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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採花賊徐檀兮小姐

露營的目的地在江園,離南城市區有兩個半小時的車程。

大巴一停下,徐檀兮就醒了。

她靠在戎黎身上,眼睛睜開了幾秒,又合上了:“到了嗎?”

剛睡醒,她聲音很軟。

“到了。”戎黎撫平她被壓彎的頭髮,“還困不困?”

她把臉靠在他手臂上,閉著眼蹭了蹭。

戎黎碰了碰她手背,有些涼,他把蓋在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些:“我去搭帳篷,你再睡會兒。”

“不睡了。”

她看了看窗外夕陽,坐好,把毯子收起來、疊整齊。

夕陽在西邊,在戎黎的臉上,在他懷裡的小家夥身上。

“關關。”

“關關。”

戎黎推了推,戎關關才醒來,伸了個懶腰,睡得通紅通紅的小臉在戎黎懷裡拱來拱去,哼哼唧唧了一頓,就是不睜開眼睛。

“起來,別睡了。”

戎黎直接把戎關關拎下了車,然後戎關關的瞌睡蟲死掉了。

“哇!”

安然護士被大自然的作品驚到了:“這裡好美啊!”

是很美。

夕陽懸掛在地平線,鋪了一層橘色,越往上顏色越淺,到了頂端,雲霞與湛藍色的天融在了一起,幾朵白雲點綴,像水彩潑出來的一幅畫,有濃烈的紅,有淺淡的藍。

望江水很安靜,透綠透綠的,夕陽把一輪倒影嵌在裡面,遠處蔥翠的樹和高低跌宕的山,高高的山巒上,一條瀑布從九天而來,連著望江與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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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一吹,波瀾乍起,綠色的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遠處的百步臺階上面開著各種顏色的花,大片大片的虎刺梅迎風招搖。

“杳杳。”秦昭裡心思也讓花海給勾去了,“走,拍照去。”

徐檀兮看向戎黎。

他把圍巾給她戴上:“去玩吧,我搭帳篷。”

天上蒼鷺在飛,地上人兒在追,熱熱鬧鬧,嬉嬉笑笑。

這是消化內科的佟醫生一家。

帳篷已經搭好了,佟醫生的妻子是急診科的護士,姓聞。

“老公,佳佳的奶粉呢?”

佟醫生在帳篷外面抱著四歲的女兒在帳篷外面:“不是在揹包裡嗎?”

聞護士一通找:“哪呢?”

“我來找。”

佟醫生把女兒放地上,包拿過去,裡面的東西整個倒出來:“誒,怎麼不在?”

聞護士是個暴脾氣,衝丈夫吼:“你個缺心眼兒,你沒拿!”

“我記得——”

佟醫生狡辯的話還沒說完,招來妻子一腳:“記得你個頭!死開,看都不想看你!”

佟醫生摸了摸鼻子,不敢吭聲。

隔壁兩頂藍色的帳篷分別是普外科的蔣主任和腫瘤科的沈主任家的。

他們二人是大學同學。

沈主任揹著魚竿吆喝:“老蔣,釣魚去不?”

蔣主任從旅行包裡掏出他的小桶:“走走走!”

兩人的妻子也都認識。

“這倆真是……”蔣主任的妻子何氏搖頭失笑,“一休假就釣魚,來露營還去釣魚,也不嫌膩。”

沈主任的妻子魏氏接話:“可不是嘛,隔三差五地往家裡買魚竿,說都說不聽,煩死個人。”

兩位婦人坐在帳篷外面的墊子上,你一言我一語地“數落”家裡的丈夫。

“對了,”魏氏突然想起來,“我聽老沈說你給你萍萍找個補習班,怎麼樣?有效果嗎?”

何氏說:“多少有點吧,上週月考進步了幾名。”

兩家的孩子都念高二,在同一所高中。

“補習班老師的號碼你有沒?我問問看還收不收人,要是還收人,我就把我家川子也送去,省得他一到週末就打遊戲。”

“我微信給你。”

話題又從丈夫談到了孩子。

再往前,是麻醉科夏醫生家的帳篷。

“彤彤,別玩了,快過來寫作業。”

夏醫生的妻子林氏是一位全職太太,肚子裡懷著二胎,前頭生的是女兒,九歲了,念小學四年級。

“我再玩會兒。”女孩在帳篷外面應。

林氏從帳篷裡出來,催她快點:“待會兒該天黑了。”

蘇醫生把泡著枸杞的保溫杯掏出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讓她玩會兒唄。”

“爸爸萬歲!”

