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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卷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於青萍之末

我媽最近的表現,有些變化了,與妍子第一次懷孕時相比,她變得疑惑緊張和有點神經質。本來她每週都要過來的,與妍子說說話,燒幾個菜,和親家們談談天,做一點事。

也不知她是走神還是老了,有一次她燒的一道菜裡,居然忘記了放鹽。還有一次,她手上多了串佛珠,在買菜回來的路上,我發現她一個人在嘴裡嘟囔,好像唸經一般。當她看見我發現了她的時候,突然止住了唸叨,恢復了正常。雖然她的表現大體上與原來差不多,但有時冷靜下來一想,這一年多來,她確實有了許多變化。

當然,不站到流水的旁邊,你不知道一條大河如此忙碌,不捨晝夜;沒有靜止的觀照,你不知道昨天已經離開了很遠,無法回頭。

這一天,我媽來我家一整天後,晚上我開車送她回去。我好奇地問到:“媽,你那串佛珠是哪裡來的?你是不是在唸佛?”

“我也是剛開始念念,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對不對?”我媽這回答,有點迴避問題。

“不對,你還沒回答,佛珠是哪裡來的。”我要認真起來,連我自己都追問自己,所以,我必須在我媽這裡得到答案。她今天在炒魚香肉絲時,忘記了放鹽,肯定有原因。

“那天,在街上碰到一個尼姑,在她那裡買的,兩百元錢呢,只要能保平安,我覺得也不貴。”我媽的話中有故事,我得挖下去了。我讓她把念珠遞給我,我一邊開車一邊用餘光看了看,再根據其重量判斷,再用鼻子聞了聞,心中有數了。這是路邊攤上的貨,二十塊的東西。但我不能戳穿這個事,因為我不在乎我媽花了多少錢,但在乎她為什麼要買這東西。

“那個尼姑,在街上見人就賣佛珠嗎?”

“她又不是做生意的,哪能見人就賣。我在街上偶然碰到她的,她正在跟另一個人說話,好像是算命。我沒事湊熱鬧,上去聽了一下,結果,那個被算的人說算得真準,把人家家裡有幾個人都算出來了。她們說完,尼姑準備走的時候,是我主動拉住了尼姑,要她跟我算一算。我覺得,她算我的事,也準。我原先不相信這些的,這次碰上了,才曉得,還真有高人。”

算命?那是我的專業。雖然我媽不知道我會算命,但我媽從來不太相信算命,也是真的。這我倒好奇了:“她是怎麼給你算的?”

“人家剛開始還不願意給我算呢,是我幾句好話把人家留下的,人家說還有事要辦,看我心誠,就給我說幾句。她先念了幾句詩什麼的,我沒聽懂,又說我有福德,與佛有緣分,所以願意為我指點迷津。我還沒開始問,她就算出來,我不是來算錢財和身體的,我應該不是來算感情的,我應該是來算子孫的,你說神不神,她一開口,就把我的心思算出來了。”

一樣的套路,與多年前我在武漢長春觀外,遇到的第一個江湖算命老頭套路一樣,先用故作高深的詩句把你玄起來,再用福德之類把你捧起來,最後用緣分的說法把你吊起來,你就願意聽了。

我媽穿著富態,身板硬朗,當然不是算錢財和身體;我媽精力旺盛、表情生動,當然也不是來算感情的。所以,老人關心子孫,就是最大的命題了。當然,她的話中也留了釦子,說了兩個應該,這就是江湖技巧了。

所謂應該不是來算感情的,應該是來算子孫的。這是一個機率的測試,我媽算子孫的可能性大。如果我媽說,就是來算感情的,那麼,她會說:不應該啊,你命裡有好的感情啊?如果現在感情不順,是因為某某原因,可以請神,給我若干錢或者買我若干東西,我幫你禱告神仙菩薩,就可以化解。如果我媽就是來算子孫的,那就是她一炮打響,後面的推銷工作就好辦了。

“關於子孫,她是怎麼說的?”我倒想看看,這個尼姑的套路,是不是我所瞭解的江湖路子。

“我跟她說了妍子第一個孩子的事,現在我要問第二個孩子的問題。她說了,第一個孩子出事,是因為有惡鬼作祟,因要驅了惡鬼,第二個孩子,保準平安。其實,想要男還是女孩,也是有辦法的。”

“你怎麼說?”

