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喬覺離開的時候，距離零時大概只剩下最後的一兩分鍾。
雨夜裡的天台格外寂靜，只餘下馬明羅口中忽低忽高的唸咒聲以及旁邊火塘燃燒的動靜。
範武青走後負責計時的鬱茶很快語氣嚴肅地出聲說：“子正到了！”
剎那間，臉上塗抹了硃紅紋路的馬明羅眼神似乎就凌厲起來。
她猛提一口氣，手中的桃茢幾乎是用盡全力地打到了洛封的背上，同時用怪異而高亢的音調大喊：
“快走！快走！”
周圍的四個火塘，火焰倏忽間壓低了些許，彷彿是有什麼力量遏制了那烈火的漲勢。
冰涼的雨水開始順髮絲往下流，淌過頭皮，流至額頭，再到眉尾、臉頰、下巴。
已經睜開雙眼的洛封盤腿坐在那塊坐墊上，雙手收緊，整個人如同雕塑一般任由馬明羅不斷將桃茢打到自己的身上。
“快走！快走！”
“不該留的你不要留！”
“莫招惹，莫留戀！”
“快走——快走——”
伴隨零時的到來，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儘管仍在往火塘裡丟入符紙，但崔珺幾人很明顯地觀察到火塘中的火勢正在不斷地縮小。
馬明羅在著急之餘，高喊越急，手下用桃茢拍打洛封的動作也就越頻繁。
洛封等人其實一開始就沒指望過這個儀式能夠幫洛封趕走那三個鬼魂，但馬明羅他們依舊希望這儀式能幫助洛封逼出體內的厲鬼。
否則的話，錯過這唯一一次的機會，洛封今後恐怕就再難有希望了。
眼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按照唐喬覺此前獲知的訊息和馬明羅自己根據阿嬤遺留下來的筆記理解，人在21歲生日時實現靈魂獨立的時間差不多也就是那麼一刻鍾。
即是十五分鍾！
十五分鍾內，無論如何馬明羅要把蒲正南他們給逼出來才行！
在看見洛封同樣皺眉不展的表情後，馬明羅索性一狠心，用牙齒咬破自己的下嘴唇，拇指迅速沾上滲出的血，抹到了桃茢所貼的那道符上。
此刻，她的唇血塗到桃茢的符紙上後，竟然呈現出了如墨般的黑色。
“不該留的你不要留！莫招惹，莫留戀！”
馬明羅站到洛封的身後，正色地高高舉起手裡的那條桃茢，緊接著奮力拍打了下去！
“快走！快走！！”
一瞬間，在場的三個女人都看到洛封的上半身在前仰時，好像有那麼一道虛影要從他身體裡面撲出來！
馬明羅心中頓時大喜，剛要再接再厲，桃茢再次打下去，誰知一隻白皙如玉的手就從旁側憑空伸出，擋住了她這一下。
“行了。時機沒錯，方法卻有點錯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處理吧。”
馬明羅怔住，因為洩了氣的緣故，她身上一時竟有些發軟，在側頭看去的過程中，整個人也控制不住地要往邊上倒去。
好在白衣僧人橫臂攬住了她。
“怎麼了？我要沒記錯的話，你曾經還去我的講經堂試圖行竊過吧？現在就不認識我了嗎？”
封義北微笑地放開了手，攥拳坐在地上的洛封相當艱難地扭頭向他仰視看來。
他本想隔開封義北和馬明羅，可經過馬明羅方才那下拍打之後，他突然就感到身體不受控制，難以活動。
彷彿……他真在慢慢失去身體的控制力。
“蓬！”
馬明羅驚疑不定地下意識向後退，怔愣注視站在洛封身邊的封義北，也在這時，四個火塘中的火焰毫無徵兆地猛然高漲！
如同有無形的力量在助力。
好巧不巧，有人沿樓梯走上來，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你怎麼會上來？！小唐呢？”看到一下子也冒出來的中年男子後，馬明羅內心充斥的各種情緒幾乎讓她無法思考。
“你說那位胖乎乎的朋友？”中年男子掃視了一圈天臺上的情況，在留意到負手而立的封義北後，眼中就晃過了一絲隱隱的忌憚，嘴裡則平靜地說，“他本來還想阻止我，但被大師給攔住了。”
坐在兩個火塘之間的崔珺這時候站起身來，去抱她帶來的那兩個瓦罐回來放下，然後對封義北說：“東西留給你們。要怎麼做，你們決定，放心，我不干涉。”
封義北眯了眯眼睛，旋即對她沉默地點點頭。
馬明羅反應不過來地左右眨眼看看兩個人，頭腦更加發懵。
“這人我帶走了。”崔珺又轉頭對坐在地上的鬱茶說，“既然死皮賴臉要來，怎麼也該做點事。好好看著火，馬婆留下來的東西還是有些獨到之處。”
鬱茶抬起頭來蹙眉看她，貌似不太滿意她命令的口吻，結果還是一語不發地應了一聲。
隨後，馬明羅就睜大眼睛地看到鬱茶的身上憑空走出來另一個“鬱茶”。
兩個鬱茶分管四個火塘，繼續按照一定節奏往裡丟入符紙，完美地接替了崔珺的空缺。
崔珺最後看向了坐在地上的洛封。
她很清楚地看見洛封的雙眼正在死死地盯著自己，只是她平靜地看了一眼後就仰頭望向洛封的頭頂。
在洛封的頭頂上方，一縷正在逐漸變粗、凝實的血紅鬼氣正筆直地往天上飄去。
中年男子也留意到了這一幕，他神色嚴肅地剛要走上前來終結這一切，沒想到目光卻率先撞上了崔珺的那雙眼睛。
“你跟我過來。”
中年男子聞言一愣，剛要說話，卻發覺自己的腳步竟然不受控制地跟上了崔珺，同她一起走下了天台！
“接下來的事不適合普通人旁觀。你還是下去幫幫別人吧。”
聽到封義北的話後，站在邊上的馬明羅就咬緊牙關要衝過去，誰料眼前一晃，當即失去意識，往地上癱去。
封義北站在她背後搖搖頭，拂袖一甩，一股柔力就替馬明羅作為緩衝，讓她安安穩穩地躺到了地上去。
之後，白衣僧人也沒理會始終不吭聲的鬱茶，快步回到洛封身邊，用低沉的語氣說：“還不出來？時間不多，再拖下去，你們倆就該一塊變怪物了！”
耳畔安靜，連火塘的聲音都小了不少。
一雙手從洛封的心口冷不防地伸了出來，接著是一整對手臂、頭部、上半身……直至最後，有那麼兩個人從洛封的身體裡一前一後地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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