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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心藏腹(二)

不過救命之恩,總歸還是要謝的,所以胡炭又跪了下來,待要磕幾個響頭。哪知郭步雄卻不像雷大膽那麼生澀,一見胡炭伏地,趕緊起座,一晃身已經掠至面前,扶住了胡炭的兩臂,連道:“不敢當!不敢當!小胡兄弟不要如此多禮,你捨身救姑姑,大勇大義,便是英雄好漢也要欽敬三分,現在滿院中人,誰不誇你有膽有謀有情有義?年紀這樣小,已經有個豪傑的肝膽,等長大了必是一方風雲,我不敢受這個禮。”說著硬把胡炭攙了起來。

胡炭被他連捧帶勸的,心中頗覺感激,只想:“這人也是條真漢子,值得一交。”在踏入趙家莊之前,姑侄在江湖上絕無交遊,跟眼前這些人都是素昧平生,料想自己身上也沒什麼值得別人算計的地方,所以這郭步雄這般客氣對待自己,該當不是懷有什麼難以見人的用心。

胡炭放下了戒心,當然,不是全部,小童知道把後背心交付與人帶來的危險,不是至親之人,他決不會把信任全部交出去的。他向郭步雄說道:“謝謝郭前輩誇獎,救命之恩,胡炭會記在心裡,日後郭前輩有什麼差遣,請不要客氣,我能力雖小,也一定盡心竭力去辦。”他這話說得就比對雷大膽實在多了,語氣不是畢恭畢敬,態度卻嚴肅,一副認真的樣子與他稚氣的臉頗不相稱。

郭步雄拱手微笑:“小胡兄弟客氣了。”

“這個……小胡兄弟,”等兩人禮見已畢,凌飛才再度發話說道,他聽了胡炭跟雷閎郭步雄的兩番對答,已經意識到眼前的小童不是平常的九歲孩子,此童的閱歷經驗無疑已經遠超同齡人,再用跟小孩子對話的語氣只怕會誤了大事,所以趕緊改了稱呼。“本來你受了重傷,該當讓你好好休息才是,但是眼下有一件萬分著急之事,非你不能解決,所以我們只能委屈你了,跟你商量辦法。等這事處理之後,我們會把你當成貴客,讓你好好休息十天。”

“跟我商量辦法?”胡炭可想不到自己竟是這樣受人重視,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三面座客臉上轉來轉去,想要找出讓群豪前倨後恭的原因,小童膽兒肥,臉又大,看人就像看著草木垛子一般,全不見一點顧忌,見人目光射來,便也直通通的對望過去,倒把一眾幫派首領看得不好意思,紛紛斜目避讓,或是垂下眼簾,借輕聲咳嗽掩飾過去。

“跟我有什麼好商量的?”小童在心裡想,飛快地把在趙家莊所遇到之事拼接聯絡起來,“金角麒麟出事了?還是玉女峰出了問題?難道是蠱蟲?我一個小孩子能幫他們作什麼?說事後把我當貴客,難道要跟我借錢?不對啊,現放著這麼大的一座莊子,哪還用跟我借錢?難道讓我背黑鍋去找奇案司伏法?也不對,要是讓我背黑鍋,我也當不了十天貴客了,我身上還有什麼好處讓他們……咦?咦!啊唷!是了!”胡炭瞬間明白了!

定神符!

除此之外,再無他事。

小童的心思何等機敏,從醒轉過來開始,就已經從手臂上完全癒合的傷口和口裡殘留的符水味道判斷出這正是定神符的功效。再聯想起群豪忽然變得客氣的態度,凌飛要與他商量的說法,不難想象這一幕正是愈傷極速的定神符的功勞。他猜測,要麼是躺在後院的金角麒麟十二人傷勢有了變化,要麼就是自己昏睡的那段時間裡又有人受傷了。而眼前這些人看見自己定神符的神效之後,便想求自己把符咒送給他們救人。想必剛才秦蘇給他療傷之時,定是被人看見了,進而引起千人圍觀,惹起轟動。不過少年還是有些疑惑,現放著兩個神醫不用,卻來求他這個剛剛與眾為敵的小孩?難道姑姑口中說的兩個神醫如此不濟麼?連這樣的傷者都救不活。

