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桉對都德來說不值一提。
畢竟這是個在睡夢中被鄰居裝修聲吵醒，有人就拿著霰彈槍踹開隔壁大門，連開三槍後回去繼續睡的城市。
民風老淳樸了。
不過凡事都講究個因果，無論是仇殺、情殺、兇殺還是謀殺，犯罪嫌疑人都要有動機，你要麼得罪了人、要麼搶了別人女朋友、要麼特別有錢、要麼點背……
呂息自認為那些事和自己都沒關係。
所以他非常納悶，誰會謀殺一個福利院的孩子？還是使用在血統啟蒙結晶植入‘泯魂咒靈儀式’這種手段？莫非是變態狂的隨機殺人？誰買了自認倒黴？
王睿也不清楚，所以她攥緊了那枚血統啟蒙結晶，拍著胸脯保證：
“我回去之後會讓偵查科追查真相，幕後黑手一定會得到審判！謀殺加冕者，視同叛國，會被處以極刑！”
聽著這番冠冕堂皇的言論，呂息險些笑出聲。按照這個理論，安全委員會主任是不是應該先被吊死？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王睿敏銳地觀察到呂息臉上一閃而過的冷笑。
“沒，只是忽然想到嵐國的治安不太好。”呂息隨意岔開話題，明知故問，“昨天的光明行動，到底是什麼情況？”
王睿沉吟片刻，最後揭曉了來龍去脈：
“林童被綁架是我們精心策劃的，目的是讓你順利打入暗鴉內部得到信任，長時間蟄伏為我們提供情報。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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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暗鴉襲擊了皇室繼承人，嵐皇暴怒下懸賞暗鴉。安全局為了博取這份功勞，取消了蟄伏計劃，改為強攻？”呂息抬頭，眼中猩紅未散。
王睿怔了片刻，看著那雙眼睛有點心季，挪開目光停止與他對視。她看得出加冕者的不悅與憤怒，連忙解釋：
“是，但我們從未想過犧牲你，是執法局錯誤地預判形勢，以為你已經陣亡。”
“執法局？”
“對，暗鴉代號‘水藻’的成員就是執法局臥底。他已經死在‘心靈拷問’下，以為你也……後來我們才發現你並沒有犧牲，主任當即下令，要求不惜一切代價把你救回來。為了救你，我們甚至放棄了全殲暗鴉的機會。”
“執法局負責此次行動的宋泣，已經被停職檢視，審判庭正在蒐集資料準備起訴他，估計會判十年左右。”
非常完美的謊言，邏輯自洽，一副“為了救你我們不惜一切代價，還大力懲治了失職的執法官”的良好態度，就差讓他說一聲“還不快謝謝安全局”了。
可對於呂息來說，這是個醜陋又可恥的謊言，憤怒之火在心底熊熊燃燒，無法熄滅。
王睿看著面無表情的呂息，忍不住問：
“你是用什麼辦法躲過了心靈拷問？”
“喚靈·森羅之童。”
“效果呢？”
“類似第三序列的潛意識之海。”
王睿當然知道這個喚靈的效果，聯想到剛才時光彷佛被截斷的那幾秒，試探性地問：“你剛才對我用了這個喚靈？”
“你剛才拿著槍要殺我，我為了自保，只能給你下達‘不要開槍’的暗示。”呂息聳聳肩，滿臉的無辜。
“原來如此……”王睿心想，她接著又問，“你有沒有對我下達別的暗示？”
“拜託，下達暗示很費靈能的。”呂息搖頭，“我下達這一個暗示就快靈能枯竭身亡了，哪有多餘的靈能？還是說你隱藏了什麼秘密，不想被我知道？”
王睿抿嘴輕笑，上下唇之間只留一條細線，沒有絲毫慌張，故作輕鬆地說：
“當然了，我可是都德安全委員會黃金三柱的成員，掌握的秘密不計其數。有一些你知道了，恐怕會引起殺身之禍哦。”
“那我寧可不知道。”呂息逢場作戲，對她投去一個和善的笑容。
這筆賬他記載了心裡，總有一天要跟沒見過面的主任清算。
王睿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她豎起耳朵，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提議道：“我們邊走邊聊？人群要過來了。”
