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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又開始走神

讓二牛離開的方式,比較費周折。但我的日常生活,卻平靜如水。

在近期的大部分時間裡,我顯得無事可幹。對於一個擁有潛在英雄情結的人來說,平庸最是折磨人。妍子從一個略顯刁鑽的小太妹,已然變成了一個偶爾調皮的孕婦。我從一個不管是崇高還是卑鄙的孤獨者,變成了一個貌似富有且平庸的所謂人生贏家。家庭的日常是慢刀子殺人,無法平復這因長久漂泊而不確定的心。

我有時反思自己,我究竟是因為不確定的漂泊養成了我對平靜生活的難以容忍,還是因為自己就是喜歡這種生活的不確定性。

我時常想起那次戛然而止的旅行,在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尤其是回望終南山頂時那充滿神性的霞光,那個吹口琴的中年女性的神秘和淡定。我也時常想起敦煌沙洲那孤獨的老劉的堅守,為了並不存在的想象中的家庭。我想起那次在烏魯木齊的突然分別,以及分別後各種命運的不可預測性。

當大量的突然事件堆積在一個事件中時,你總有種衝動,想尋找其中的必然性。我是學過周易的,我知道宇宙肯定在按某種規律執行。儘管如今生活安定、富足、閒適,但不可能抹殺我對命運規律的好奇心。

我有時在想,自己預測的水平如果量化後,以70%來計算,那麼董先生就是90%了,但是,他也沒能參透人生。從他的結果來看,他彷彿有某種預知,但仍然阻止不了不幸的發生。我想起了馬克思的墓誌銘:哲學家們在努力地解釋世界,但關鍵是改變世界。我不能,董先生也不能。

有時,我在露臺喝茶,假裝享受這種平靜。彷彿披上堅固的鎧甲,可以安全地渡過餘生。我知道這是個假象,但暫時陶醉於此,貌似可以安定此心。

這個心卻是如此難以安定,一個夢或者一個偶爾的走神,就會讓你知道,假的東西是不堪一擊的,情緒的漏洞,充滿了我的全身。

這天,照例我的生活規律。上午到廠子轉轉,沒什麼事,中午回家吃飯,午覺後,妍子和我說幾句話就下樓了,我一個人在露臺上喝茶。

茶是妍子泡好的,是我喜歡的型別;躺椅的角度是我自己調好的,是我喜歡的高度;臺子上的花草也是自己挑選並親自擺放上去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一切都是那麼固定。甚至無法容忍某片蘭草的葉子,葉尖變黃;甚至要剔除杯子中的某片茶葉,它沒有表現出一旗一槍。對細節的極致追求,不是要求完美,而是習慣潔癖,或者說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買了全套的二十四史,如果你要問它有多少的話,我告訴你,它剛好句佔滿我那一面牆的書架。我有錢,且識字,所以,我假裝是個高階的專業的有情懷的有追求的文化人。笑話,我不是文化人還有誰是文化人,我學過易經。

但這些都哄不了我自己,與其說是我在裝給別人看,不如說是裝給自己看。我在以文化人包裝給自己的生命賦能,我嘗到了一種滋味: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有人說虛偽是人類的本質,我並不這麼看。但是粉飾是每個人都有的習慣。人們喜歡給任何事情賦予某種並不存在的意義,最喜歡粉飾純粹的生理過程:歌頌情慾並昇華其為基本的人類感情,把它叫做愛情。

我想起在部隊的一個事。當時我們中隊要申報先進中隊,茲事體大,指導員組織寫手編材料,我有幸成為其中之一,因為我是大學生。在統稿時,指導員發表了重要講話:文章要分三部分,一頭一尾叫戴帽穿靴,中間講故事。戴帽必須賦予偉大意義,表示動機不凡。穿靴必須提示偉大啟迪,響應開頭偉大意義,表示效果良好。中間的故事,必須插入人情,以巧以怪取勝。如果故事本身平淡,就加入思想過程、心理過程,此事不怕沒根據,你想的什麼,自己也找不出原因。我當時聽了,如沐春風,指導員不愧是西安政治學院畢業,他透析了官樣文章的精髓,他也看穿了領導們不甘寂寞的內心。

如果現實實在太平凡,那你就看書吧。這麼多不甘平庸的靈魂,就是寫書的才子們,本來手無縛雞之力,卻表現出一番指點江山的樣子。

剛日讀經,柔日讀史。很講究,是吧?自己跟自己扯蛋,自己跟自己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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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不理他們那一套。經,我很少讀,費腦殼。史,我天天看,看故事。