胡炭心思活絡,知一而推三,所料之事雖未中,卻已不遠了。他並不曾聽秦蘇提過定神符可治蠱毒的故事,所以想不到這一節。只道這式習自《大元煉真經》的符法可以驅毒療傷,是行走江湖時方便之極的妙藥,他卻萬萬料不到,定神符竟還有如此驚人的用法!

好在這時,秦蘇在他身後輕輕揭了疑題:“定神符可以醫治蠱蟲,你爹爹以前治過的,道長聽說後,希望你畫符救大家的性命。”又悄悄說道:“道長先前跟我討要身上的二百多張定神符,我沒給他們,說符咒是你畫的,須問問你的意見。”

“原來如此!”胡炭精神一振。

他剛才擔了半天心事,卻沒料想原來卻是這個狀況。

哈哈!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沒想到運道竟然轉換得如此之快!

我挽強弓,向滿庭麋鹿,我持長鞭,驅一地牛羊!胡炭意氣風發,現在群豪人人有求於他,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哈哈!哈哈!痛快!痛快之極!剛剛還是千人之敵,現在卻已經變成他們的救星了,這利市若不好好用起來,豈不正如錯失金堆於過路,掉落肥肉於就口?爹爹在地下知道,也一定會罵他不可救藥的,胡炭心中欣喜,暗想:不行!這個算盤可得好好撥拉撥拉,今天要大大開張了!

座中群雄心憂疾病,沒幾人認真去揣摩胡炭的心思。不過小童的一番表情變化,又怎能瞞得住章節道人的眼睛。眼見著胡炭聽見秦蘇說話後,突然間眼睛一亮,一對黑白珠子在眼眶裡轉的幾乎要飛落出來,在“利”字上打滾了一輩子的章節頓感大事不好,他連忙阻住了凌飛想要說出的正事,道:“凌飛道兄,你這件事且不用著急,小胡兄弟傷勢未愈,行動起來也還不大方便,不如等一等再說吧,讓我先跟他說說話。”

凌飛疑惑的看著他,卻見章節正不住的給自己使眼色,心知其中必有文章,當時點點頭,頓住了話語。

章節道:“小胡兄弟,剛才白掌門已經把你的身世都告訴我們了,不過我還有些疑惑,瞧你的功法,似乎不全是玉女峰一派的,應該不是秦姑娘教的吧,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功法到底從哪裡來的?你有師傅麼?”

“你是誰?”胡炭不答他的話,卻問道,一邊仔細端詳著這個發話的道人,見章節黑黑瘦瘦的,穿一身半舊道袍,坐在凌飛身邊毫不起眼,一張臉上皮多肉少,繃緊得幾乎找不到皺紋,細鼻,尖耳,稀發,薄唇,唇邊飛著兩撇細細的蠅須,黑得如同抹油一般,頜下兩三莖秋茅胡,一根比一根萎縮,如果只看這些面相,便覺此人油滑刁鑽,當是穿窬鼠竊之輩,不可靠之極,只貴在他的一雙眼睛,清澈如水,黑白分明,碌碌轉動之際,卻不夾有絲毫猥瑣奸鄙,顯得磊落光明,與他其餘的零件殊不相稱。

章節微微一笑,道:“老道的道號叫章節,立早章,草即節,有個沒什麼油水的小道觀叫貞德觀,只怕你沒聽說過。”

“哦,原來是章節道長,久仰久仰。”胡炭虛弱的笑了一下,拱手說道,“章節道長名滿江湖,天下英雄人人欽佩,誰會沒聽說過?提起道長之名,誰都會提起大拇指,誇一聲“真英雄!”,只可惜我年紀還小,不大聽說江湖掌故,所以也不怎麼知道道長的英雄往事。”

座中群豪聽見他揶揄章節,有幾人忍不住側臉微笑起來。連青葉門主葉蘅和宏德法師都翹起唇角,暗想:“這小鬼頭當真難纏。”小童的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不明就裡的人很可能被繞了進去,誰知其實全是廢話,既說久仰章節之名,便該知章節的英雄事跡,哪知小童卻又轉口說自己年紀小,未聞傳說,既然如此,他又何知章節名滿江湖?又何知章節讓天下英雄欽佩?

