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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


“十年封侯,你口氣很大。你的父親一定很有本事吧?!他是不是已經封侯了?”樊英花問。


劉啟聽她這麼說,也想給她傾訴一番,忍不住了,大勝說:“封侯?哼。上柱國聽說過嗎?雖然人人說那不是他的功勞!可我相信他,我阿爸是天底下最英雄的******。”他側過頭去,幾乎半點記恨的心思,反紅光滿面地說,“我一定要像我阿爸一樣,做一個英雄好漢,橫行天下,掃蕩群賊,你這阿姐久居山村不會懂的,將來我慢慢告訴你。”


樊英花對他是不是英雄好漢並不太感興趣,笑呵呵地應承,說:“怪不得你也可以用千匹萬匹的馬換心愛之物。”


說到這裡,劉啟黯淡了。他說:“它救過我的性命,在危難的時候也不離開我!”


“那你還想要它嗎?只要用一樣東西來換,我就將馬還給你!”樊英花說。


“什麼?”劉啟的耳朵一下豎了起來。


“你主子腳上的鞋子!他的鞋子很漂亮。我喜歡漂亮的東西,只要你拿到他的一隻鞋子,我就把馬還給你!”樊英花說。


“我給他要要看!我這裡有錢,從你們村再買一雙舒服的給他?”


劉啟希望上升,擔憂全拋,心說:“他不會不捨得為我失去只鞋子吧?”


兩人回到村落裡時,正值獵人歸來,打石場上吊了幾個點火的銅吊,將場子照得雪亮。火光中立著排油乎乎的棗木架,十多壯實的男人站在兩側,往架子的鉤子上掛獵物,老三長老四短地互相說話。


劉啟老遠就能看到幾人袒露著胸口,黃銅的皮膚打了油一樣發亮,有的長著胸毛,有的裸著胸肌,肌腱滾動。


他們身後的場地中間,有許多孩子在玩。


小的孩子在一起“騎馬”打仗,相互馱著扛來扛去,發出巨大的喧囂,大的則舉石頭,扎樁,對練。


男人時不時會喊裡面的孩子,然後分給他塊肉,叫他送回家再回來玩。小孩就雙手捧上,一溜煙地往家跑。


他們聽到有人馬聲,回頭見是樊英花,都肅然而立。


樊英花很坦然地收下他們的敬畏,把馬韁交去,下來到獵架旁看。


她瞄幾眼,從中挑了一張不錯狼皮,給人說:“把狼皮剝了給我!不能弄髒!”


劉啟看見這些彪悍的男人受她頤氣指使,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樊英花似乎聽到了,扭頭朝他看來,兩眼深幽幽的。他連忙掩飾地乾咳一聲說:“狼毛好呀。狼毛最厚,保暖護關節,啥寒風都刮不透。”心裡卻在想:真是個霸道的女人,作威作福慣了。接著瞄向一條自認為最兇狠最不遜,有潛質頂撞她的大漢,在心底說:“好男兒頂撞她。”


但他想不到,那獵人反倒爭先去扒皮,嘴裡還說:“太爺大壽就要到了,我們今年要怎麼過?兵荒馬亂的,是不是要多備點肉?”


樊英花沒有立刻回答他,伸手叫劉啟過來,看準下他腰上的刀,突然下手一把抽出來,在火光下一輪,眼看泓光如湛,暗歎一聲,朝只鹿腿砍去,手一輕,竟砍了下來,就一手抓過鹿腿交給劉啟,一手又持刀而起,盯著刃口,兩眼細眯,像是在欣賞寶刀,又像是在驚奇寶刀的鋒利。


看到獵人還在一旁站著等著吩咐,她這才回答:“把英雄帖送出去,由鍾老操辦,他是老人了,規矩都懂,往年都是他操辦,備什麼東西,需要什麼,用到你們時會給你們說。別什麼事兒都來問我。”


說到這裡,她又看向劉啟的刀,看通體流光的刀身,花紋,往上吹了一口長氣,惋惜不已:“可惜了,太彎了!是番子用的彎刀,要是鑄一把直刀或是長劍,那便是千金難求呢。”劉啟生怕她也給自己說“寶刀給我”,一把搶回來,插到鞘裡,想了一想下,擔心起這惡霸一樣的人搶了別人的肉給自己,顯得自己也像惡霸,就在眾人面前大嚷:“獵物是別人辛辛苦苦的血汗,要給錢的!”


樊英花愣了一下,看他激動想回他一句,一時結舌,不知說什麼好了。


獵人們聽了反而生氣,問樊英花:“這哪裡來的小子?!在小姐面前沒有一點規矩?”


