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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硬邦邦

抓住了那一絲機會的寄奴兒,真的就像一個沒有理智的野獸。

帶著與敵皆死盡的決心,一劍重過一劍!

儘管劉羽不再是那個城外虛弱的狀態,可還是在他的攻勢下狼狽不堪。

不知覺,兩人已有四百多劍過去,佔據絕對優勢的寄奴兒劍勢不曾衰竭半點,用劍依然兇狠,像一條發瘋,只知撕咬的惡狗。

“受死!”

交鋒至此,無論他們雙方原本的意願如何,雙方的劍鬥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局面。

寄奴兒彷彿在這生死一線的戰鬥裡煥發了新生,每一劍都不顧惜自身的死活,心情前所未有的亢奮。

幾年前,他千方百計的殺掉燕國第一劍豪時,也是像今天這樣的死鬥。

只要能忘卻自身生死榮辱,就沒有人能從他的劍下逃生!

眼前這個叫荊軻的劍客也不行!

因為他的劍上,棲息著看不見的惡鬼。

劍刃的破空聲,猶如嗚咽的冤魂,逼的處於下風的荊軻險象環生,每接一劍身形就越發的搖晃,似乎隨時都會倒在寄奴兒宛如瘋魔的進攻中。

勝負已經十分明了了。

燕王在心中感嘆,剛剛聽見滅門慘案的震怒,早就不知被他丟到哪兒去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寄奴兒要穩操勝券之際,交鋒的兩柄長劍中,忽然傳出一陣脆響。

卡擦!

寄奴兒怒髮衝冠,向來麻木的臉上,此時猙獰畢現。

可縱然他有滔天的怒火,一身使不完的天生怪力,也無法阻止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寄奴兒手中的寶劍,斷了!

形勢的瞬間逆轉,使得閣樓上的大人物們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太子丹臉上的笑容也僵在了那裡。

“死吧!”

寄奴兒奮起餘勇,拼盡全力的握著斷劍刺向劉羽!

就算衝上去會死,依舊不改他握劍之初,便一直視死如歸的劍心。

劉羽緊握滿是豁口的無名佩劍,面無表情的一斬而下。

鮮血噴湧中,寄奴兒只覺得握劍的右手一輕,連劍帶手就此分離開他的身體。

眼睛通紅,宛如失去理智的寄奴兒,帶著絕望的信念張口咬向劉羽,想從這個仇人身上撕下來一塊肉。

劉羽飛起一腳,重重踹在他的腹部,直接將寄奴兒高大的身子,整個都踹飛了出去,鮮血眨眼染紅了他半邊衣服。

齊齊襲來的劇痛,使得即便無懼生死的他,也無法重新站起來戰鬥。

風雨吹過,劉羽握劍的那只手尚自微微顫抖,他仰頭迎著雨水的洗禮,心中默唸:

“我贏了。”

憑著驚人的運劍手法以及精度,劉羽變換手中長劍的不同位置,不停的磕碰寄奴兒手中長劍的同一個位置。

終於在最後一刻,斬斷了他手中寶劍。

否則以兩人手中的長劍,都是當世利器,豈有就此折斷的道理?

閣樓之上的大人物們安靜無人喝彩,鞠武臉上也並沒有因劉羽的勝利,而顯露出絲毫的笑容。

一場武夫間的戰鬥而已,勝與負根本就無法左右大局,今天逃過了太子丹的襲殺,可是明天呢?

你逃得了,打得過,你確定你的家人也和你一般嗎?

田光滅門之事,前車之鑑。

因此大家才沒人喝彩鼓掌,他們都在觀察著太子丹的神情,生怕因為一句無心之言,造成了這位殿下的心中不喜。

做為眾人焦點的太子丹,早已笑容滿面的親自走下了樓,張開雙臂,朝著獲勝的劉羽大笑著走了過去。

“荊先生之勇武冠絕燕國,本公子今日方才算是見識到了,依我看應該立即請奏大王,加封劍豪!”

太子丹激動不已,彷彿已經被劉羽的劍術所折服,一臉深受感動的樣子。

對於戰敗的寄奴兒,他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

“自古英雄不打不相識,本公子眼界淺薄,以前多有得罪,不知先生可否讓本公子做東,一同到樓裡一醉方休?”

