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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心從哪裡來

我上樓進屋時,發現妍子坐在床邊,看我進來了,也沒打招呼,只是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又將頭扭到另一邊,我從側面看見了她掩飾不住的笑容,陽光透過窗戶,她仙若桃花。

我也不動,就站在門口,看著她,我喜歡這幅油畫,靜謐而溫暖,我知道,有事情要發生。

儘管離了好幾米遠,但我聽得見她的心跳,我感受得到她的澎湃,我想融入她的潮流,享受酥麻的滌盪。

她終於忍不住了,回頭示意我,我走近,坐在她身邊,我沒敢動手,怕破壞這情景,空氣安靜,喉嚨溼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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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騙我。”她終於說話了,但還是沒看我,臉紅了,雙腳彷彿閒散地敲打著床梆。

我想說話,但突然感覺彷彿喉嚨被堵,什麼也說不出來。像是夢中的老者,雖然張開大嘴,就是發不出聲音。我小心翼翼地牽過她的小手指,輕輕捻,輕輕地捻。

她讀懂了,她突然將身體埋在我胸前,另一只手繼續在我的後背,連續地打了起來。

“哎呀,輕一點,我骨頭硬,手打痛了。”我終於找了個理由說話了。

她不打了,將那隻手伸到我的嘴前,看了看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明白她的意思,要我吹吹。我拿起她的手,輕輕了吹了起來,這彷彿在大連時也發生過這一幕,但心情完全不同。那次是她誘惑我,這次是她要證明。

“算了,吹得也不溫柔,況且我的手也不痛。”她縮回手,開始盯著我的眼睛,有拷問,有關切,有得意,有愛。

我都不敢面對,但還是要看著她,只說了一句話:“這次是真的。”

“以後不許騙我!”她突然站起來,向門外走去:“我要下樓了,幫他們忙,你休息一下。”

好吧,她離開後,我長舒一口氣,平緩了心情。我在想,她說的“以後不許騙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發現了我以前是在騙她嗎?我以前對她的表達,早就被她識破,是勉強的嗎?她早就知道我對她的愛不是那麼深嗎?她所有的努力就是為了感動一個開始並不是很愛她的人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一兩年來,妍子承受了多大的委屈和辛酸啊,愛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多大的痛苦。不,我以前雖然對她不是刻骨銘心的愛,但至少有憐愛、疼愛、恩愛,我對她的好也在一天天增加。這說服不了她,也說服不了自己,因為我們都懂得,真正的愛是完全平等的兩顆心,互相對待、碰撞、吸引、矛盾。要不然,石頭碰上棉花,如何能夠沾出火星呢?

火星,她是感受得到的,所以,她今天才真正確認。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在今天才突然產生了對妍子,真正的愛情。當愛來臨,非常偶然,但一旦它來了,一切就變了。

心與心,只需感受,就能夠看清。

我將屋子內整理了一遍,在衛生間將我倆的襪子洗了,將外套掛起來,然後下樓,看能不能找點事幹,幫他們的忙。

我聽見廚房的聲音,就知道,他們在廚房。妍子看我來了,命令到:“來得正好,把這羊排剁好,像在北京我們愛吃的那家羊排店一樣的款式,注意點,別浪費材料!”她的口氣不容置疑,以前沒有過,彷彿今天是故意的。管她呢,當你愛上了她,她就是女王,她展示女王權威,就你的幸福。

好吧,我左手拿刀,對面這個弧形的、帶骨帶肉的羊排,思考從哪裡下手。

“你是左撇子嗎?”女主人終於跟我說話了,她擇菜,妍子洗,男主人正在熬個什麼湯,專心高度火焰的大小,彷彿在與水溫作鬥爭。

我才剛剛剁了幾下,女主人的問題恰逢其時,我正要回答,卻聽到妍子故意嗔怪的回答:“從來就是,讓他改,到現在都沒改過來。”

真拿自己當幹部啊,你啥時候讓我改的?你從來就沒對我左手拿刀提出過異議好吧?況且,我拿刀拿錘是左手,但寫字吃飯是右手,這是我父親從小讓我改過來的好吧?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她是我的愛人,她有責備我的無限權利。在外人面前,她的責備,就是宣示她對我的獨佔的所有權,得到榮譽和自豪感。

“習慣用左手的人,聰明!”男主人背對著我們,他的聲音彷彿是從牆壁上傳過來的。原來他故意專注的神態是一種演示,偷聽我們的談話,才是認真的。

“他也是有點小聰明,要不然,我怎麼會上他的當!”妍子這樣說話,展示出我倆老夫老妻的狀態,基本上對恩愛捻熟的老夫妻,才把表面的責備當成表揚和光榮。

“其實,只有傻人才會戀愛,太聰明的人,不見得。”女主人冒出一句充滿哲理的話,我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你是說我傻?那是裝的,你也信?”男主人終於第一次展示了他的幽默,這句話,把我們都逗笑了。

羊排剁好了,我對妍子說:“檢驗一下,怎麼樣?”

