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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所謂意外(完)

這個想法讓呂湘英不寒而慄,他隱隱察覺到,似乎有什麼人想置“逐日”號上所有人於死地,並且要將這一切偽裝成人工智慧事故。這人會是誰?呂湘英在心裡舉起一個電筒,逐一照亮他認為有嫌疑的人的臉孔,然而卻沒能找到他們的動機。但不論如何,“逐日”號是再不能由夸父控制,哪怕是馬桶的沖水系統也不能由他管理。

想到這,呂湘英連忙拉過潘德念,並將他的安全扣扣在甲板上的安全環上,用手勢告訴他在此等候,隨即藉助氣動部件,從“逐日”號的左舷——即陽光照射的一側——滑了下去。

他猜想聶紀朗應該在裝置管理艙,但那兒沒有舷窗,所以他只能在離該艙最近的舷窗處敲打窗面。果不其然,聶紀朗隱隱聽見異響,便前來察看,卻沒想到竟是呂湘英。二人馬上用手語交流起來。在得知具體情況後,聶紀朗更肯定自己的想法,連忙摸黑在裝置管理艙裡找到夸父的大腦——一個如乒乓球般大的晶狀球體——然後將其御下,放在航天服的儲物袋中。

如此一來,夸父對“逐日”號的控制權就被徹底切斷了。

潘德念在船頂,獨自一個面對著無垠的太空和巨大的天體,顯得十分彷徨無助——宇宙能讓任何自恃閱歷豐富的成年人瞬間變成無依無靠的孤兒。他想起大學時物理教授告訴他,人類發現最小的粒子是夸克,想想在這縱橫一千億光年的空間面前,自己只怕連一顆夸克都不如。他想抓一下頭皮,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但航天服的盔帽隔絕了他的念想。正當他急需什麼來刺激一下快要麻木的神經時,呂湘英回來了,不由興奮得手舞足蹈。

呂湘英像個沒有實體的幽靈,輕盈地飄至他身旁,替他解開了安全扣,二人越過隕石,來到後備電磁裝置之上。他們看見甲板表面,有一個五米見方的活動板塊,板塊邊緣設有提拉裝置。呂湘英在拉手處輕輕一提,解開了後備電磁裝置的滑軌鎖,在無重的狀態下,裝置被輕輕鬆鬆提起。呂湘英朝潘德念指了指裝置的另一面,讓他到那兒候著。待裝置升盡,滑軌鎖會再度鎖上,以免裝置嵌回甲板下,與此同時,裝置前後兩面氣壓板開啟了,兩人各自從裡面抽出一柄“Z”形的把手,隨著一聲“咯吭”從航天服的手套傳到耳朵,呂湘英便知裝置內的齒輪成功齧合了。他們隔著裝置相視點頭,並利用板甲上的固足器把雙腳固定,然後各執把手,鉚足勁搖了起來。兩人只感到電磁裝置內的機件傳來震感與嗡鳴,一陣絕處逢生的喜悅湧上心頭。

與此同時,身處船腹的年梅二人亦啟動了裝置,兩極同時運作,產生強大磁場。另一邊,聶紀朗早已更換好燒燬的電子元件,並將電壓控制在安全功率,隨後啟動輻射吸收劑量儀,探測到飛船外部為3.49Gy,內部為1.71Gy,航天服內部為0.69Gy,並因磁場恢復而正逐步減少。見此資料,他才松了口氣。雖然飛船內外的輻射劑量超過了安全值,但真正影響到人們身體的是航天服內的劑量,而這種劑量對一般體格健康的人近乎無害。

自電力系統初步恢復,後備電磁裝置四角也隨即亮起紅燈。呂湘英和年沐盈一看就知,“逐日”號的電力系統已逐漸恢復,只是電壓不足以驅動後備電磁裝置。所以他們只能繼續保持磁場的穩定,待帶電粒子隨著磁場的擴散而被驅逐出船外,電壓方可提高到為後備電磁裝置正常供電的水平。

船艙內,聶紀朗正盯著粒子計量儀,看著帶電粒子的艙內空間佔比緩緩下降而逐步提升電壓。由於夸父已被他卸下,因而整個過程只能手動操作。隨著帶電粒子的艙內空間佔比起來越低,“逐日”號的電壓亦越來越高,不稍多時,電壓已恢復正常。

這時,“逐日”號的推進器仍未啟動,整艘船的電力皆由後備電池提供,可謂入不敷支。聶紀朗將電壓恢復後,連忙飄往艦橋的駕駛艙,啟動推進器。眼看控制臺上的按鍵逐一轉亮,控制系統進入推進器啟動環境檢查階段,待一系列綠燈亮起,推進器的氘核聚變反應堆終於重新工作,核電機再度發電,電流沿著電纜奔流就如血液沿著血管川流不息,霎時間,“逐日”號上大大小小數百個電閘百家爭鳴般“扛扛”作響。那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通電報訊,說明電流正常透過電閘,但在聶紀朗聽來,卻如澎湃樂章般鼓舞。