太子丹上前握住劉羽此時尚在氣血翻湧的手,宛如火炭一般,可他卻不肯鬆手,顯得誠意十足。

為了招攬這個比寄奴兒還要厲害的劍客,他可以不計較先前劉羽的耳光之仇,甚至重新設下酒席交個朋友,然後讓劉羽成為自己新的手下和頭號走狗。

心胸寬廣嗎?也許吧,從今天往後,一直在朝堂上礙手礙腳的鞠武,對太子丹來說將不再是威脅。

同時手握整個燕國之中最為精銳的殺手組織,江湖也是無敵的存在。

自認從今往後,都不再有敵手的太子丹,向一個劍術驚人的劍客丟擲自己的誠意,只要是聰明人就不可能拒絕。

因為拒絕代表著自尋死路。

“田府的事情,是你做的嗎?”

劉羽看著太子丹,從嘴裡吐出的質問近乎失禮,可是太子丹卻不敢在這個武夫面前顯露出絲毫的負面情緒,轉而指向前方半跪在地,意識模糊的寄奴兒。

“說實話,本公子只不過是想嚇嚇那個老家夥而已,誰知道這狗奴才殺人成性,居然屠了人家滿門!”

“荊先生你殺了他吧,你不殺本公子也要殺他,簡直目無法紀!”

劉羽一聲不吭的走向寄奴兒。

這個曾經太子丹身邊最紅的劍客,現在只剩下了半條命,還被當成了棄子。

聽到劉羽的腳步聲靠近,寄奴兒沒有抬頭,反而低下頭去,不想讓敵人看到自己臉上難看的淚水。

“替這樣的人賣命,你怎麼可能打得過我?”

太子丹笑容微微疆硬,目光之中有隱隱的怒氣在跳動。

滿是豁口的無名長劍高舉,在降落未落之際,馬車裡忽然傳來了草生的喊聲。

“不要殺他!”

劉羽長劍一頓,看著草生。

“此人....剛才明明有機會殺我們的....但是卻沒有動手,由此可見他也不是什麼嗜殺的人,田府的事情也很有可能.....”

“他不殺你們,是想留著你的命,在鬥劍的關鍵時刻出聲,分散我的心神,至於田府那件事確實是他做的,我想你就算問他,他也不會否認。”

草生急的雙眼湧出淚來,跑過去拽著劉羽的衣角:

“荊大哥,那天你衝上馬車救我之前...其實他一直挺照顧我的....”

劉羽心中微微一動,立即想到當初他在馬車裡劫持太子丹的時候,草生正躲在前門的角落裡,如果那個時候寄奴兒去挾持草生.....

與他交手兩次,每次都險象環生,劉羽不相信這個攻於心計的傢伙當時沒有注意到這點,但他仍舊沒有那麼做。

一時善念,還是刻意的報復太子丹的虐待?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為這件事,劉羽應該算欠他一個人情。

以當時的情況來說,一旦寄奴兒挾持了草生和劉羽進入對持,最後的結果很有可能是互換人質,劉羽帶著草生狼狽出城。

這還是最好的結果,如果寄奴兒一定糾纏的話,還要護著草生,劉羽很有可能會走不出去,更別說找機會和老闆娘匯合了。

之後城外那一劍,大家也只是各為其主,今天劉羽一劍斬斷了他賴以生存的持劍右手,遠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要不放他一馬?

劉羽看著血淋淋的傷口,反正已經是廢人了,下次如果再見到他,再拔劍就好,就當還清了那次馬車上的人情。

滿是豁口的長劍入鞘,劉羽不再看這個喪家犬一眼:

“我不殺你,不是放過你,而是還你上次的人情。”

劉羽的轉身離去,叫草生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氣,倒不是內心有多可憐寄奴兒,而是因為他不希望劉羽也變成一個動輒殺人的劍客。

認識劉羽這麼長時間以來,每次看到她拿起劍時,就倍感陌生。

可是沒等草生這一口氣松多久,很快就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轉身離去的劉羽,哪裡都沒有去,而是朝著太子丹張開雙臂,大步迎上。

“殿下不計前嫌,荊軻感銘五內,願在殿下座前效犬馬之勞!”

太子丹也渾然沒有想到劉羽的態度會這樣的急轉直下,愣了一下後又哈哈大笑的和他抱在了一起。

“好好,識時務者為俊傑,走,本公子帶你過去面見大王!”

“多謝殿下抬舉,只是我內人還在那裡,能夠容我過去交代一聲?”