妍子過來,一看,“勉強吧,算是合格。”這是什麼話,我每一刀都是按規範慎重行事的,我覺得與北京那家西餐館出來的規格,可以有一拼了。但她這麼說,意思是當著外人的面,不誇自己人的意思,不見外,才是夫妻嘛。

後面當然是要烤了,但我不會。我問到:“妍子,你會烤嗎?”她回到:“不會,你自己想辦法,我只會吃!”不會,你居然還如此理直氣壯,真是小姐脾氣啊。

女主人說到:“小莊,你別管,我來,按我的方法來,只是不知道,到時候合不合你們的口味。”

“哥,你看到學,免得我以後想吃了,你又不會!”妍子的要求真的越來越多。

我看見女主人一步步的操作,焯水,去浮,加作料,放盤子,錫箔封蓋,到烤箱,整個過程有條不紊,幾乎沒有一次重復勞動,沒一次浪費時間,看樣子,是個老手了。

男主人這時轉了過來,對我說到:“我的也差不多了,就這火慢慢熬,我們出去喝茶。”

我隨他出來,聽到裡面妍子和女主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我突然冒出一個詞:煙火氣。

這是一個珍貴的氛圍,有煙火氣的地方,就有感情,就是家,就成了可以寄託的歸宿。

與男主人對坐,像剛回來時一樣,我們喝茶總是從沉默開始的。從勞動中出來,讓身體接受茶香的入侵,繁忙與閒適的對比,顯得極其優雅而滿足。我有很長的喝茶歷史,在北京當單身漢時,喝茶是為了嘗香;在溫州家裡,喝茶是為了填充空白的時光;在這裡,喝茶得到的全新的感受,是兩個男人,在沉默中,用品茶進行對話,雖然我們都一句話也沒說。

總有一個穩不住的人,我就是那個。“今天聽你講話,覺得你對佛法瞭解很深,我對這方面不太瞭解,所以今後,我還得多請教。”

“佛法無邊,我沒入門。所以,談不上請教,我們可以交流。”

“下午,你說的,空有不二、唯心可解,是什麼意思?”

“這個意思包含非常廣大的意義,我沒有資格解釋,當然我也沒這個能力。當時我跟你說話的場景,是針對心與心交流的角度來說的,也就是說,心存在嗎?你可以認為它不存在,但它真的不存在嗎?你也可以說它存在。這就叫空有不二,當然這種解釋只針對剛才那個情景適用,並沒有切入根本解釋。唯心可解,這是基本原理,萬法唯心,瞭解萬法空性的也是這個心,當然,理解心的,也只能是心。”他喝了一口茶,對我說到:“只針對剛才的情景,如果沒有剛才的情景,這句話對你來說並沒有意義,它是空的。”

這是個很奇怪的解釋。因為,按他的話說,這句話本身沒有固定的內涵和外延,所以也無法對它進行邏輯分析了。這句話的針對性可以只針對我們剛才的情景,但又說它意義廣大,那麼,這句話所描述的物件也是不確定的,所以,這句話變成了:特定環境特定理解的東西,但在普遍意義上,它又會成為另外的意義。

這是我從來沒有遇到的困境,對一句話的分析,不知道從何入手,也不知道它指向何方。難道,這就是佛教語言,表面大而無當接近虛空,又針對性強呈現具體場景,這也是對空有不二的理解嗎?苦笑一下,表示自己對此無能為力。

“佛法是一個巨大的寶庫,你不要試圖用邏輯去簡單分析它”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繼續說到:“你需要什麼,就拿什麼;你有什麼問題,就解決什麼問題。”

真有這麼神奇嗎?

