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玄幻 > 一名隱士的前半生最新章節列表 > VIP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北京有些事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VIP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北京有些事

正月十六,嶽父母就要回北京去了。妍子的意思要他們在溫州多住幾天:“北京的事,有什麼事呢?養老院,陳經理就可以搞定了,你們不放心嗎?再說,你們也沒那麼多應酬,去這麼早幹啥?”

岳母說到:“妍子,我們一家倒是過年了,你想想,你金姨怎麼過年?我們過去,她的年才開始,對不對?”

她這樣一說,我明白了,心裡倒同情金姨來。她什麼都有,但年過半百,卻沒有親人,在萬家燈火、戶戶團圓的日子,她該是多麼寂寞啊。

妍子說到:“那這樣,今後過年,你叫金姨跟我們一起過,不就行了嗎?”

岳母說到:“一起過,恐怕更難過些。”

我們都沉默了,是的,在這個親人團聚的時刻,她看到這一家親密的樣子,是不是更容易悲傷呢?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過年我跟班長打過電話,跟他全家人都分別說話拜年,班長好像也說過,她和嫂子大年初一也要到金總家拜年,把她當家裡長輩一樣。但是,這些都無法彌補她沒有親人的落寞。

小蘇在電話裡卻是興奮得很:“莊哥,你不曉得,我今年是第一次在北京過年,北京幾乎是個空城,公交車站都沒幾個人等車。你別年春節聯歡晚會那熱鬧,那是電視臺,現在街上真沒幾個人。”

“你怎麼不回老家過年呢?”我問到,他的家鄉觀念不是很重嗎?他父母不是很愛面子嗎?

“莊哥,我不比你和妍子大戶人家,回老家過年,過不起啊。我算過,所以親戚都比我窮,再加上那些同學朋友,他們都帶孩子來拜年的話,我都要給紅包的。幾百塊錢的紅包拿不出手,一千元的紅包是起碼數,加上拜訪老人等,沒有上十萬,過得體面?我跟我爸算了這個賬,他老人家愛錢,說了句:不回,有這十萬,真有親戚幫在難處,也比過年亂丟強。”

“那你媳婦那邊呢?”

小蘇更興奮了:“今年過年的意義很大了。莊哥,你不曉得,我嶽父母是第一次來北京,我把他們接到北京過年。加上我妹妹,我們熱鬧得很。莊哥,你留給我的車真是皮實,整個春節,我開著它帶領一幫人東遊西逛,硬是沒掉一次鏈子,老牌子,過硬!”

李茅的電話是大年初一打過來的,當時我正在我媽家吃飯。他開口就說:“莊哥,你好幸福喲,電話聽都聽得見熱鬧。”

“你就不幸福嗎?然然這麼漂亮,都被你騙到手了。”

“啥也不說了,都是眼淚,別忙,你聽個聲音。”我聽到了機場廣播那軟綿綿的聲音,馬上問到:“你在機場?”

“嗨,我跟然然都在機場,準備到她家去吃晚飯,然然,跟莊哥打招呼。”

然然的聲音:“莊哥,過年好,給你拜年了。”

“可惜紅包送不到你們手上。你們怎麼大年初一還在機場?”

“莊哥你不知道,李茅這個傳統守舊的傢伙,本來說過年,選定一家過就行了。他非要大年三十在他老家,正月初一到我家,這不,航班有點晚點,估計我們回家吃晚飯,有點懸了。”

“你把電話給李茅,我要說說他。”

“喂,莊哥,有何指示?”李茅的聲音。

“夥計,大過年的,你玩空中飛人,你不會把你父母提前接到北京過年,大年初一再到然然家,少跑一趟不行?”

“哥,你不是沒看出來,我老頭子是個守舊的人,非要在老家顯擺,這意思,你懂的噻。況且,我們公司要上市了,工作緊張得很。臘月二十八才放假,他們來北京,也沒功夫陪他們。我們正月初三就要上班,兄弟也不容易啊。”

我理解,李茅和然然他們這些年輕精英所承受的壓力,他們以超乎尋常的勞動強度和智力輸出,中國才新近產生了大量的新科技公司。中國從九十年代以來,大量的大學擴招,雖然有點良莠不齊,但也培訓了大量的理工人才,這如此大基數的競爭中,許多優秀的年輕人用智慧、探索和拼搏,為中國產業和科技的進步,打下了牢固的基礎。他們是中國新的脊樑,他們努力向前衝,中國奔跑的速度就慢不下來。

當然,我也接到張思遠問候的電話了,他讓我代問妍子好。他在老家和父母在一起,他剛打完一盤遊戲,我問他是什麼遊戲,他說是“紅色警戒”,這款遊戲比較老,需要在電腦上進行,但在一些年輕人中比較受歡迎。由於遊戲佔用的記憶體比較大,所以現在的手機支撐不了。我在想,如果技術進步,手機的記憶體和速度提升後,估計有一天,也能支撐這樣的大型遊戲時,那麼,是不是有更多的年輕人,整天抱著手機玩呢?