劉啟開始鬱悶,在心裡嘟囔不休。


樊英花卻笑了,大聲說:“一頭撞來的。”她一回頭,笑眯眯地問劉啟:“借宿不會再給你們多要一個子,難道在你心裡,英雄好漢都是吝嗇的嗎?千金散盡還復來哦。今天失一馬,焉知不是女爺看得起你,明天另有福分等著你。”


劉啟看看別人不善的神色,以為他們沒聽懂自己是在替他們討公道。


他哈哈笑兩聲說:“你這樣的惡霸我見多了,魚肉鄉里,你拿人家的皮子給錢不,殺下來的腿給錢不?!英雄豪傑,那是要受人愛戴,不是去強取豪奪。你?魚肉鄉里,也就是個女惡霸。”


“你小子說什麼呢。我們願意!關你鳥事?!”一個怒漢按捺不住怒火,勃然衝劉啟發,兇狠的目光幾乎可以吃人下肚,“這腿是給你的,你不想要?還過來!”


劉啟想還回去卻又捨不得,捨不得還是因為身上的傷還沒好,吃不上肉,傷好得慢,這會兒要肉?要肉沒有要命一條。


他便提著鹿腿倒走數步,回答那男人:“就是有你們這樣的人,天下才有那麼多的惡霸!四肢孔武有力,卻是逆來順受……有好漢替你們說話,你們還幫著惡霸助紂為虐。”


一大堆的男人紛紛鬨笑。


樊英花笑得眼睛都找不見了,只說:“這好漢。這好漢。”劉啟左看右看,有點掛不住,一胳臂夾住鹿腿就逃,心想:一堆怪人。他剛氣沖沖地走了兩步,就被一個年齡差不多的找事少年絆了一腳,摔了個實在。他爬起來的時候,摟住剛癒合不久的傷口發痛地叫,胳肢窩上卻仍夾著肉,惹得眾人又是一陣笑。他們都樂意看到兩個少年打一架,便在一旁慫恿,紛紛叫著:“上,上!”


劉啟把鹿腿換了胳肢窩,一把扶了刀柄,怒目看住對方。


這少年長了一個石頭塊樣的頭,光裸的手脖子上還用細皮纏出護腕,標準的一個刺頭。


他此時繃住一邊的牙,似笑非笑,似挑釁非挑釁看住劉啟。


劉啟瞳孔收縮,後退一步,手搭上刀柄,擺個隨時抽出的架子,卻是問:“你可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少年一下糊塗了,想不明白自己的一絆,怎麼惹出什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由搖了搖頭,表示不明白。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劉啟已經挺身一步,熟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讚道:“好樣的,我今日才算知道,原來你比我更厲害!”


說完,他便一步一步向阿鳳家走,三四步後開始狂跑。


周圍的大小孩子叫嚷著奔在一邊看,本來是給自己的夥伴助威的,見他出逃,無不齊齊追趕叫哄。


那個挑釁劉啟的少年轉頭看向大人,看向小孩,好像仍是一頭的霧水。滿場的大人孩子呆了片刻,也才覺得劉啟的可笑,個個笑得前俯後仰,還有小一點的孩子學劉啟的樣子去拍別孩子肩膀,問:“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等別人一掄巴掌,掉頭就裝作要跑,嘴裡說:“好樣的。原來你比我厲害。”


別人都在笑,樊英花不笑了。


她扭頭看著劉啟的背影,也不知道是給身側的獵人說話還是自語:“這小子?有點意思。”


劉啟在“旺財”的大叫中硬鑽進了石頭堆垛的牆內,在羊叫聲中飛快地關門,最終,拔刀給自己砍了塊肉預留才往裡走。


他邊走邊看,碰到出來驅趕一群鬧孩子的阿鳳便說:“他們說阿姐的壞話,還要我一起說,一下追到咱家了。”


阿鳳很不高興地出去。


不一會,外面就響起吵嘴聲。


劉啟先到亮堂的正屋,見裡面也不大,牆上倒掛著皮護,超大砍刀和鋼短槍,不由一愣。


兩個男人正陪著秦汾他們圍了了爐子坐,一個三十多歲,相貌威猛而忠厚,一個二十餘歲,卻是個光頭和尚。


那三四十歲的漢子抬頭看看劉啟,粗聲給承大夫:“我祖輩封於此地,不想出外!好意心領。”


“看室中兵器,就知道你兄弟二人是不可多得的武士!大好男兒豈能埋沒於荒郊野嶺?送你們一場富貴怎麼樣?我們公子是愛才的人,對兩位敬重有加,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兩位還是多考慮考慮!”