我也不是整本地依順序讀,太費事。我亂抽,跳著看,床頭如果是明史,書桌上也許是漢書,茶几上偶爾也擺一本宋史,隨意打亂時間順序的好處是:你彷彿覺得自己在改造歷史,有一種江山盡在把握的假象。

一個未經系統訓練的愛好者,在專業領域要想出點新意,必須搞些旁門左道的東西。比如我,就貌似在發現奇怪規律的過程中,自嗨了一把。比如看明史,我就發現相似形。相似形這個概念來自於幾何學,但在歷史中,我也找到一些看似對應的證據。

我在明史中,找到一對相似的叔侄關係。比如朱棣與朱允文,這是叔叔打敗了侄兒。後來的朱高煦與朱瞻基,這是侄兒打敗了叔叔。兩個相似的關係產生相反的結果,時邪?勢邪?

我在清史稿中,找到一對相似的太后與皇帝的關係。孝莊太後與順治帝,是大清一統中國的開始;隆裕太後與宣統帝,則是大清結束統治的終點。

還可以找很多這些東西,但是有什麼意義呢?或者僅僅是趣味,僅僅是滿足書生對歷史的偷窺欲?

更要命的是,自己偷著樂並不過癮,還得與人交流才有趣味,我突然想到了小池。這一想不要緊,儘管妍子就在我身邊,我也經常想起小池,妍子也看不出來。我把無恥當成習慣,並偶爾享受這種走神。

這是危險的,它會增加我的痛苦。我明白,但不是忍不住想。我想控制自己的思想,但總是控制不住。

我想,有一天,當我孤獨無依時,我會寫小說賺錢。題目都想好了:在因孕禁慾的日子。肯定大賣,因為題目勾人。一個欲就勾引人心,況且,有過這樣經歷的男人,是大多數,消費市場的基數大啊。

為什麼想到這個題目呢?因為它產生了我生理上實在的困擾。一個強壯的男人,在剛結婚後嚐到並習慣了肉體的歡樂,結果因老婆懷孕而中斷習慣了的快樂,是多麼折磨人!

妍子並沒注意到這些,她的主要精力在集中在她的肚子裡,她不願意分出一部分精神來研究我的身體和眼神。當然,此時我更應該關注她,這才是合格的丈夫、合格的準父親。但是,身體是不撒謊的,慾望逼迫的痛苦幾乎天天發生。

改變痛苦的方法至少有兩個:轉移法、覆蓋法。將一件事的關注點移到另一件事上,叫轉移法。將小的痛苦隱藏在一個更大的事情之中,叫覆蓋法。

轉移法的問題在於,你有可能將一種痛苦轉移到另一種痛苦之中,比如,為了逃避愛情失敗的痛苦,去賭博,結果傾家蕩產。覆蓋法更難實施,關鍵是,你得有一件更大的事情。

根據我聽到的戒毒所民警的敘述,許多人初次吸毒,是轉移法失敗的產物。比如失戀後提神,平庸時提勁,甚至是為了給自己的兄弟表演義氣幹雲。

覆蓋法實施的難度是客觀的,一般人找不到更大的事情來覆蓋現實。但你可以製造出一個大事件,或者說你自以為是的大事件。為藝術獻身?到珠峰登頂?這些都有難度。那麼,你可以學學唐吉訶德,給自己傻不拉嘰的行為賦能,當武士殺向大風車,也不是不行,也有可能有粉絲,桑丘就是你的人。

但是有一個簡單的辦法:自嗨。

我想起自己高中時的一段經歷。那個時候,我的同桌是個女生,她估計也沒那麼崇拜我,雖然在那種班上我成績最好。但經常抄我的作業,問我的問題,給我一個假象,我把她當自己人。誰知,她有一天,與班上另外一個男生好上了。我知道後,沒有所謂失戀的感覺,因為我既沒有跟她戀愛的動機,也沒有跟她戀愛的事實。但我確實有一種挫敗感,一個貌似崇拜自己人,居然愛上了另一個我看不起的男生。為表示自己的滿不在乎,我轉移。我開始搞一些貌似高深的東西,讓她看不懂。在這種貌似高深的沉浸中,讓她覺得,我並不在乎她,以及她與那個男生的感情。這是自欺欺人,貌似自嗨。我採取的什麼辦法呢?我自學簡譜,並透過唱譜來學習外國歌曲。那個有簡譜的外國歌曲書有點破爛,不知是從哪裡來的,更顯得高深。