女孩在夕陽下奔跑,遠遠地衝父親比了個心。

林氏看著父女倆好氣又好笑:“你就慣吧你,下次家長會你自個兒去,她那成績,我才不去丟人。”

蘇醫生家前面還有幾頂帳篷,這次露營一共發了十七頂帳篷,也不全是帶家人,也有帶閨蜜的,還有帶男朋友的。

安然就把他的程式設計師男朋友帶來了。

年輕人啊,一到景點先幹兩件事,尿尿和拍照。

安然從洗手間回來,把男朋友拖到臺階上面:“你給我拍遠景,要把後面的花都拍到。”

望江岸邊的草地往上,是長長的臺階,臺階兩旁和最頂上栽種了各種花花草草,為了觀賞性,大部分是四季常開的花。

“可以可以。”程式設計師男朋友把手機拿出來,像模像樣地給女朋友找角度。

安然衝手機鏡頭比了心,保持微笑十秒之後:“拍了嗎?”

“拍了,好幾張呢。”

她興沖沖地跑過去看:“給我看看。”看完,臉上的笑容消失,“靠,你拍的什麼鬼。”

程式設計師男朋友翻了兩張,覺得沒問題:“花都拍到了啊。”

安然翻了白眼:“我是讓你拍花嗎?我讓你拍我!你把我拍得醜死了!”

“不是挺好看的嘛。”

“哪裡好看了,腿拍得又短又粗。”

程式設計師男朋友完全沒有求生欲:“這哪能怪我,你腿就長這樣啊。”

“滾!”

“哦,那我去打遊戲了。”

“……”

江邊圍了護欄,護欄外面有人工沙灘。

兩顆小豆芽菜正在那裡玩沙子。

佟醫生家四歲的女兒佳佳梳著兩根羊角辮:“關關哥哥,這是什麼呀?”

就是一堆沙子,用水糊了形狀。

戎關關把滿手的沙子擦在衣服上:“這是霸王龍。”

霸王龍是一坨溼乎乎的沙子。

佳佳又指另一堆沙子:“這個呢?”

“這是三角龍。”

三角龍也是一坨溼乎乎的沙子。

“那這個呢?”

“這是翼龍。”

翼龍也是一坨溼乎乎的沙子。

“還有這個。”

“這是鯊齒龍。”

鯊齒龍也是一坨溼乎乎的沙子。

關關豎起大拇指:“關關哥哥,你好棒。”

戎關關咧嘴一笑:“嘿嘿。”

徐檀兮和秦昭裡拍照去了,還沒回來。

姜灼一個人搭好了兩頂帳篷,找了塊石頭,擦乾淨後坐下,等秦昭裡回來。

他等來了秦昭裡的電話。

“你幫我把包拿來。”

“你在哪?”

“你沿著臺階往上走,再左拐,一直直行就能看見一個紅房子,我在房子裡。”

姜灼去她的帳篷裡拿了包出來:“你怎麼在那?”

不知道是誰惹她了,語氣聽起來不高興:“你別管,快幫我把包拿來。”

“我現在過去,你等一下。”

姜灼掛了電話,去給秦昭裡送包。

正好,徐檀兮回來了:“姜先生,你是去給找昭裡嗎?”

姜灼說是。

徐檀兮沒說別的,指了一下路,說在紅房子裡。

戎黎過來:“怎麼你一個人回來了?”

“昭裡被扣下了。”

她臉有些紅,出了汗,戎黎把她的圍巾解下來:“她幹嘛了?”

“她採了路邊的虎刺梅,被工作人員看到了,工作人員讓她罰錢,一朵一百塊,只收現金。”

“帕子給我。”

徐檀兮把手帕給他。

他給她擦了擦汗:“誰讓她採路邊的野花,怎麼不跟你學學——”

話還沒說完呢。

徐檀兮從口袋裡掏出一朵虎刺梅來,做錯了事,耷拉著頭,又羞又窘:“先生,我也採了。”

“……”

一定是跟著秦昭裡學壞了。

戎黎是雙標狗,當然不會責怪自己女朋友:“不錯,花挺好看的。”

徐檀兮是回來拿錢的:“你帶現金了嗎?”