“我對是男是女倒沒什麼意見,我們四川人,倒沒那麼多偏見,只要是健康的寶寶,生出來,我就歡天喜地了。她就表示,可以幫我驅這惡鬼,但香火錢,還得我自己出。”

“你出了多少?”

“她本來說三百三十三塊,我就直接給了她五百,剩下的當她的辛苦費了。然後,她又說,為防止惡鬼被驅了再來,我要平時沒事,就唸幾句阿彌陀佛。她還給了我這串佛珠,是從她手上直接取下來的,是她們廟子方丈開過光的,在佛前供了好久的。我覺得這是她身上親自帶的東西,這麼珍貴,問她多少錢。她說,按佛家的規矩,也要三百三十三元的,但是我原來給的香火錢就已經給多了,總共加起來六百六十六元就是大順之數,所以不能要我更多的。只需要再加一百多就行,我就給了她二百,不要她找了。”

我媽說完整個過程,與我推斷的江湖套路一模一樣。這些年過去了,江湖還沒變化嗎?當然也有一些微小的改變。比如,包裝變了,變成尼姑,由道家變為佛家了。但是,這肯定是個假尼姑。第一,國家宗教條例有規定,不允許在大街上傳教的,更莫說算命了,正規宗教徒是不會這樣幹的。第二,算命拿錢,還有固定標價,還可以還價讓價,這是生意人,不是出家人。當然,第一個找她算命的,不是受了她的騙,就是她的託。

但我卻不能戳穿我媽,我不能說她上當了。因為,幾百元錢根本就不是個事,關鍵是,要讓一世自以為精明的媽發現自己上當了,那就很傷自尊。何況,我媽對妍子懷孕的焦慮,必須要有個心理出口,多念幾句阿彌陀佛,還可以定心安神。

有錢難買她安心,要什麼腳踏車?

我為什麼一開始就判斷那串佛珠是地攤貨呢?太輕,木質不好。不要說紅木,就是雜木,比重也應該很大。油漆味道,這是為了加重木珠顏色而作。正宗供佛前的開光的,甚至說中僧人自帶的念珠,除了手磨的光滑以外,還有佛殿燒香的香味,而油漆味沒褪,只能說明是新做的。況且,好木頭,不需要這麼重的油漆。

生活在悄悄起變化。原來我會為各種事而奔走,比如王叔一家的事,比如生意上的事,比如北京那邊的事。但今天覺得,這些都不是大事。除了妍子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切事情變得無足輕重起來,這讓我擁有了某些時段的超脫感。

我把自己搞得很規律,堅持健身看書,將休閒搞得很忙碌。這種規律中,給妍子一個安定的形象,我安定了,她就有底。

最近,我堅持打坐。有時,突然有種呼吸彷彿漸漸停止的感覺,有時也有毛孔正在呼吸的感覺。但今天早上,我突然如掉進一個黑洞,我沒有了,下面的依託也沒有了,直接向下墜的感覺,越來越快,嚇了我一跳,在驚嚇中,又回到了現實。我在打坐,誰也沒看出來,我剛坐了一次心靈的過山車。

我倒是好久沒有夢見那個黑色的方框隧道了,但那種漂浮下墜的感覺,與剛才的感覺,有些相似。

我突然回想到,當時我沒察覺身體的存在,沒察覺大地時空的存在。那麼,沒有我,是誰在下墜呢?沒有大地空間存在,就沒有上下的區別,那麼,我為什麼在感受下墜而不是上升呢?我都不存在,是誰在感受呢?

我不是簡單地依據佛經上的理論來解釋,那些是悟道後的高手們談論的東西,我從根本上說是無法透徹理解的。我也不是從歷代參禪的典故中尋找類似案例,這種案例與我是否完全一致,是否具有可比性,我也不知道。

但從科學和邏輯上思考,有沒有專門對這種意識與存在的詳細問題呢?西方人也是人,儘管有人信上帝,但也有高手信科學。他們沒遇到過這類問題嗎?

有,關於意識的產生及它超越物質世界的現象,早已過了唯物還是唯心,這個非此即彼的討論了。前段時間看了一些科普書籍,印象最深的是《圖靈測試》。

計算機的發展,使李茅這類人大獲成功。前次到北京的時候,他給我推薦了這本書:“莊哥,你是搞神秘文化的,我覺得,在我們計算機科學界,也有一個神秘的高地,要不你看看這書,是不是在故弄玄虛?”