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說到:“我的主菜快好了,我得進去看看。”就離開價位,到廚房去了。他剛進門,妍子就出來了:“嗬,我們忙半天,你倒清閒起來了!”她沒等我回答,就走近我身邊,拿起我身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誇張地哈了一口氣:“好舒服,這茶好。”

晚餐還沒開始,其他房客陸續回來了。今天晚上有好幾個房客定餐,晚餐就比較熱鬧。

當羊排端上桌的時候,女主人已經把它們分成了五份,給我和妍子各分了一份,這時,男主人精心製作的湯端出來了,我一看,哈哈,牛蹄筋燉羅卜,雪白的蹄筋顫動,濃稔的濃汁配上鮮紅的辣椒,簡直是勾引得我垂涎三尺,我把羊排推給妍子:“你多吃一份,我看見這湯,就要瘋了。”拿著一個湯瓢,殺了過去。

大快朵頤!

晚餐過後,回到樓上房間,妍子讓我先洗澡,我問為什麼,她說,你洗完了,我再洗,然後,我好洗衣服。

我洗完後躺在床上,拿出一本書來看,原來在溫州時買的南懷瑾的書,臨時隨便帶了幾本,好在路上無聊時看,這時派上了用場。

《金剛經別講》,這可是一本關於佛法的書,我得看看。其實,我在原來閱讀的古代典籍中,就遇到了多次關於《金剛經》的話,多是歷代文人引用的。但讓我印象最深的是它的幾句長期被反覆引用的偈語:“一切有為法,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應作如是觀。”當時,我覺得這句話好高深,好絕對。如果一切法都是不長久不永恆的,那麼,這部經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呢?

仔細看看吧,越看越有勁,南先生有這個本事,把高深的東西簡化,然後直白。不下定義,只打比方,雖然從表達邏輯上說,內容有所失真,但適合我這種初學者。

開篇的第一句“如是我聞”,南先生就扯到了此經的譯者鳩摩羅什,看到這人名字,我就想起了前次到甘肅新疆時的情景,那時,小池還在,思遠還在。但今天呢,完全不同了。時光哪些變化劇烈,哪有什麼永恆的東西呢?“如是我聞”,幾乎是所有佛經開始的一句話,這句話的意思是,這就是我聽到的,聽誰的,當然是聽到佛陀的。表明知識來源,也表明智慧財產權屬於佛陀,也表明此經的權威性,不可更改。

“一時”,這個觀念,經過南先生在書中的解釋,我明白,這是佛教中相當重要相當基礎的概念。那一瞬間,已經發生的已經過去,沒有發生的還沒到來,一時,是否有長度呢?從哲學上說,應該沒有長度,但是,沒有長度的時間,它是如何存在的呢?這真的是一個大問題,如果不解決時間與空間糾結的整體,就認識不了這個世界。

須菩提長老提問,如何降伏其心。這真是一個好問題,其實我本人也經常遇到,心情明知因憤怒而喪失理智是不對的,但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原來在學習心理學課程的時候,老師也說過,如何能夠理智地控制自己的情緒的人,一定是個高人。當年上海灘大流氓杜月笙說過,一個人不貪財不貪色,能夠下狠心戒菸的人,是不能夠交往的。我想,他說這話的道理在於,一個能夠完全控制自己的人,是最危險最厲害的角色,當然得防著他點。如何降伏其心,這個菩薩提出的問題,其實跟我們普通人提的問題是一樣的,或許,他根本就是幫我們普通人提出來的。

結果佛陀怎麼回答他呢?簡直好笑,他幾乎沒有語言上的回答,只是坐在那裡:“如是降伏其心。”

什麼意思?就是這樣降伏其心了?這算是回答還是沒有回答?是打啞迷嗎?或者說,佛陀根本就沒回答,那麼,後人記錄下來這一段,有什麼意義呢?估計還是有意義的,那麼是什麼意義呢?南先生沒正面解釋,但我猜想,佛陀就是用行動,做給須菩提看:就這樣做,心就降伏了。

比如,我們問:怎樣吃飯呢?對方可以從如何拿筷子、如何端碗、如何入口、如何咀嚼、如何吞嚥,一步一步地講述。但最好的辦法不是這樣的,最好的回答其實最簡單,當場給他示範一個吃飯的過程就夠了。我猜,佛陀當時的做法,就是示範而已吧。但他什麼都沒動啊,他示範的什麼?