有需求就有商機,成功的商人,應該主動創造需求。這是我突然冒出的想法。

比如,思遠玩的“紅色警戒”,是款戰爭遊戲,火爆到現在,絕對是個奇蹟。這裡有個現象,就是當過兵的人一般不玩戰爭遊戲,但沒當過兵的人,或者說在社會上越是比較宅的人,越喜歡戰爭遊戲,因為他們需要將生活情景完全移置,在全新的自己最不熟悉的戰爭場景中,尋找價值感。我在想,戰爭遊戲估計是今後遊戲中的一個主要類別,開發它,絕對有很大商機。

其實除了這些人,我還很想念張老師,還想念二娃,張老師在哪兒呢?你應該給我個線索,這麼多年的恩情,我現在有條件了,我想報答。二娃,你在哪兒呢?我們是否還可以像當年一樣打鬧,像當年一樣瘋狂地玩泥巴?你們,幾乎是我少年時期最美好的亮色了,你們給我這麼多幫助和理解,卻什麼也沒得到。我現在什麼都有了,想和你們分享,想讓你們看到我的快樂,你們卻找不到了。

“給每一位親人通訊,告訴他們,我的幸福。”海子的這一句詩,讓我痛徹心扉。

當春節的煙花響起,我們都愛總結自己。他們總結一年,我在總結一生。

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彷彿變成了一隻孔雀,飛到了童年的老家。這個場景似乎原來發生過,二娃家曬被子,被面上有一支孔雀,當時我不太懂它叫什麼,就問二娃的姐姐,她比我高幾年級,在我面前屬於有知識的人。她煞有介事地跟我介紹:“這叫磅頭鴉,非常厲害,頭特別硬,跟其它鳥打架,就用頭撞。它這鐵頭,連人都撞得死。”說得我充滿敬畏,世上還有這種神奇的鳥,怪不得可以畫到被面上。我真相信了。這次在夢中,我變成了孔雀,又看到了二娃的姐姐,我想對她說:“我認得孔雀了,不叫磅頭鴉,你騙我,我都相信了。”結果,嘴裡發出的聲音是鳥叫,她根本沒理我,我就從上空飛過去了。

從夢中醒來,身邊的妍子呼吸均勻,她無法知道,我此時的心情。我想起了我父親教給我的一個笑話,真是苦中作樂的段子啊。他形容了山後樹林小鳥們的叫聲。布穀鳥兒叫到:“賣屋,賣屋。”黃鸝鳥說:“我來給你寫約,我來給你寫約。”知鳥推銷它的生意:“配鑰匙,配鑰匙。”這時,一隻不知名的小鳥從遠處急忙飛來,邊飛邊喊:“留個墩墩,留個墩墩!”這是來撿漏的。

那麼苦的生活啊,那麼苦的父親,為了讓我高興,編出這個段子,也許費勁了他多少天的智慧和聰明。我眼淚默默地下來了:爸,你受的苦,我要幫你把福享回來!

妍子在我控制不住的抽泣聲音醒來,她幫我擦淚:“想你爸了?”

“嗯”,妍子是最懂我的人。

睡不著了,妍子也睡不著了,她說到:“哥,講講你的童年吧。”

我給她講了二娃的故事,講我們一起上學、一起打架、一起割草的經歷。講我們互相鼓勵、互相較勁、互相安慰的經歷。講我當年對他的羨慕,現在對他的思念。講我有一天與他重逢時,我們是否還能像以前那樣,沒有拘束地進入到年少的時光。

“哥,你們肯定能。”

“為什麼呢?”