我當時沒有在意,在北京時,根本沒機會和衝動翻它。但回到溫州,生活一成不變的時光,我想起了它,一看,就上癮了。

我是一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光看歷史故事,雖然可以陶醉於情節,但思維的技巧和問題並不多,最多是得到一些感受。南懷瑾先生的書,平淡了些,如雞湯。佛教類的書,又太艱深,始終隔了一層。

思維的體操如果不加大難度,情緒的能力彷彿無處安放。而這本書,就是我思維的體操、推理的棋局,比較過癮。

為了更好地理解它,我還買了一些電腦發展方向之類的科普書籍,算是對電腦發展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當二進位制的0和1被高低電平分別表示出來時,當布爾代數在邏輯與運算之間可以統一時,當二極體和三極體可以具體用電流來表達運算結果時,電腦就開始產生了。儘管它只發展了幾十年,儘管它剛開始足有一樓大樓的體積,儘管它最開始只能進行簡單的運算並且速度不快。但它直到今天的發展速度,可以說是改變了我們整個世界。

它的強大是我親身的體驗。比如我剛在學院算命時,就有學技術機的同學提出電腦自動算命的問題,雖然最終沒有實現,但我知道,僅在技術上,它是可以實現的。

以前搞技術的人,遠遠沒有商人發財,更沒有官員發財。王班長關於坐商行商官商的理論,產生於幾千年的傳統,雖然今天仍然有效,但也有所改變了。李茅他們,憑藉在計算機領域的一些成果,短短幾年,就積累了大多數商人一生也積累不了的財富,成績非常直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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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們搞的手機,在運用計算機技術成果上,可以說是很邊緣了,但我、小蘇,都在這裡賺了錢。更莫說搞計算機的比爾蓋茨,早就是世界首富了。

我們常說電腦電腦,在計算上,它代替了部分人腦的計算功能。還正在代替人腦的選擇功能,推理功能,記憶功能、判斷功能等。很多專項功能,比人腦快速和強大得多。我們都有一個疑問:它會成為人腦嗎?它會超過人腦嗎?或者說,人腦的本質特徵是什麼?它會同樣具有其功能和本質嗎?

關於電腦的普通推理方式,李茅也跟我科普過。比如窮盡所有可能性的排除法,計算推理的確定法,記憶篩選的概率法等。但有一種方法,是最新最前沿的理論探討,他很感興趣,也聽了也覺得很有味道,就是模擬人腦的神經網絡分析法。

比如,我們判斷一個事物時,以下圍棋為例。我們知道,圍棋所走步數的可能性,是個天文數字,如果窮盡一切可能的排除法來計算圍棋的下法,人腦肯定是不行,計算機也不可能達到。這是個天文數字,宇宙級的判斷了。

那麼,人是如何判斷的呢?圍棋選手從大量棋譜中尋找經驗,找出下一步或下幾步的可能性,選擇歷史上獲勝機率大的那一步,這雖然需要長期訓練,但是可以達到的運算量了。

據李茅說,人腦可以運算的東西,計算機也可模擬。樹狀分析就是以獲勝機率來選擇最優可能的下一步。人腦不管是在歷史的譜系中找機率,還是在訓練和比賽中積累資料,都比不上計算機的速度。也就是說,計算機在短時間內,就可以自已跟自己下棋數萬數十萬盤棋。這就造成了一種趨勢,樣本越多,機率就越精確。計算機所下棋的盤數遠遠大於人類,其樣本大於人類幾個數量級,那麼,可供選擇的機率的精確度就大於人。最後,李茅得出結論:在人腦最後一個優勢專案:圍棋上,計算機終有一天,會戰勝人類的。

我想的是另外一個趨勢。如果計算機可以模擬人腦,那麼,是不是也可以形成與人腦相似的功能或者就成為更強大的人腦呢?

這就很恐怖了。越恐怖的東西,就越有意思,這是人性。

對了,人腦的本質是什麼?是意識。意識如何產生,是所有宗教所有人類學家甚至所有思想家哲學家所思考的終極問題。如果透過人工的方式也產生了人類的意識,那麼?人是什麼?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這些答案,歷史上所有大師的猜測和推斷,全部都要改寫。另一個令人恐怖的後果是,如果計算機成功模擬或者代替了人腦,鑑於它發展進化的速度如此之快,它是不是有可能奴役戰勝甚至消滅人類呢?