南先生在講解的時候,說了一個故事和一個道理。道理中有一句話:“過去心不可得,現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我由這句話想到,我們經常說的“不忘初心”,與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相違背呢?如果按這句話的意思,過去、現在、未來的心都不可得,那麼就是心不可得的意思了。心不可得,就是心不存在的意思嗎?心不存在,那我們難道是死人,這不對啊。

他還講了一個故事,就是六祖慧能法師,在出家前,在給一家旅店送柴賣。一天,這家旅店來了一個客商,正在讀最新出版的《金剛經》,當六祖聽到其中一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突然發愣,覺得自己在哪兒聽過。他肯定在此生沒有聽過,因為這是最新出版物,況且六祖又不識字,況且嶺南偏遠,估計這客商帶的這本書,還是嶺南地區第一本。客商因此而斷定六祖有前世的慧根,於是資助他到湖北黃梅找五祖,這是一個記錄在《壇經》中的故事。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我猜想,所謂無所住,就是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只有這樣,才能與過去現在未來心不可能相一致。當然南先生解釋的是不執著,我倒不太愛往這邊想,因為我喜歡從哲學的概念上思考問題,這是我所熟悉的思維方式。應無所住,看起來就是空了。而生其心,卻又變成了有,這是什麼道理呢?

反正我有點糊塗了,也不管道理的關係了。我找找自己的心看看,平時是如何產生念頭的呢?

外界的刺激,讓我們產生了念頭。一般的哲學和心理學都這樣講。其實,外界即使沒有刺激,有時念頭也會自動產生,這點我意識得到。比如,正在發呆的時候,幾乎沒有時間的概念,但突然會冒出一個念頭,等你反過去找,這個念頭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時,這個念頭又被一個新的念頭所替換,有點來無影去無蹤的感覺。念頭雖然離去,但我知道,它曾經來過。

我正在胡思亂想,妍子已經進來了,我不得不接受她出現的刺激,把思維集中到她的身上。

她穿著睡衣,立在床邊攏了攏頭髮,洗髮水的香味傳來,讓我的念頭中充滿了熟悉的慾望。我往裡移了移,將被子揭開一角,她躺了進來,抱住我,好半天沒有說話,我鼻子剛好對著她的頭髮,此時的念頭,只有慾望。

“哥,你是不是真的愛上我了?”妍子頭倒在我胸脯,熱氣透過我的睡衣,溫暖在我的身上。

“妍子,我也不知道,反正,從今天起,我明白自己已經完全屬於你了。”

“不會吧,哥,為什麼是今天呢?以前我們也是天天在一起,我所有努力,你沒有感動過嗎?你沒有動心過嗎?今天是什麼原因呢?哥,要說我不激動,那是假的。但要我真相信,我又說服不了自己。哥,你明白這個意思嗎?”

“我明白,愛總是偶然發生的,但它發生了,一切就變得不同。今天你不同了,我也不同了。今天你還不敢相信,難道,我以前對你不好嗎?”

“哥,你以為我感覺不出來嗎?你關心我、愛護我、包容我、憐惜我,我都知道,但我也知道,那不是平等的愛。因為我沒有讓你真正觸動過,你不要解釋,愛與不愛,妍子感受得到的。我是你的老婆,我是你的妹妹。也許我是最幸福的老婆最幸福的妹妹了,但我不是你最愛的戀人,我好不甘心,哥,我好不甘心,我要用一切機會,要到你,要到你的心,我才甘心。今天,你為什麼對我那樣說話?在寺院的時候?”

“我不知道,這句話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反正突然就這麼說了。說出來嚇自己一跳,也許是真心的自然流露,也許是受神的啟發,那一刻,我才明白,你有好多秘密,我想知道和探索,你有好些神聖,需要我來感受。妍子,哥對不起你,這麼久了,我也是想愛上你來著。我對不起你這麼久對我的耐心付出與委屈等待,但愛是不能勉強騙自己,也不能騙你的。所以,今天突然產生這種感情,也把我自己嚇了一跳。妍子,那一刻,你是神,你就永遠是我的神了。”

妍子在顫抖,她在抽泣。我理解,她這麼久努力的,等待的,平等而富有創造性的愛情、全心全意而又毫無保留的愛情,她終於等到了。這不是我裝出來的,這是我自然產生的。從這個意義上講,妍子完成了她人生最重要的自我肯定:她最喜歡的人已經拿完坦露心跡:她是最值得愛的人。

這個承認不簡單,對大多數人的意義來說,它是你活著的最寶貴價值。

心從哪裡來,我不知道,反正,它就這樣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