現在想起來好笑,當年我以為高深的東西,在今天,在小池甚至妍子這些城裡人看來,是多麼的簡陋。她們早就用五線譜彈鋼琴或者拉小提琴時,我在唱簡譜。所謂的高深的外國歌曲,只不過是前蘇聯的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等,土得掉渣。但是,在當年我就讀的那個鄉鎮高中,這樣簡陋的東西,確實可以唬人,甚至把成績最好的我,也唬住了,我彷彿在幹一件前無古人的事業。

整個下午,在露臺上看史,有時產生衝動:拍遍欄杆,無人會得。我知道,我缺乏交流物件,缺乏知音。我想起了二娃,你在哪裡呢?你如果看到我這傻不拉嘰的樣子,該調侃我了吧?你如果看到我這裝腔作勢的樣子,該譏笑我了吧?你如果看到我這浮誇自大的樣子,該打擊我了吧?

你也許有大學的同學,也許有一個知識豐富的老婆。你讀的是一本,也許根本不缺乏知音,你沒有尋找我的動力了嗎?我就在你的生命裡無足輕重了嗎?

不會的,我佔滿了你的童年和少年,就在某個永不遺忘的角落,佔據著你的心。

我得出了好多搞笑的結論,不僅可以自娛,也可供娛人。但我能娛樂誰呢?小池,你要是在就好了。你知不知道,我在史書中找到了好多笑話;你知不知道,我在讀書時偶爾閃爍你的身影。其實,你的身體在我印象中已經模糊,但怎麼能夠忘掉,我們爭論時,你那挑釁的生動的大大的眼睛?

“老公,快來摸摸,你家小莊又在踢我了!”

妍子的一聲誇張的驚呼,把我又拉回到現實。不管你思考有多麼遙遠,她總會把你拉到身邊,形式必須走,還得發出驚歎的嘖嘖聲。

撫摸、聆聽、感嘆、安慰,流程走完,她心滿意足地離開,我又拿起書來。

思緒一旦被打亂,重組起來十分困難。算了,亂翻,期待新的發現。

抽出一本唐史,我有一個發現,這是一個道德約束最為松馳、宗教信仰極其混亂的年代,簡而言之,這是一個意識形態最為開放的年代。唐朝的強大是不是與之有關呢?不一定,比如漢朝,是一個道德約束嚴謹的年代,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就是從漢朝最偉大時代代漢武帝時代開始的。可見,偉大強盛與意識形態關係不是嚴格的正相關。那麼,唐代為什麼會在意識形態上有如此豐富複雜的表現呢?

比如,它的男女關系就很混亂。杜甫的《麗人行》就是明證,美女們豐乳肥臀、坦胸露背地招搖過市,已成長安一景,這是民間就可以看到的。在宮廷生活中,楊貴妃把自己的姐姐們介紹給皇帝作情婦,不僅本人一點也不爭風吃醋,而且皇帝還公開加封,更獨特的是,這種公開的情人關係,居然沒給名份,毫不掩飾。她們不是妃子,就是公開的情人,所謂虢國夫人,究竟是誰的夫人?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皇帝縱情,貴妃也過界。當時安祿山因為舞跳得好,楊貴妃要收他當乾兒子,讓宮女把全身赤裸的胖子安祿山用布包抬進宮時,所有宮女及貴妃毫不避諱,皇帝還哈哈大笑。安祿山與楊貴妃在床上打牌,皇帝還幫助算籌碼,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生活?想想那個畫面,所有中國人都想像不到吧?

這裡也有一個相似形。武則天與楊貴妃是相似形。武則天本是唐太宗的才人,應該是唐高宗的母輩,但她後來透過出家,洗白身份,輩份歸零,後來正式嫁給唐高宗,最後乾脆恢復母系氏族的神話,自己成了皇帝。還別說,她這個皇帝還成就了大唐盛世。楊貴妃本來是壽王的妃子,唐玄宗應該是她的父輩,也是透過出家,洗白身份,正式成了原本應該叫父親的女人。但結局不一樣,唐朝從此走入了一個衰落的通道。

結論:不能以普通人道德來評價一個帝王。

帝王是個孤獨的職業,他的好壞只能以治理國家的效果來評價。比如曹操,好色出了名,打敗敵軍,首先搶來敵首漂亮的夫人,先睡一晚再說。要說繼承他王位的曹丕,這點也繼承得好,對敵軍夫人下手比父親還快,搞得曹植暗戀不成,寫個《洛神賦》來安慰心情。那對男女道德不地道的父子,卻是成功的帝王。南唐後主李煜,表面上與兩位夫人愛情深厚,結局怎麼樣呢?害夫人受辱,自己也死於非命。