這是一個偉大的問題:我是誰?

圖靈提出了一個測試方案,用來檢驗電腦是否具有人腦的意識。他提出了一些問題,涉及到直覺的來源,情感和判斷,意識的自我變異和跳躍,思維的變化與遞進等。有關意識的哲學問題、心理學問題都在裡面,還包括藝術審美等意識秒衍生品。

假如在一個封閉空間,一個人一個計算機,回答此類同樣的問題,在外面的觀眾人群中,無法判斷哪個是機器答的,哪個是人答的,只要這種無法判斷的機率達到三分之一以上,就說明電腦接近於人腦了。

這種測試模式是科學上的一個指標,他本人預計本世紀初就可以突破,雖然今天還沒得到突破,但問題和測試的本身,就很偉大。

看樣子,科學家要搞起神秘來,也很有趣。

我也經常思考此類問題,比如同是生命體,動物與植物都有生老病死。但只有動物有神經系統,那麼,這個神經系統有必要嗎?是從哪裡來的呢?我們共存於這個世界,如此不同,是何原因。佛教講不殺生,也就是不傷害動物,是因為它們與我們一樣,都有佛性。動物共有的神經系統,是佛性的載體嗎?佛性存在於意識之中嗎?

還有一個問題,直覺。不管電腦推理如何發達,它能否產生直覺呢?直覺是人類綜合各種經驗而產生的,不僅有潛在的推理判斷,還有愛恨等情感因素,這是動物獨有的嗎?還是計算機可以製造出來的?意識可以自我複製錯亂和跳躍,如果計算機產生了意識,它要是自我複製錯亂和跳躍,後果如何呢?

人類的自我意識,常常追問我是誰,電腦會嗎?

這些問題光憑我的思維,是得不出答案的,但這些問題,確實像腦力體操,是很有意思的。

就我目前的思維水平,我可能得出的結論是:當我們還沒弄清楚人腦的奧秘之前,是製造不出完全像人腦的電腦的。因為藍本不清楚,所以模擬物也不可能精確。有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那麼,靜坐,也是整理意識,認識自己的方法。禪宗的話頭“我是誰”,始終追問這個問題,當解開答案時,就是開悟之日,這說明,這個問題有答案,並且有追尋答案的方式。

老實靜坐吧,也許,答案會自動產生。

在靜坐中,我發現,有時會出現兩個我。一個是在呼吸的我,一個是在觀察的我。也許這是個幻象,但我也找不到真相,勉強以這幻象為真吧。

有人說,讓意識靜止,靜止得如一面鏡子,就可以看見自身清晰的影象。這個比喻也許有些道理,不是有謁語嗎?“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這雖然被五祖判定為不究竟,但也是高手和過來人的話,肯定比我的境界高多了。

把自己意識奔流的狀態中靜止下來,變成平靜的湖水,就可以映出完整清晰的月亮,這在比喻上是成功的。但是,我究竟是這月亮還是這湖水?

在我打坐時,有一個意識是看著自己的思想。那麼,哪個才是真我?是自己的思想是真我嗎?這彷彿符合平時的經驗,我的思想主導我的情感和行為,這就是我。但是,那個觀察思想的東西,彷彿更冷靜更如鏡子,難道高手們追求的境界中,那個觀察者才是真我?

那不是造成了兩我意識的分裂?二重人格在佛教中是不允許的,這又錯了嗎?

或許兩個都不是真我,那麼,真我從兩個假我中,能否找得到呢?如果這種靜坐修行是有意義的,那就應該找得到。但真與假是混為一體的嗎?借假修真是這個意思嗎?如果真我不在這兩假之中,那麼靜坐中的兩假就沒意義,還修它幹啥?

遇上這各邏輯矛盾,不是第一次了。儘管我會算命,我對妍子及孩子的未來無比操心,但我從沒算過。為什麼?因為算命的邏輯矛盾的存在。如果算命可以精確算準的話,那麼命運就是固定的,則算命對命運的改變無意義。如果命運是可以改變的,那麼算命就算不準,則算不準的算命無意義。

從自身經歷來看,也是這樣。如此多突然的變化,影響著我的生活,但我所擁有的算命能力,從來沒對自己發生過作用。是不想?是不敢?還是沒有用?

我有一個經驗:生活中某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小的變化,有時改變著人生根本的方向和軌跡。

風起於青萍之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