“好。”呂息一口答應。
於是貌合神離的上司與下屬拐入一條僻靜的小路。
建築的高度在這個區域變得低了起來，明顯帶著上世紀的味道。一排三層小樓橫列在道路兩側，告示牌上貼著“（舊）兒童康復訓練中心”幾個大字。
走在這條路上，王睿的臉上多了一絲新奇，顯然這些建築是她這種“愛心人士”第一次見。忽然，她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笑容頓時收斂。
呂息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位於最左邊的三層小樓，外牆褪色得厲害，牆角裂紋蔓延，野草萌芽，生機勃勃地往上長。
“哇……哇……”
哭聲就是在小樓一層的房間傳出的，呂息透過玻璃窗看清了裡面的景象，心臟驟停。
房間裡總共有六個孩子，全部殘疾。最小的只有兩三個月大，不知道患上了什麼疾病，皮膚全部乾裂。
護工已經給最小的孩子換好了衣服，把脫下的衣服攥在手裡，上面全是血跡。
不難想象那件小夾襖曾經被乾涸的血液粘在皮膚表面，脫下時牽動傷口，就像硬生生拽下來沒有癒合的血痂。
光是看一眼就會覺得心痛。
哭聲就來源於這個最小的孩子，護工的神情有些拘謹，伸出去的手到半空又縮了回去，似乎是想抱起來這個孩子又怕他皮膚疼，最後只能輕輕摸他的手。
而孩子似乎也感覺有人碰他，漸漸停止了哭泣，臉上都是滿足的笑容。
呂息望著這一幕，心神劇顫，他從未想過一個處於痛苦中的孩子這樣就能獲得滿足。
而此時工作人員似乎意識到身後的動靜，回身眺望，詫異地看著垂下眼簾的兩人，似乎沒想到為什麼有人會來這裡。
片刻後，她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回身繼續照顧其他的孩子去了。
她走後，最小的孩子又哭了，哭聲像一把重錘，一下一下敲在圍觀者的胸口，讓人喘不過氣。
“別看了，命運與生俱來，誰也沒有辦法違逆。”王睿輕聲說。
“沒有人領養他們嗎？”哭聲仍在呂息的耳畔迴盪。
“這是個殘酷的世界，身體正常、可以喚靈的孩子早就被領養了。這些孩子……恐怕沒有人會領養，福利院會照顧他們到成年，接下來的路需要自己走。”
呂息當然知道這個規矩，但就是忍不住。他緊握的拳頭忽然鬆開，想到了一個嚴峻的問題。
他長得英俊學習又好，按理來說早就被領養走了，之所以一直在這裡生活，多半是無法喚靈的緣故。
可剛才見過的林語呢？她長得討喜，聰明，身體沒有殘疾，正常來說早就被領養家庭當成小公主捧在手心了。為什麼還在這裡？
“別走神了。”王睿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暗鴉現在是不是很得意？認為他們用一個隱藏的成員換來逃生的機會，尤其他還是個加冕者？”
“是。”呂息心情低落。
“那暗鴉有沒有給你下一個任務？”王睿問。
“有，他們讓我綁架餘雪。”呂息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雖然厭惡安全局，但起碼這是個維護秩序的部門。而暗鴉是不折不扣的犯罪組織，他們的理想宏大，可方式不對，有些孩子來到福利院，就是拜這群傢伙所賜。
“好，我知道了。憑藉你加冕者的身份，總有一天會成為暗鴉高層，掌握所有成員名單，屆時我們就可以把這個犯罪組織一網打盡。”王睿四指併攏，只抓住一團空氣。
“我該怎麼做？”呂息問。
他想是不是沒有這個為非作歹的組織，都德的犯罪率就會減少？就沒有這麼多孩子來福利院了？
可這件事不能細想，都德高居不下的犯罪率是因為缺乏管制的喚靈犯罪，是階級的固化與壓迫，這麼說豈不是暗鴉的理念才正確？
“這個不急，等他們聯絡你。”王睿說，“相比這件事，還有更加艱鉅的任務等著你。”
“什麼？”
是盜取秘密文件、還是潛入私人金庫，或者打擊走私、拯救被綁架的政要？
很快王睿就揭曉了任務，她朱唇輕啟，吐出兩個字：
“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