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接待室中，氣氛彷彿有些沉凝了下來。
在場的人都面面相覷著。
無論如何，林曉問出的這個問題，就像是在潑他們冷水一樣，如同他們平常申請經費的時候，稽核人員質疑他們的專案是否有意義一樣。
當然，面對稽核人員，對於他們這些研究者來說還可以拿出一篇一百多頁的論證論文來搪塞過去，只不過面對林曉，在場的人可不覺得他們還能搪塞過去了。
所以他們的心中也稍微有些惱火，問其他問題不好，幹嘛要問這個問題？
這讓他們怎麼回答？
也幸好現在接待室中都是等離子體所的高層，不然的話，到時候怕是得傳出一個訊息：林院士對可控核聚變保持悲觀態度。
然後他們指不定經費就得被砍了。
而李剛也是微微一愣，沒想到林曉會直接問出這種問題，不過隨後他笑了笑，在別人都以為他會否認的時候，他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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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院士也不愧是林院士，一語中的啊。”
旁邊的宋濤大概也沒想到李剛會如此乾脆地承認了，不由說了一聲：“李院士……”
但李剛卻只是伸出了手，制止了宋濤繼續說下去。
“宋所長，我邀請林院士過來，是為了解決問題來的，如果連咱們的問題都不告訴林院士的話，那還怎麼解決問題呢？而且林院士本身也是所長，相信也理解咱們，不會說出去，影響咱們經費的。”
聽到李剛也這麼說了，宋濤也只好點點頭，不再多說。
而林曉則微笑著點點頭，露出欣賞之意，學術界就是這樣，經費基本都掌握在不搞學術的人身上，而為了申請經費，學術界的研究人員們也就為了搞經費而處心積慮，從某一方面來說，也算是制約了學術界的正常發展，不過李剛，現在顯然就是把經費這件事情拋之腦後，要和他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不過嘛……
雖然作為一個研究所的所長，不過他還真不知道缺經費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也就是說，嗯……他還是有些理解不了的。
當然，這句話就不用說了，免得傷了和氣。
於是他笑著說道：“那麼，李院士，現在可以說了吧？”
李剛點點頭，隨後也又嘆了口氣，說道：“確實和林院士你問的問題一樣，有時候我也會這麼想，我們真的能夠成功嗎？我們當前能夠研發出來的材料，不管是鎢合金，還是鉭合金，在面對核聚變那可怕的溫度時，最終都會變得坑坑窪窪起來。”
“甚至我也很多次聽別人說，我們總是強調等離子體流難以控制的問題，並且說中子的問題不是最主要的問題，其實只是因為前者是理論上可以實現控制的問題，但後者是理論上我們根本無法解決的問題。”
“也就是說，我們之前的那些成果，也基本上都是為了騙……嗯，委婉點，就是為了保證經費能夠申請下來而已。”
“畢竟我們等離子體所這麼多人要養，所以也就不斷地堅持下去啊。”
“但是，我也確實一直在想著，需要什麼樣的方法，才能解決這個材料上的問題，只可惜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想出來，這材料上面的問題啊，一直都是個老大難。”
李剛嘆了口氣，臉上頗有些無奈。
現在他們的研究，基本上都是往如何控制等離子體流的問題上靠近，至於中子輻照的問題，現在誰都不敢，碰就是直面中子這個根本不受任何控制的東西。
所以說人人都不喜歡中間派，對於他們這些科研人員來說也是，中子就是這個令他們都無比討厭的中間派，既不帶正電也不帶負電，根本就沒有辦法控制，反倒還一直給他們添麻煩。
林曉點了點頭，“嗯，的確如此。”
“前些天我也簡單計算了一下，1.5億K下的中子去轟擊化學鍵的話，哪怕是當前最強的化學鍵，也很難承受的住這種轟擊，就更不用說嬗變了。”
“材料必須要面臨至少為100dpa的輻照損傷，如果不能抵擋的住這種級別的輻照損傷的話，我們基本上就不用想著去實現核聚變了。”
