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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最高法則(二)

不料就在轉身之間,一個身影突然毫無徵兆地站在她前面,大喝一聲“愚蠢至極”,嚇得她踉蹌連退數步。她定眼仔細一看,那人赫然就是之前陰魂不散一樣的老婦人。她害怕得手腳都麻痺了,腿一軟便即坐倒在地。“怎麼……怎麼又是你?”

老婦人歪起脖子看著她,腳跟一抬,像鬼一樣緩緩飄到她跟前。“你好愚昧!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帶離那個鬼地方,你怎麼又要自投羅網?”年沐盈想跑,但四肢就如注了鉛一樣,連手指也抬不起半根。“到了這種時候,你還顧慮著什麼仁義道德?咱們都已是泥菩薩過河,虧你還有這心思!”

“我要做的事,啥時候輪到你來管?”年沐盈強作鎮定,其實內心怕得要命。老婦人瞪著一雙陰森憤怒的眼睛,撅起半邊嘴唇,“現在已由不得你作主了!你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向你傳送危險的訊號,而你卻置若罔聞。我不會由著你的愚昧,害咱們墜入水深火熱之中!”

“是生是死我樂意,你有什麼權利干涉?”年沐盈一面說,一面專心致志讓自己站起來。她試圖奪回肢體的觸覺,然而每投放一分力量,卻總是無緣無故地消失,就像中風患者一樣。“難道你還沒有發現,你的身體已不聽你的指揮了嗎?”老婦人已洞察她的想法,“那是因為,連你的身體也覺得,你不配當它的主人!”她話音剛落,年沐盈便發現身體能活動了。可是——

自己的一舉一動,已完全不是出於自己的意願!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就像之前看著自己殺人卻無能為力一樣,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看啊!”老婦人說,“你的身體已經接納我了。它已經認可我是它的新主人。如今唯一在負隅頑抗的,就只有你那冥頑不靈的意志。放棄吧!帶著你可笑的想法,永遠沉睡,別再醒來了!”

年沐盈只覺得大腦也開始麻痺,連思想亦越發控制不住。她感到眩暈,像酣醉一般,眼前莫名閃過一幕幕兒時的影像。她看見小時候的自己坐在鞦韆上自言自語,那是她無聊時最喜歡玩的遊戲之一,假裝有一個朋友在自己身邊和自己說話,就像自己跟自己下棋一樣。最厲害的時候,還能跟自己吵上一架,甚至陷入冷戰。

直到此刻,她才終於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碰上什麼妖魔鬼怪,而是患了嚴重的多重人格。她的大腦中產生了另一個意志,而這個意志,如今已強大得能公然跟自己爭奪身體的主權。

只是這種覺悟來得太晚了。她的神志是那麼虛弱,如病入膏肓般不堪一擊。她再也不能對身體下達任何命令,尤如被困在一個堅硬牢固的玻璃箱中,雖能看能聽,卻已淪為臺下觀眾。她能洞悉“自己”的每一個想法和念頭,卻無法左右。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拾起地上的背囊和火把,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上,她看著“自己”經過了不少地方。她知道“自己”是在往回走,去尋找聶紀朗。她清楚明白“自己”在盤算些什麼——找到聶紀朗之後,要想盡辦法與他重修舊好,再利用他的人力資源活下去。她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羞恥,甚至覺得被侮辱了,卻無法阻止“自己”實施。她在吶喊,她在抗議,但也不過是妄圖用一顆小石子去阻止撲面而來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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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思想只能在大腦某個角落苟延殘喘。那是個最不起眼的地方,就連她自己亦甚少問津。這裡所承載的,大多是她不願回首的過去。這是她用來埋藏傷痛的地方,她向來拒絕訪問這裡每一條能引起她劇痛的神經。然而她不知道,她的意識已被擠壓在這裡,無處可逃。

她彷彿再次聽見無數人朝她謾罵,說她人盡可夫;又彷彿看見血淋淋的嬰兒,在向她求救。還有許許多多冷嘲熱諷,數不盡的尷尬場面,一道道自尊傷痕和早已放下的心理包袱,在此刻不約而同圍著她公轉。她不願去想,卻被迫著想,各種念頭根本不需經她同意就自出自入,而且還被放大了許多倍。

在孩提時撒的小謊告訴她,她是個誠信全無的無恥小人;在兒時撒的小野告訴她,她是個粗鄙頑劣的人渣敗類;考試時作弊,讓她感到無地自容;偷用母親的口紅,讓她覺得自己淫邪放蕩。她有生以來所揹負的陰暗,不論大小,全如洪水般氾濫,像雪崩般傾洩,把她可憐的意識衝擊得支離破碎,自覺就算五雷轟頂,也罄竹難書。