章節當然也聽出了胡炭在胡說八道,卻不以為忤,也拱手笑道:“客氣客氣,慚愧慚愧,沒好處啊!虛名而已。再說了,老道的這點名聲,跟別人說說還可以驕傲一下,跟你小胡兄弟就沒法比了,你今日大鬧趙家莊,威風得很啊,不用幾天就要傳得天下皆知,唉!好處很多!好處很多!沒法比,你今年還不到十歲吧?老道我在三十一歲才開始有一點點名氣,你只不過十歲就已經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算是歷來江湖成名最早的人了,誰還敢在你面前談名氣。”

胡炭呲牙笑了一下,說道:“是嗎?那我可不敢當。要是道長說的是真事,我可得好好算計一下了,都說名利相隨,有名者就有利,卻不知我這點名氣能換來多少銀子?”

章節在肚中暗笑,這小鬼頭果然提出要好處了。

胡炭正邪未辨,取向不明,章節心中其實是頗有憂慮的。他攔住凌飛的話頭,便是為了此事,庭中群豪此時身陷危局,而胡炭正是唯一救星,此事萬萬不可有失,胡炭要是只索要錢財金銀,這還好說,最怕他以此要挾,讓眾人答應一些難以接受的條件,那就糟糕了。

當下聽見胡炭說話,便說道:“以你的資質,要是一心求索銀子,這滿庭眾人,估計沒一個能夠趕得上你的,我可以斷言,你要是去經商,不出二十年,必可致敵國之富。你說的有名就有利,這話是不錯的,不過名氣倒不能直接化作銀子,一般而言,天下得其名者必有符名之實,人人靠本事掙錢,你現在就有一個發財的手段啊,剛才秦姑娘給你治傷,咱們都瞧見了,定神符用來治傷很不錯,聽劉大俠說此符也有點壓制蠱蟲的功效,只不知實效如何,我想請你幫我們畫上一些試試,你可以開出價來,只要別太高就行,咱們可比不得行商大賈,帶有大批銀子在身上。”道人聽胡炭提起銀子,豈有不趁勢下刀之理,一番說辭,只盼能把胡炭牽引到求財路上走去,一旦胡炭答應以符換錢,那就簡單多了,道人的話裡又已經埋下絆索,避重就輕,只說讓胡炭畫來試試,也不說定神符有沒有效果,好讓小童在開價時,不至於獅子大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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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胡炭卻竟然不受套。他早從凌飛之前的話裡知道了定神符的分量,又怎會輕易讓章節繞進圈裡去,等章節說完,眨了眨眼睛,說道:“換銀子嗎?哪倒不用著急,說起來三五千金,我還不怎麼放在心上,我只不知道,定神符原來還有解除蠱蟲的功效。”

章節心中微微一滯,這小鬼居然並不中伏,這可有些不妙。他慌忙說道:“還只是聽說,也不知是真是假。”

胡炭道:“從哪裡聽說的,剛才我聽是從劉大俠那裡知道的,卻不知哪位是劉大俠?怎麼會知道定神符?”