“因為,你一直沒有中斷對他的思念,他肯定也沒有。”

心情釋放後,進入睡眠就非常簡單,況且,還有妍子的安慰和她溫暖的懷抱。

嶽父母回北京後,我們又恢復了以往的生活習慣。宋姐回來了,她說這是第一次,她回家過了個整年,非常感激我們。她還帶了些醃魚、幹筍之類的東西,我吃起來非常高興。在我們四川老家,過年前都要醃製豬肉香腸,還要用煙燻,以利於長期儲存。雖然在溫州不怎麼吃這些,商場也有賣的,我們也不怎麼買。但吃到醃味,過年的口感也就回來了。

春節後北方下雪,南方多雨,上午一般到廠裡去一兩個小時,下午就在家看書喝茶了。妍子用來逃避苦悶的毛衣繼續打了起來,只是念珠不離手,有時纏住毛線。我要幫她解,她不幹,自己細細的動作,慢慢地理清,沉靜而從容,讓我看到她另一種靜態的美。

我開始看南先生的《愣嚴大義》了。我知道有《愣嚴經》,看原始經典肯定比看大義解釋更正宗,但我自覺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和修為,可以看這種經典,連打坐都沒理順的人,哪有能力按經典修習呢。

看南先生的書有個感覺,就是輕鬆。他在講故事,他在打比方,這是普及本,猶如一個科普作家,彷彿也是一本童話。《小蝌蚪找媽媽》的即視感,讓人非常舒服。

這個故事一開始就吸引人。阿難,佛教中的著名人物,佛祖的兄弟,長期在身邊服侍佛祖的人,記憶力超群,可稱得上學霸,但修為一般,所以總犯錯誤。

他犯的錯誤我也犯過,幾乎所有男人都有可能犯。他被美女迷住了,我也曾經是那樣。想到這裡,不禁一笑。

當時,阿難已經跟隨佛陀有好幾年時間了,可以說是修行有一定基礎了。當時的阿難,英俊瀟灑、氣度不凡,佛教的威儀感、作為王子的尊貴感,是自然流露。他在一天中午託缽化緣時,被城裡美女摩登伽女看上,美女與俊男,本身就容易出事。況且,這美女還有外道符咒,估計比我遇到那個所謂的地煞符有用,念得阿難五心不定,神魂顛倒。被其勾引到床上,幾乎就要破戒了。

佛陀看到阿難沒回來,當然他用慧眼一看,知道事情不好,叫來文殊大士,前去解救。文殊菩薩何許人也?智慧第一的神仙,當然就迅速運用神通,解救了阿難。他將阿難帶至佛前,接受佛的訓導。

但是,愛情,總是讓人瘋狂的,尤其是對於女人來說。摩登伽女不是善茬,也一同跟來,彷彿要用愛情來戰勝佛法。是的,年輕的人啊,總是以為愛情是無敵的。

佛陀沒有直接批評,直接給出對錯的判斷。就衝這點,他就是偉大的教育家。他只是給阿難提了一個問題:“你當年為什麼要跟我出家呢?”真可謂是循循善誘。

我估計阿難當時心中也有所不服,也比較硬氣。因為他是佛陀的兄弟,所以敢於當面硬剛:“我當年看到你回來,你的形象如此莊嚴,我心生歡喜,所以就跟你出家了。”

這真真的是實話,這不像是老師與學生間的討論,倒是像兄弟之間的拌嘴。

“那你用什麼看,用什麼喜歡呢?”佛陀這樣問下去,是直接往根處打,根本沒有轉移話題或者偷換概念的機會。可見,佛陀的風格,直指人心。

看到這裡,我知道,自己是在欣賞一場辯論比賽了。這場辯論比我在大學裡看到的辯論難度高上百倍,因為沒有正反方,沒有任何預設立場。這怎麼辯論法呢?立論沒有,駁論如何展開?

我在大學觀看學長們的一場辯論比賽,總覺得他們有點胡攪蠻纏的特點。總想在對方的立論中找錯,窮追猛打;要不就是偷換人家的概念,比方亂飛;再則就是用自己也不清楚的特例,反證自己的觀點。當時我就有一個感覺:辯論無真理,都是語言遊戲。

但看到這場辯論,才知道什麼叫高階,沒有預設立場,沒正反方,從問題開始,一步一步引出答案。雖然有辯論的輸贏,但最終是引導出結論。當然,不用往後看,一定是佛陀贏,絕對真理嘛,人天導師。

有愛情的人是無所畏懼的,年輕人無所畏懼,特別是在美女的面前。阿難是勇敢的年輕人,他的回答直接而毫不躲閃:“我是用眼睛看,用心喜歡。”

接下來,人類辯論史上最精彩的一幕開始了。這就是書中描寫的“七處徵心、八還辯見。”

佛陀密不透風的提問,阿難盡一切想象和可能的回答,基本窮盡了人類在這個問題上所有有價值的思考。在這裡,我才感受到,佛教在邏輯上、在思維上、在語言上,比我曾經看過的所有經典,都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關於心在哪裡的問題,進行了七個回合的交鋒,以至於阿難理屈詞窮。比如心在身內、身體外、身體內外之間等等,阿難窮盡了一切空間方位,都被佛陀一一完美駁斥。

關於用什麼見的問題,進行了八個方面的討論,以至於阿難自己都無法舉出新的可能性了。比如,用眼見?用心見?用眼與心的神經根來見?可能性舉完了,答案呢?