被無限放大的罪疚感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聞——儘管她已然如此。但她仍竭盡所能,以僅餘不多的理智讓自己保持清醒。她看著“自己”穿過一片樹叢,感知到“自己”在盼望著聶紀朗等人尚未離去。她察覺到“自己”的步伐越發急速,甚至還醞釀著哭意,只待一見聶紀朗就撲上去痛哭,以換取同情。

可是,“自己”的如意算盤散了。那兒再也沒有一個人,就連那個火堆,也讓人用一層厚泥蓋了。

“自己”呆立在那裡環顧四周,年沐盈知道,她在尋找什麼蛛絲馬跡,以判斷聶紀朗眾人離去的方向。年沐盈不禁有點竊喜,這亦稍稍沖淡了她的罪疚感。正當她以為“自己”無計可施的時候,“自己”卻忽然彎下身去伏在地上,掏出手電四處探照。一個念頭如閃電般闖進年沐盈的意識中——“自己”在尋找他們的腳印。

年沐盈不斷在祈求,“自己”什麼也找不到。她甚至希望突然飛來一場殺身橫禍,讓她與主宰著自己身體的老婦人同歸於盡。過了片刻,“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似乎並未發現什麼——起碼年沐盈感知不到“自己”有什麼頭緒。可是,她卻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嘲意。

“從來就只見過人們祈福,”

“自己”站在那兒自言自語。

“卻沒想到,這世上竟然有人祈禍。”

年沐盈大吃一驚!原來,不光自己能感知到老婦人的想法,就連老婦人,也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自己”再也不說一句話,只閒庭信步地在樹叢中穿梭,舉著手電四處尋找線索。但年沐盈清楚感知到,“自己”在想什麼。

別再負隅頑抗了——“自己”在心裡想著——你就只剩下那丁點可憐的意識,連冷熱痛癢都感知不到,於我而言,你就像一隻在我耳邊拼命扇動翅膀的垂死的蒼蠅,對我一點兒威脅都沒有。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

年沐盈這才察覺,“自己”是在透過思想來和自己交流。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段資訊又轉瞬而至。

沉睡吧。這世界、這身體已經跟你毫無關系。我說過,把一切交給我,你就能脫離苦海,迴歸平靜。

這時,“自己”忽然止住腳步,燈光送處,是一片草坪,有幾株小草泛著它本不該有的黃光。找到了——年沐盈和“自己”幾乎是同一時間裡意識到同一件事,但彼此心境卻南轅北轍。

她抹下小草上的黃光,聞了聞,不覺揚起笑容。年沐盈雖然聞不著任何氣味——因為她的鼻子早就不再屬於她——但她仍能透過“自己”的思想得知那是何物。

汽油。準確地說,是聶紀朗用來製造火把的汽油。

她看著“自己”舉起手電往較遠處照,只見草坪上,隔三差五就會看見點點黃光。那興許是聶紀朗用來盛汽油的罐子漏了,也可能是他故意留下的痕跡,以便自己改變主意的時候,能循著痕跡找到他們。

“看啊!連老天爺都在幫我。”年沐盈感受得到“自己”的欣喜,她卻鬱結得心亂如麻。儘管她本來就打算回到聶紀朗的身邊,儘管“自己”也有此想法,亦儘管事情正朝著這想法發展,可她卻絲毫沒有為此而高興。因為一切都變了,自己變得不是自己,她再也沒有任何資格稱呼自己為“我”了,“她”已經取而代之。雖然以第三人稱稱呼自己是一件極其怪誕,不可思議的事,可這就是事實。

如果身體也算是財富的一種,那天底下最為匪夷所思的搶劫,恐怕莫過於此。

兩個截然不同的意識,共處在一個體積不足半立方米的身軀裡,有著各自的想法,卻又為對方所洞察。誰又能說得清,他們彼此到底是什麼關係。年沐盈忽然意識到,如果傀儡是一種強行將一個意識嫁接到另一個身體的過程,那如今自己這個狀態,會不會就是被傀儡後的狀態?

不料這個假設連“自己”也認同了。年沐盈能清楚感覺到,雖然“自己”對此並無太多想法,但那種打心底裡的認同,是如此強烈地傳遞到她的意識中。這也是自老婦人出現以來,她們頭一次想到一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