院長他們說得一樣，失憶了。”林語冷冷地說，“其實他們很不開心，甚至有些人最討厭有人探望。”
“為什麼？”呂息虛心請教。
“快樂是短暫的，痛苦才是永恆。”林語慢悠悠地往前走，還不忘回身一指，示意呂息看看遠處的人群。
遠處的人群一點也看不出痛苦，反而充滿了融洽。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在前方領路，依次指著建築介紹它們的功用。後方的孩子們喜氣洋洋，不時被那些幽默風趣的語言逗得暢懷大笑，這一幕足以上某個聯歡會表演。
“我不明白。”呂息快步追上。
“你失憶後還變蠢了。”林語毒舌，“每次來探望，人權協會都會提前打招呼。所以愛心人士看到的都是很乖的孩子，穿著乾淨整潔的衣服，那些阿姨也特別和藹。都是逢場作戲，你還真信了？”
呂息沉默了，他能聽明白潛臺詞，真實情況恐怕和虛偽的融洽相反。
“而且，你以為這些人真的關心孩子們？不過是可憐而已，用財力、物力彰顯他們的同情心和世家風範，多少人來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他們不來，新聞就會抨擊這些世家浪費社會資源。”
兩人漫步在樹蔭下，明明是天氣溫暖的五月，呂息卻感覺有點冷。
“有不少新來的，不懂事的，被探望一次以為得到了幸福。第二天對阿姨哭著吵著要昨天的待遇，你猜他得到了什麼？”林語說，“對於外面的人來說，那平常的舉動對於他們最普通不過的事情。對於這些孩子來說則是最美好的回憶，體驗到溫暖的感覺再回到冷冰冰的福利院，這種落差是什麼人都能接受的嗎？”
呂息站在原地，他想過孩子們的生活可能不太好，可沒想過裡面還有這種辛酸苦辣，畢竟距離他太遙遠了。
“所以，別再露出那種自責的愚蠢表情，探望沒有你想象的重要。”林語皺眉，“難道沒有這些愛心捐贈福利院無法存在？真正的經濟來源還是議會專項撥款。”
“我明白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謝謝你的安慰，我的心情雖然還是有些沉重，不過比剛才好了不少。”
“誰是來安慰你的？少自作多情了！”林語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惱羞成怒地跳起來，揮舞拳頭作勢欲打。
呂息看情況不妙趕緊跑路。
他被毒舌又傲嬌的小女孩追著跑了不遠，一個人影忽然出現在他的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