誰也不知道答案了。因為心在哪裡?哪裡都不對。用什麼見?不知道用什麼見了。難道我們沒有心?沒有見的功能了?

這樣巨大的疑問出來,不光是當時的阿難及聽法的大眾,就是今天的我,也覺得難以相信。我終於明白了文大姐強調的:不可思議。

我突然想到,如果按他們辯論的方式來展開今天的辯論大賽,根本就無法辯論下去,因為沒人能夠說出答案。轉念又想,辯論不是他們的根本目的,佛陀只是透過辯論,來證明我們平時的所有關於心、關於見的觀念,全部是錯誤的。

那麼,正確答案呢?

此經話鋒一轉,進入一個巨大的結論:“諸法所生,唯心所現;一切因果,世界微塵,因心成體。”

從哲學意義上說,這是世界觀的範疇。本來說心、說見,基本屬於認識論的範疇,怎麼突然跳到世界觀上來呢?

我突然想到,所有認識的物件,都是這個世界。如果沒有正確的世界觀,所有認識都會是錯誤的。這是從根上解決問題的辦法啊。這才是經典,這才是大學問啊。

但是,我不懂,我不理解,為什麼他這樣說。萬法唯心,我聽說過這個詞,但看上面兩個結論,就令人震撼了。心不僅是宰一切的,而且是創造一切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心就好比天主教中的上帝。但他又說,心是不存在的。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世界不存在?難道是我不存在?難道是認識不存在?

一切皆空,我在哪裡?

我不敢往下想了,因為思維的邏輯沒有著力點。人的思維就像是個射線,從端點出發,你思維或習慣或愛好的偏好,就是你的方向,但沒有端點,所有方向都沒有出發的地方了。

但是,《愣嚴經》的原文,卻是難得的古代美文,用詞精當典雅,簡直可以作任何文體的範本,這個譯者,簡直是個大文豪,不亞於韓愈了。

等我仔細查詢它的譯者時,才明白,這是集體創作的結晶。本身佛陀的內容就是經典,譯者又是三們高僧共同研究對照,執筆者,是大名鼎鼎的房融!房家在唐代,絕對是除皇室以外的第一精英家族,名相房玄齡的名字,任何一位歷史愛好者都不陌生。房融的官職曾經位居宰相,其文化修養和思維能力,絕對是當時最優秀的人。執筆這本經典的翻譯,可以說是他在學術和宗教上最大的功德,也可以這樣說,憑這部譯作,他就可以稱得上唐代最偉大的文學家之一了。他在書中的署名很長,但我要把它認真記下來,以不忘這位世匠的功績。全稱是:菩薩戒弟子前正儀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清河房融。

我為什麼對這幾位譯者推崇那麼高呢?是因為自己的經歷。我看了不少外國名著,由於自己英語不太好,主要是看譯著,但許多譯著翻譯得生硬難懂,根本無法看下去。

過去講翻譯要做到“信、達、雅”,對於信,就是要忠於原文原意,要忠於,首先自己要理解,不能生吞活剝。更不能不懂裝懂,瞎子牽瞎子。對於佛經來說,如果不能做到信,那就犯了根本錯誤,這可是修行手冊,不能代代害人,遺誤千年眾生,這個罪過,怎麼形容都不為過。所謂達,就是要通達。許多人翻譯外國名著,信到是信了,不過大量使用中國人不習慣的從句複句,不加解釋的專有名詞,看起來打頭,想起來頭暈,好好的菜,讓他燒糊了。所謂雅,就是要優美,要給人美感。外國名著肯定是優美的,要不然不成其為經典,但你翻譯得白如開水、爛如枯草,幾個中國人愛讀?

要成為優秀的翻譯家,必須是中外兩種文字的大師,才能夠傳遞出準確的美感。比如楊絳翻譯的《唐吉訶德》,幽默風趣,簡直讓人忍俊不禁。比如傅雷翻譯的《飄》,名字就非常傳神。英文原意是:隨風而逝,他譯成一個漢字:飄,神不神。中間的人名,所謂嘉斯麗、白瑞德,都適合中國人對人名三個字的習慣。我們看到的外國人,就像生活在我們身邊,這種功力,非大師不能。

但是,《愣嚴經》我是看不下去了,我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分析和理解基礎,它已經把我平時擅長的邏輯思維的起點,都空掉了,我如何理解呢?

算了,看些其他的吧。好在,妍子和我的打坐,一直在進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