戎黎問:“你採了幾朵?”

“一朵。”

是秦昭裡說,讓她銜著花拍照,她便採了一朵虎刺梅。

秦昭裡說不夠,讓她多采一點,她不好意思,秦昭裡就幫她採,江園的管理員就在這時候來了,她條件反射地把手裡那朵虎刺梅藏進了兜裡,秦昭裡卻被抓了個正著……

戎黎把徐檀兮手裡那朵虎刺梅別在了她領口的毛衣上:“你在這兒看著關關,我去給你交罰金。”

“好。”

這時,瞿護士急急忙忙跑來:“徐醫生,徐醫生!”

戎黎又折回來了。

徐檀兮詢問:“怎麼了?”

“我剛剛在望江對面,聽岸上的人說旅遊船翻了,附近的搜救隊已經到了,但救護車還沒來。”

別人的死活跟他們有什麼關係?這是戎黎當時的第一想法。

徐檀兮跟他是不一樣的人。

“護士長,”徐檀兮把蘇梅梅叫過來,“你通知下去,讓大家準備救援。”

“好的,徐醫生。”

蘇梅梅用擴音器通知了大家。

“你看著佳佳,我去。”

佟醫生帶上急救箱走了,女兒的奶粉忘了帶,急救箱倒沒忘,出門在外都會帶著。

“老婆給我看一下魚。”

蔣主任扔下了他心愛的魚竿。

“我過去了。”

夏醫生一把鬥地主還沒打完。

妻子在後頭喊:“彤彤爸,當心著點。”

“啊啊啊,煩死!”安然一邊抱怨,一邊把所有救急可能用到的東西都捎上,“好不容易出來玩一次,還要工作!”

程式設計師男朋友也不打遊戲了,看著女朋友邊戴口罩邊往事故現場跑,笨拙又可愛。

他們有的人是父母,有的人是子女,有柴米油鹽,有日常生活,也有家中瑣碎,他們是醫護人員,一群不普通又很普通的、可愛的人。

“我陪你去。”戎黎說。

“江邊雖然有圍欄,但小孩還是要看著。”徐檀兮把領口的花摘了,放在戎黎手裡,“你在這兒看著關關,我馬上回來。”

“注意安全,離水遠一點。”

“好。”

徐檀兮走了。

戎黎看了看掌心的虎刺梅,忽然明白了,他的共情障礙並沒有好,是他的意識在假裝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如果沒牽扯到徐檀兮,如果沒第一時間從徐檀兮那裡得到情緒反應,那麼對於別人的不幸,他還是不痛不癢。

沒關係。

如果是意識在偽裝,那他就一直裝好了,是人是鬼都不要緊,徐檀兮要就行。

熱鬧的江邊在徐檀兮他們走後變得安靜了,小孩也乖巧了。

大概過了二十來分鐘,他們回來了。

佟醫生的妻子拉著丈夫問:“都回來了吧?”

佟醫生膝蓋都溼了,是剛剛跪在地上給人心臟復甦弄溼的:“都回來了。”

“救援呢?”

佟醫生彎下腰揉了揉膝蓋:“搜救隊把人都打撈上來了,水是喝了不少,所幸命都還在。”

“命還在就好。”

一共去了二十幾個人,回來都溼淋淋的。

蘇梅梅趕緊讓人把篝火點起來,讓大家都烤烤火:“都餓了吧,小林,去把燒烤的東西搬下來。另外秦總請客,點了醉鮮樓的外賣,再有半個小時就能送到。”

安然擰了一把袖子上的水,笑得沒心沒肺:“秦總大氣!”

夕陽已經徹底落下去了,砰了一聲,篝火點著了,天空、山巒、望江都因為昏暗而變得模糊,圍著篝火的一群人被火光照亮了。

“戎關關,過來。”

戎關關在看篝火呢:“怎麼了,哥哥?”

戎黎把他拎到帳篷外面的墊子上:“你坐這,不要亂跑。”

“哦。”

他老實巴交地坐著,看著哥哥把徐姐姐帶進了帳篷。

“冷不冷?”

“手僵了。”

徐檀兮的袖子都溼了。

戎黎幫她把袖子卷起來,墊了紙進去,捂著她的手,親了親,又親了親,然後抓著放進自己衣服裡:“辛苦了,徐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