承大夫棄而不捨地勸他們,一看就知道是想讓他們保護一行人去長月。


劉啟看他們談得高興,就出來把肉拿去柴房,想蹲在阿鳳嫂子旁的灶裡燒自己的那塊肉,卻又覺得自己一個人烤著吃太不象話了,就把自己的那一塊也交給阿鳳的嫂嫂,心虛地說自己想吃。


阿鳳的嫂嫂一聽他有傷,嘴饞,好心地說:“我放到鍋裡煮,等一會多給你。”


“恩!”劉啟點點頭,說,“咱們在廚房吃,別全端去。和我一起來的老頭又懶又貪還吝嗇,特別能吃,不給別人留。”


阿鳳的嫂嫂眼睛都笑眯了,教訓他說:“要尊敬老人。不怕吃的,剛才他哥哥又殺了一隻羊。”


“還殺了羊?”劉啟心叫不好,想:那老頭誆上人家去長月啦,不然他們家怎麼捨得殺肥羊?


正說著,阿鳳生氣地回來,一進門就找劉啟算帳,說:“你騙我,他們根本就沒有說我的壞話。他們說你不敢和唐風打架,還帶了一把刀,牛比烘烘的,是嘲笑你的!”


劉啟很沒面子,不得已給阿鳳的嫂嫂擺道理,說:“打架多不好!?幹嘛打架呢?我也不是騙你。我是你們家的客人,分一塊肉,他故意絆我一跤,不是不想讓我把肉拿回家……不想讓我拿回家,會是因為阿哥嫂嫂他們嗎?他們是大人,還和小孩有過節,還不是因為和你關係不好?”


阿鳳愣了。


她和唐風還真的關係不佳,見面就鬥架。


不過她不肯定劉啟是不是在騙她,嘟囔一聲“膽小鬼”,坐去嫂嫂的裡側。劉啟只好解釋:“我怕他追進來再鬧。是讓著他,讓你擋一下呀。”


阿嫂當場石化。


劉啟是騙人了。


如果他不騙樊鳳出去吵架,一大群孩子真有可能追進來鬧,對於他一個生人,有小孩進來鬧,還不走,怎麼辦?


劉啟不自己說出來,還真不覺得有什麼,劉啟這一說,這竟是一個像巧合的謀算。


這小孩也太狡猾了吧?


不過她還是充滿對劉啟的好感,心裡是向著的,就像講故事一樣說:“在雍朝末年,也有一個少年,他高大魁梧,帶了一把寶劍四處遊歷,有一次被人挑釁,卻不願意因小的侮辱而輕賤生命。後來,他成為一名百戰百勝的將軍,連霸王都難以抵擋他的大軍。昨天給你講過的故事,你忘了嗎?”


劉啟知道她講的是誰,卻想不到這樣一個鄉下女人知道這麼多。


他入神地坐著,不知不覺把自己刀抱到懷裡,湊成一個“忍”字。


“你哥不也常說,大丈夫要做大事,怎麼能見釁就失分寸呢?”她的嫂嫂又說。


“一個光頭,一個鬍鬚漢,哪個是咱哥哥?”劉啟連忙問阿鳳。


他心中充滿疑問,那個年長的大漢剛才明明說他不願意出山,怎麼還能要“做大事”?


“兩個都是。我二哥從師學藝多年,因為偷吃肉被逮住,就回來了!”阿鳳說,“和尚幹嘛不讓吃肉呢?也難怪他會偷著吃。”


“你去問你二哥嘛。改天,人家還要娶媳婦回家呢?”阿鳳的嫂子又眯縫著眼睛笑。


“十里坡的那女人又來了嗎?”阿鳳問。


“她過於粗鄙。再來你二哥也看不上,老爺子也不會答應。他昨天還說,興旺在於女人,若女人不肖,子孫必然不肖!”阿鳳的嫂子又說,“養育兒女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劉啟也不懂裝懂地點頭,腦海裡把黃皎皎閃上一閃,接著又搶嘴問:“老爺子就是那個惡霸女村長的爹?”


阿鳳的嫂嫂笑了笑,沒有吭聲,反而問劉啟:“你多大了?”


“我?阿爸說,他一回家就給我冠禮!”劉啟怕把自己的年齡說小了,會引得別人不把他當回事,連忙含糊一下。


“我們這裡十六歲就冠禮了!”女人說。


劉啟點點頭,他見女人的神態,心中更是納悶。


他記得自己的阿爸說過,平民中會拼命把冠禮往後推,來緩和家中徭役賦稅,只有貴族,士大夫才會真正重視這冠禮,以表示成年。


正想著,有什麼似乎引起了一絲不安,女人已經起身,用粗紅的手掀鍋蓋,撈肉上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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