太子丹心中不快,可當目光注意到老闆娘那邊時眼前一亮,用一種男人都懂的笑容,對劉羽道:

“荊兄有福啊,好,本公子就在這裡等你。”

劉羽諂笑著拱了拱手,一手扶著腰間長劍,慢慢走到了老闆娘面前。

也許連劉羽也沒有想到,前一刻還笑罵隨意的自己,現在居然變得這麼陌生。

“太子丹下來的時候,我看見閣樓裡有太傅大人的身影,這種情況下迎接我的卻是太子丹,足以說明如今的太傅府,恐怕已經是自身難保了。”

劉羽在老闆娘開口前將話說了出來,伸手理了下她鬢邊長髮。

“不管你現在怎麼看我,回去之後馬上收拾東西離開這裡,有姬丹的兇名罩著,太傅府的人不敢攔你。”

“出去後就不要回來了,我以後大機率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老闆娘終於忍不住嗚咽出聲,緊緊抱著兩個孩子: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劉羽搖搖頭:“此時乃我生平所願,只有太子丹可以助我。”

“你的生平所願是什麼?功成名就?”

劉羽湊近了些壓低嗓音,在老闆娘耳邊吐出兩個字。

“刺秦。”

老闆娘吃驚的瞪圓了一雙杏眼,滿眼的不可置信。

“我會想辦法弄點錢給你,等哪天聽到我刺秦的訊息後,你就去那天咱們藏身的那處山洞,那裡我會放進足夠你下半生生活的金子,下半輩子安安生生的,別折騰了。”

劉羽伸手分別摸在兩個孩子的頭頂,對草生笑了笑,又看著秦舞陽:

“這孩子是我以前一個朋友的侄子,我答應了要教他點本事,可現在怕是不行了,有時間的話,幫我多教教他。”

劉羽最後一次伸手,是替老闆娘拭去臉龐的淚珠:

“別哭了,再哭太子丹就要懷疑了。記得在趙國第一次見你,可不是這個軟弱可欺的樣子,得硬起來啊老闆娘。”

老闆娘哭笑不得的呸了他一口:“這個時候了還說笑!”

“怎麼能是說笑呢,你看我每天起床都硬邦邦....”

劉羽注意到草生那副雲裡霧裡的表情之後,立刻打住不再多說,揮了揮手:“回吧。”

老闆娘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目光之中不捨與輕鬆兼而有之,十分復雜。

“荊兄與貴夫人感情很好啊,道個別都情深意重的。”

劉羽聽出太子丹華中帶著隱約的不滿,立刻笑容諂媚的道:“累殿下久等,小人罪該萬死。”

太子丹唔了一聲,領先一步與劉羽前後上樓,期間好似不經意的問道:

“我看尊夫人好像哭了,不知你們剛才都聊了些什麼啊?如果遇到了難題,本公子正好替你們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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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在劉羽和太子丹相繼上樓之後,有兩個陌生高大的侍衛,不知從何處走出,一前一後的攔住了老闆娘的去路。

老闆娘雙手護住兩個孩子,目光中有些驚慌:

“你們要做什麼?我男人可是太子殿下眼前的紅人!”

“巧了。”

攔路的侍衛生硬的笑了一下:

“我們兄弟也是太子手下的,剛剛殿下看到夫人哭的傷心,心中關切,特意叫我們過來問問,剛才荊軻都跟你們說了什麼,可有什麼困難?”

糟了。

老闆娘下意識的想起,劉羽在耳邊輕聲唸叨的的刺秦二字,連忙垂下眼瞼掩飾神情:

“沒什麼,我們.....”

侍衛伸手阻止了老闆娘的話頭,用生硬的笑容,一瞬不瞬的盯著被嚇得怯生生的草生。

“小姑娘,不如你來告訴我。”

老闆娘如遭雷擊,手腳冰涼。

如果刺秦的事情洩露出去,別說他們了,荊軻也得立刻被亂刀砍死。

怎麼辦?怎麼辦?

心中一團亂麻的老闆娘想說什麼,可那侍衛一隻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像是個拿著糖果誘騙小海的怪叔叔,皮笑肉不笑的對草生道:

“別怕,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說出來就可以回家了。”

聽到回家二字,一直怯怯的草生宛如被注入了一道勇氣,用細聲細氣,稚氣未脫的聲音,將劉羽方才所言的話描述了出來。

“荊大哥說,他每天都硬邦邦的。”

“......”

老闆娘。

“......”

侍衛目光呆滯了一下,打量了一眼老闆娘,面色古怪。

閣樓上,劉羽面對太子丹好似不經意間丟擲的問題,面色如常的道:

“也沒聊什麼,婦道人家沒見識,看到又是斷手又是翻車的嚇壞了,廢了我好大功夫才安撫下來。”

“哦?是這樣嗎?”

太子丹不置可否,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劉羽微微有些警兆。

很快,有個高大侍衛從樓下上來,低頭在太子丹耳邊說了句什麼。

“......”

太子丹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