隨著供電系統恢復,後備電磁裝置上的紅燈換成了綠燈,“Z”形把手亦自動縮了回去。呂湘英連忙撤手,解了腳下的固足裝置,提起繫著潘德念的安全索輕拽幾下,示意他可以撤了。可是拽了幾下,呂湘英仍不見潘德念有任何動作。他檢查了一下手臂上儀板,發現電臍帶已對航天服恢復供電,便即連線與潘德念的通迅。

“潘先生,可以回去了。”

但儀板上卻提示“通訊連線尚未建立”。呂湘英方想起這些基礎環節原是全由夸父負責,如今夸父被聶紀朗卸下,整艘船的系統啟動及除錯工作皆落在他一人身上,各系統啟動自然會有先後之別。無奈之下,他只好往潘德念的方向飄去,不料一看,頓時傻眼了。他看見潘德念的腰胯正貼著電磁裝置的把手位置不停挪動,就像在與電磁裝置做za愛。他見呂湘英來到,像見了救星一樣,忙伸手指著自己腰間。呂湘英靠近一看,才發現他的航天服的電臍帶竟被那“Z”形把手繞成一團麻花,其中有一段已捲進電磁裝置裡。然這電臍帶結實之極,並非徒手可扯斷。眼看勢急,呂湘英只好解除潘德念與電臍帶的連線,否則他的航天服定會被扯開一個大洞,使航天服內的氣壓劇降,引起嚴重的減壓病。這可會要了他的命。

然而,更大的問題還在後面。

呂湘英為潘德念解下電臍帶後,餘下的部分亦被捲進電磁裝置,整條電臍帶緊繃在“逐日”號的側航,一端仍連在過渡艙外艙門旁邊的介面上,而另一端則纏在電磁裝置的齒輪中。眼看電磁裝置已冒出黑煙,呂湘英意識到,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磁場又即將土崩瓦解了,必須要儘快通知聶紀朗降低全船電壓,以保裝置安全。他立即再次檢視儀板,發現通訊連線仍未建立。他想,已經來不及回去通知了。回頭一看,見機首的就在十數米外,那兒是駕駛艙的風窗所在,想聶紀朗必在其中。他決定鋌而走險,於是解開了與甲板安全環相扣的安全索,啟動氣動推進將自己推往機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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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吳翠鶯在過渡艙已幫助年沐盈與梅若虎安全返艙,卻見湯蘭盯著呂湘英和潘德念的電臍帶發呆。眾人循著她的目光望去,竟見他們二人的電臍帶沒有半點要回收的意思,尤其是潘德念的竟緊緊勒住飛船的側舷。年沐盈沿著潘德念的電臍帶往船頂看,竟發現電臍帶把飛船外舷一些材質較纖薄的地方勒凹了。她大吃一驚,連忙叫上梅若虎一同去扯潘德念的電臍帶,可是那電臍帶已捲入後備電磁裝置之中,二人縱有九牛二虎之力,也不過是徒勞。她也嘗試過建立通訊連線一問究竟,可是如呂湘英碰到的情況一樣,連線尚未建立。最後,他們索性把注意力放在呂湘英的電臍帶上。

在船頂處,呂湘英正往駕駛艙的風窗飄去。他預料如果放盡電臍帶,則足夠到達。眼看近在咫尺,他驀地察覺腰間一緊,便知有人要回收他的電臍帶,隨即在無重狀態下被硬生生地扯著往後飄。他感覺得到,回收電臍帶的絕不止一人,自己在無重狀態下絕對沒有足夠的力量與這股拉扯力抗衡。

他馬上利用氣動推進將自己往船頂甲板上推,使整個人趴在甲板上,隨即手忙腳亂尋找什麼可作攀扶,卻什麼也抓不到。他知道,如果自己被扯回去,全船人將難免一死,但只要能及時通知聶紀朗降低全船電壓,則尚有一線生機。想到這點,他也來不及推敲,伸手就把自己的電臍帶解掉。人與船的運動方向隨即產生差異,呂湘英整個人往船側飛離。他連忙啟動氣動推進,想把自己的運動方向調整過來,但失重狀態下,他整個人在太空中翻滾,根本無所適從。

隨著與船體的相對速度和運動方向的差異,他很快就飛離了“逐日”號並被拋離。他在太空中翻著跟頭,眼前事物一時是茫茫宇宙,一時是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逐日”號,心中頓時萬念俱灰。然而就在此時,他突然感到一陣顛簸,不知哪裡多出一股力量將自己拉住。他隨即左右顧盼,才看見還有一根安全索將自己拉住。原來潘德念見他被“逐日”號拋離,連忙閘緊了航天服上的兩條安全索,此二索其中一根是扣在甲板的安全環上,而另一根則扣在他的航天服上。呂湘英飛離“逐日”號的力甚至將潘德念從甲板上帶起,像兩隻在太空中飄舞的雪白風箏。