“所以，我現在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我們這些普通的靠原子之間電磁相互作用力連接起來的材料，一定不可能實現可控核聚變，因此，我們必須改變材料設計的思路。”
林曉如此斷定的話語，直接讓在場的人都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之前林曉的問題，也只是否決了普通材料而已，至於非普通材料指的都是什麼，那就覆蓋範圍大了。
然而，林曉現在卻是直接否定了基於電磁相互作用力而形成的材料，這頓時讓他們都有一種茫然感。
儘管他們在研究的過程中，早就預料到過這種可能，但是他們卻也總不能就這樣不研究了，該研究的還是得研究，說不定哪天，就讓他們找到了這樣的材料呢？
只不過，林曉現在的話，卻無疑撕開了這個遮羞布，讓他們此時此刻，不得不直面事實了。
而李剛看著林曉的目光，沉默片刻後，問道：“那……林院士，你是否有什麼想法了？”
林曉說道：“電磁相互作用力抵抗不了中子這種代表了強相互作用力的力，那麼，我們何不嘗試著去用強相互作用力的材料呢？”
“強相互作用力材料？”
眾人一愣。
李剛不由笑道：“林院士，不會想說的是那本科幻小說吧？”
“雖然強相互作用力材料確實是一個在遙遠的未來確實有可能實現的材料，但是在實現難度上，可能要比我們的可控核聚變，更難吧？”
林曉點點頭，笑著道：“確實是這樣，這可能要更難一些。”
“不過，如果是從其他方面來實現呢？”
“從其他方面？”
李剛，以及周圍的人都不由疑惑起來。
這位搞出了常溫超導體的人，現在莫非又有什麼奇思妙想了嗎？
不過，林曉並沒有直接開口回答，而是抬起了頭，看了看周圍，最後問道：“請問一下，有沒有草稿紙和筆？”
旁邊的宋濤立馬說道：“有的有的，隔壁就有一個辦公室，去哪拿就行。”
而後他給旁邊的人示意了一下，這個人便迅速地出了接待室，去隔壁拿了草稿紙和筆過來，放在了林曉的面前。
接著，眾人便都將目光投向了林曉，想看看這位大佬，要給他們展現出什麼東西來。
而林曉接過了筆後，便開始寫了起來。
過年期間，他可並不是一直閒著，而是也將一部分時間，投入到了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上面來，已然有了一些初步的思路，雖然不知道正不正確，但至少也指引了一個模糊的方向，而方向，顯然是最重要的。
於是很快，眾人便見到林曉首先在草稿紙上畫出了一個圖。
看著這個圖，李剛皺起了眉頭：“這是……原子核-核外電子-原子核圖，林院士，你想表示什麼？”
而林曉沒有說話，只是在這個圖旁邊寫起了數學式子。
看著這一個個數學式子，在場的人也更加疑惑了。
“這是電磁相互作用力和弱相互作用力的關係？”
“這個好像是……楊-米爾斯方程的質量間隙問題陳述？”
“還有這個是……強相互作用力和電磁相互作用力……啊？這是要嘗試統一強力和電磁力？”
眾人都是一驚。
林曉現在，竟然是想要統一電磁相互作用力和強相互作用力？
大一統理論？
到現在為止，人類尚且只統一了弱相互作用力和電磁相互作用力，但是對於強相互作用力還是有些束手無策，就更不用說那虛無縹緲的引力了。
結果林曉卻想要挑戰這個方向的難題了？
而寫到了這裡，林曉也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筆。
拍了拍手，說道：“大概就是這樣了，現在，我有一種感覺，只要統一了電磁相互作用力和強相互作用力，我們就能夠讓電磁相互作用力作為中繼，實現對強相互作用力的利用了。”
聽到林曉的話，在場的人頓時都目瞪口呆起來。
統一電磁相互作用力和強相互作用力，然後解決他們現在所面臨的材料問題？
這真是……
一個無比瘋狂的舉動！
但是看著林曉那絲毫沒有對困難擔心的表情，相反還一臉輕鬆的樣子，他們總算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創造過的奇蹟，似乎也不怎麼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