我在思考的是,唐朝為什麼如此不重視私人道德?難道是因為他們皇室的血統嗎?也許吧。他們的血統既有漢族的也有鮮卑的,本來就不講正宗。我們知道,少數民族的男女關系是另一套系統,他們也許不忠於家庭,他們也許更忠於愛情,有點亂來的基因吧。雖然也有人企圖把他們李姓與春秋時代著名的老子聯絡起來,但確實沒有什麼可以說服人的證據。老子是西出函谷關,肯定是到過李淵祖上的發跡之地甘肅,但有什麼證據證明老子在那裡結了婚,生了子?有什麼證據證明他們這個李與老子那個李有血緣關係?鑑於證據的缺乏,說服力不強,這種牽扯也就不了了之,朝廷也並不把它當回事。但這種聯絡促進了一個副產品的產生:道教的興盛。既然你朝廷要扯上與老子的關係,老子又是道教的太上老君,那麼,道教也就堂而皇之起來。順便說一下,《推背圖》就產生於那個時代,跨越上千年,現在在我手上。這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情。袁天罡、李淳風,不用介紹宗教信仰一欄,只看他們的名字,你就知道是道教的。

還有一個事情不得不說,李白也是道教的崇拜者,李白的詩歌描寫了大量的道教神仙,他自己也以道家身份出來,把他叫詩仙是準確的,因為從宗教信仰來說,道教就是修仙。

事情並沒有這樣結束,佛教又來了,它為什麼在唐代興盛呢?一句話說不清楚,可能與玄奘有關,這不得不涉及個人魅力問題,他的光輝太閃耀、他的事蹟太傳奇,以狂熱程度來說,長期佔據唐朝百姓娛樂榜頭條,粉絲眾多,包括皇帝。但是,我們也要承認這個事實,唐代也是中國佛教出祖師最多的朝代,五祖六祖,何等偉人!禪門興盛、宗風大振。就連科學史上著名的天文學家一行僧人,真實職業是和尚,天文學只不過是業餘愛好,這個在天文學上開天闢地的偉大人物,還發明了算命的經典《一掌經》,算是在易經之外,開闢了另一條經典的算命道路,你能說他不是頂級天才。但這樣的偉大人才幹出的偉大事業,只不過是他的業餘愛好,他的真正重心,在於佛學。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讓我們想像一下,或許有人把它叫意淫。一個優秀的大學哲學泰斗,成了中科院物理學家,週末還到國家交響樂園拉首席小提琴,偶爾自研中藥,治好了情人和自己的癌症。

好一個亂字,在意識形態領域。在唐朝社交圈的大神眾多,懷素就是其中之一,一個頂級品酒師兼和尚,寫得一手好字,在酒場撒潑打滾,眾人都說這是高雅,這是個什麼講究?他寫出的瘦金體,讓一千年後又一個偉大的人發揚繼承,這人叫毛潤之。他們也寫詩,別人認為特別好,對他們自己而言,也許不過是為了發洩躁動的內心。

這是什麼原因呢?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唐朝的都城中,有伊斯蘭的場所、有拜火教的場所,反正,是個宗教,在唐朝都行。管你南腔北調、管你古今中外,都行。

也許唐朝王室血統本來就不純正,所以,對意識形態的正統性沒有要求,也缺乏內在的動機。

當然,在藝術方面更是如此。李龜年,著名音樂家,《霓裳羽衣曲》的執筆人。傳說這個曲子是音樂發燒友唐玄宗在夢裡聽到的,這也許就是個傳說。一方面,是為了出版的需要,在作者前面加上了皇帝的名字。這樣的事現在也經常出現,一般有兩個作者的學術論文,大多數第二作者才是真正的寫作的人,第一作者用名聲背書,便於推廣出版。這樣,也給唐玄宗搞到一個技術職稱,音樂家。這也有雅賄的意思,現在也在這樣搞。另一方面,是為了尋找更高階的合夥人。楊貴妃是舞蹈家,她本人跳得怎麼樣我不知道,但她肯定是個合格的舞蹈編導,她排出了著名的《霓裳羽衣舞》,並且首演就在宮廷,這可不得了。皇帝作曲、貴妃跳舞,僅憑這,李龜年就名振江湖。證據很明顯,杜甫就寫過這首詩《江南逢李龜年》,估計當年杜甫的心態是這樣的。當年李龜年在政府機構是明星大腕,杜甫只是小官一個、普通粉絲,現在在異地重逢,彷彿老友,這是待遇升級,骨灰級的了。所以,詩人不得不感慨一番,留下文字,以證明自己與大腕是朋友,當年在長安也不是白混的。

你想想,有幾個見過肥碩的貴妃的舞蹈?什麼場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