轉眼間,二人與“逐日”號的相對速度又再回覆平衡。呂湘英沿著安全索攀回到船頂的甲板上,再借氣動推進飄往風窗。他見聶紀朗正除錯著某個系統,連忙拍了拍窗戶。聶紀朗抬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呂湘英操著手語,告訴他後備電磁裝置已損壞,讓他儘快降低全船電壓。

聶紀朗的臉色頓時像脫血般慘白,連忙調出電路管理介面,將電壓降至最低。一時間,全船燈光昏暗了下來,各大系統因電壓不足亦相繼停運。儘管保全了裝置免受被電粒子的強脈衝燒燬,但如此一來,船上大多裝置就變得形同虛設,只剩下照明系統以燭火之光在苟延殘喘,就連遠在五個天文單位外的太陽光也比之強烈得多。

在過渡艙裡,年沐盈等人已將呂湘英的電臍帶拉了回來,但人已不知所蹤。年沐盈的眼淚頓時在面窗裡四散,要撲出太空一看究竟。梅若虎見她情緒激動,連忙拉住她,免得她做出什麼傻事。這一幕被監控攝像頭拍下,聶紀朗和匍匐在風窗上的呂湘英看得一清二楚。

聶紀朗牽強地咧嘴一笑,抬頭望向呂湘英的時候,見他竟一臉感激的樣子,心中更湧起一陣厭惡。他用手語向呂湘英表達:“她始終還是放不下你。”呂湘英隱隱見他神色不對,忙用手語解釋:“我跟她離婚多年了,你別誤會。”

聶紀朗並沒有看他的手語,而是垂頭看著控制臺上的某個按鍵。呂湘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意。只要按下那個按鍵,再配以船上的密碼,整艘船就會進入“警戒狀態”。屆時,“逐日”號全部對外艙門將會緊閉,就連手啟裝置也會被鎖死,而只有船長才有許可權進出。

呂湘英見他神色異常,心中的不安漸變成驚恐,不停敲著風窗。然而聶紀朗卻充耳不聞,幾次想伸手按下按鍵,卻又縮了回來。這時,監控系統也因電壓過低而無法運作。但就在監控畫面消失前的一秒,聶紀朗清楚看見年沐盈已掙脫開梅若虎,隨即毅然拍下按鍵,原本只開啟了一半的過渡艙對外艙門立即便關上。昏暗的控制螢幕亦隨即彈出了密碼輸入介面,他也不再作任何考慮,在鍵盤上敲下一串密碼,對外艙門的手啟裝置即全部鎖死,除了他之外,任何人也不可能從艙內外開啟。

呂湘英看著聶紀朗進行了一系列操作,臉色早如死灰,繼而怒不可遏,用面窗緊貼著風窗破口大罵:“聶紀朗!你這是謀殺!”他不知道聶紀朗是否能聽見,只管聲嘶力竭地罵著。然而他們都不知道,此時此刻在過渡艙裡,年沐盈正悲痛欲絕地朝已然停運的攝像頭揮舞著被艙門截斷的呂湘英的半截電臍帶,聲淚俱下地罵著意思大致相同的話。

聶紀朗在航天服裡喃喃自語:“熬不過去了。”隨即笑得渾身顫抖,似乎在笑自己在臨死之前竟做出這麼一件像娘們一樣妒火中燒的事。他抬頭看著呂湘英,在兩人目光交流之間,呂湘英希望看見他會有惻隱之心,能夠馬上解除“逐日”號的“警戒狀態”。但他錯了,聶紀朗的眼神根本沒有什麼惻隱之心,就連半點於心有愧的神情也沒有。他看上去是那麼理直氣壯,理直氣壯得連呂湘英也懷疑自己是否做了什麼大錯事。

目光交流持續了片刻便結束了,因為聶紀朗頭也不回地飄離駕駛艙。在離開前,他將駕駛艙中所有的照明關閉了,呂湘英只覺得風窗突然變成一面鏡子,上面反映著自己揹著太陽的孤獨的影子,他從中看見了一個錯愕而無助的人,而他的潛意識在拒絕承認這個人就是自己。

他緩緩返回船頂,飄到潘德念跟前,緊貼彼此面窗,大聲地說:“我們回不去了!”音聲透過面窗的震動傳到潘德念的耳裡,但他卻聽得並不清楚,只能茫然地搖著頭。呂湘英一連大叫數聲——

“我們回不去了!”

“我們回不去了!”

“我們回不去了!”

潘德念只聽見“回不去”三個字,目光便已凝固了。他顫著唇,輕聲問了一句“為什麼”。呂湘英雖然聽不見,但讀出了他的唇語,然而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除了黯然垂頭,說著只有自己才聽見的“對不起”,他什麼也做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