秦蘇嘴唇嚅動,正要跟胡炭說起胡不為從前與劉振麾結識的往事,哪知章節快她一步,捻鬚先問道:“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們,定神符是從哪裡學來的?這個符咒之前在江湖上從來沒有聽說過,卻不意想,治傷如此神奇。”

秦蘇聽問,趕緊把之前想說的話語全咽入肚中,拉了一下胡炭的衣角,示意他萬不可將《大元煉真經》的事當眾說出來,懷璧其罪,這是千古來一直不變的致禍之由,要是讓這麼多人聽說二人身上懷有寶書,必定又招來一番血腥爭奪。

胡炭怎會不知秦蘇心中的擔憂,卻又明知秦蘇背後的一番動作,瞞不住眾人的眼睛,當下念頭急轉,故意說道:“姑姑你也不要擔心,這有什麼好隱瞞的,我爹爹被人陷害,名聲不佳,難道我會不知道麼?只是功法無罪,眾位前輩都是識情知理的,他們不會因此為難我們的。”轉向章節說道:“是這樣吧,道長?我爹爹是聖手小青龍,想來諸位都知道了。我年紀小,不知道爹爹當初犯了什麼錯,以致讓眾位前輩這麼憎厭,但我這定神符就是爹爹教給我的,這該不是邪法吧?”

章節瞅了他一眼,嗯的一聲,道:“術法本身哪有什麼罪過?只在用者不同而已,之所以分出正邪,分善惡,就是因修習者的作為而分,只要不是用來害人,都是好功法。”

胡炭假意嘆息,又不住點頭:“那我就放心了。唉,其實我爹爹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只是沒有道長說的這麼透徹,這麼有道理。我爹爹以前總說:胸中有正氣,符紙才可言。這定神符本來就是療傷之用,和別的符咒不一樣,要是心術不正,慾念太多,畫出來的符咒就沒有效果,爹爹總說,制符要以濟人之危為先,萬不可以此圖財求利……”

“嗤!”,胡炭還待大肆杜撰胡不為的悲天憫人情懷,哪知便在這時,聽見左邊座中有人冷笑了一聲,眾人轉目去看,卻見是個滿面冷峻的中年漢子,正斜著眼睛望向他處,一副譏誚表情。有人識得此人是峽州三疊劍的掌門蔣超,據傳他的兩個徒兒在陽城被胡不為所殺,數年來一直耿介心中。

胡炭看了他一眼,假裝沒聽見,繼續說道:“我爹爹說,當初他是從一位前輩手上學到的定神符,定神符療傷很有效驗,如果用來賣錢,當然很容易積聚財富,但我爹爹告訴我,方今天下動亂,流民失所,大宋國內也是十室九貧,普通百姓連求一餐飽飯都很困難,哪有錢財來買符?所以我爹爹從來不把定神符當成奇貨高價售賣,我也不敢違背爹爹的教導。”

“當真菩薩心腸!”蔣超聽到此處,終於忍不住又出言譏刺道。凌飛和章節都是眉頭一皺,胡炭也是面露慍色。

好在五花娘子在這時接過了話,問道:“你爹爹從一位前輩那裡學到的……卻不知是哪位前輩?你爹爹跟你提起過麼?”

胡炭定了定神,搖搖頭道:“沒有,那都是好幾十年前的事了。我爹爹怕也記不起來了。”

無花娘子和續脈頭陀聞言均皺眉,都各自苦思,幾十年前江湖上成名的醫官聖手寥寥,到底會是誰,為何如此垂青於胡不為和胡炭二人?兩個醫師早在之前就知道胡炭身上的靈氣有古怪,而從胡炭話中推斷,可能是這位神秘的前輩將一門神奇功法傳了下來。只是為何只傳給胡家父子,江湖上並不見有別人學會,這卻讓人摸不著頭腦。

“那你爹爹有沒有跟你說過這位前輩的形貌?”

“形貌麼?”胡炭眼珠一轉,惡作劇之念突然大盛,滿懷心思,只想要編個超級嚇人、超級詭異的形象出來,恐嚇群雄,可是餘光一瞥間,見兩個醫師都專注的看著自己,目光慈和,憫光隱隱,不知怎麼竟然念頭頓遏,有些不忍心騙這兩人,停了停,只搖頭道:“我也忘了,可能爹爹跟我說過吧,可只是那時我年紀太小,沒有記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