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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託付小妖精

“莊哥,你準備好來見我了嗎?”這是小池的聲音。

聽到她這樣說,我估計,她已經知道了妍子的一切。我不是不想見她,但是不敢。

南京到上海,只有兩個小時的車程。但妍子如同一座大山,阻隔了我與小池的通行。

我滿心期待著妍子的迴歸,當我失望的時候,我卻不能到近在眼前的上海,去找小池。因為我不敢。

我知道我無法忘掉妍子,我無法丟掉那個曾經充滿歡笑的家庭,我怕我心中妍子的思念,破壞了與小池之間的純粹。

如果過去特別美好,你就不要打碎它。

但這個電話來了,就好比給我打了一個強心針。即使,我不能跟妍子複合,也不大可能跟小池現在就結婚。在我的內心,我現在唯一的妻子就是妍子,我無法丟掉妍子,在心裡面。但小池,那個曾經給我以最美好愛情的人,當愛成往事,她也至少是我的知音。

一個漂泊的人,一個一無所有的人。當有一個熟人或者知音的電話時,你彷彿抓住了一根稻草,燃起了些許希望。妍子說要我和小池在一起,我不願意離開她,但這並不妨礙,在這個異鄉,尋找到它鄉遇故知的感覺。

我坐在動車上,飛馳而過的風景外,玄武湖平靜地躺在另一方,青白色的湖水泛光,偶有波浪。

這是我第一次要見一個人,不知道用什麼心情去面對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目的,更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如果妍子離家後,我的身在漂泊。在這列車上,我感覺我的心,毫無頭緒,毫無準備,處於完全的漂泊之中。

到了上海站,遠遠看到一個眼神,在眾多的人群之中,沒有揮手,沒有興奮,沒有跳躍。但我還是一眼就看見了,這個犀利的眼神,穿透了我的心。冷峻而熟悉,小池在從群中,我擠到她的身邊。

她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雙肩包在我背上,我感覺妍子的目光從包裡探出了頭,彷彿在押運。

我並沒有偷偷摸摸的心態,因為我並不想得到什麼。但我默默地跟在小池後面,看著她的裙襬,左右搖盪,如同一個偷情的人。

我跟著她走,她沒有說話,我也沒說話,我們在停車場,找到車子。我們之間不需要說話,我坐副駕,她開車時看了我一眼,沒問我到哪裡去,就啟動汽車,開到了上次,我們喝咖啡的海邊,那個半山坡上。

當車停下後,她遞給我一瓶飲料:“莊哥,你們的事我早就知道。你還是看看,妍子給我發的簡訊吧。”

她再寄給我,她的手機。這手機那麼熟悉,原來就是我們公司生產的品牌。這個雜牌子,根本不適合她這個上海精英,但她用這,是不是摻雜了對我許多的複雜感情?

這簡訊,我越看越冷,彷彿看到曾經溫暖我的妍子,離我越來越遠,我完全沒有遮擋,風越來越大。

“小妖精,以老同學的名義,向你道歉。當年,我因自己的喜歡,故意破壞了你跟我哥的愛情。現在,我離開他,因為他不僅是我的丈夫,更是我的哥,也是你曾經愛過的人。”

“小妖精,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跟我哥在一起是多麼的快樂。我把這個快樂還給你,我哥,還是那麼善良還是那麼聰明還是那麼有力量,我希望,他一切都沒變,你一切都沒變,我還給你不是因為我認輸,而是因為我錯了。”

“小妖精,為得到我哥的愛,我使用了錯誤的手段。結果,造成今天這樣錯誤的結果。我不能給我哥帶來孩子,更讓她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母親。錯誤的手段造成錯誤的結果,我哥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我離開,希望我哥好受些。”

“小妖精,在我哥最痛苦的時候,我離開,會暫時加重他的痛苦。我知道,在這世界上,唯一能夠讓他快樂的人,是你。我將我哥託付給你,是因為我覺得,我哥也是能夠讓你快樂的人。”

“小妖精,我學佛不僅僅是為了逃避,告訴我哥,我在這裡很平靜。你知道我,從小是個不安分的人。只有兩個時候,我才能夠安心。與我哥在一起時,學佛修行的時。我要尋找我的平靜,又能夠讓我哥不揹負愧疚的人,就只有你了。”

“小妖精,要好好對待我哥,他是一個苦命的人!”

看到這裡,我失聲痛哭。妍子!你這是在幹什麼?與你最愛的告別,把他推向另一個女人!

我下了車,一個人走到車外的懸崖邊,蹲在地上,失聲痛哭,讓風聲傳播我的痛苦,讓海濤聽到我的嗚咽。妍子,你不知道,你曾經給我家庭的溫暖,沒有誰能夠代替。我是一個有感情的人,不是你想送誰就送誰的。妍子,你為什麼不努力拼一把呢?等待我的平靜,等待命運的轉機?妍子,你為什麼不相信我也曾經愛上了你,並且永遠無法忘記呢?無法忘記妻子的人,怎麼可以跟別人組成完美的家庭?

一個從來沒有過家庭的人,沒有比較家庭的區別,那麼與所愛的人建立的,就是自己純粹的家庭。當我得到過家庭的溫暖,就會與新的家庭進行不自覺的比較,這就讓新家庭不純粹了。不純粹的東西,不易讓人安心。

小池是懂我的,她沒有下車。她只是靜靜地坐在車上,等著我的平靜。

過了好久,我回到車上。小池在遞給我紙巾的時候,我看見她眼眶紅腫,原來,她也哭過好久,我只是沒功夫發現。

小池捏著我的手,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握著,彷彿傳遞給我那一點點的溫暖,勉強能夠提振我的心情。

“我跑四川,我找那個斷手人,我到福利院,尋找那兩個孩子,我都是在為妍子的迴歸尋找理由,但是,我失敗了。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我望著前擋風玻璃,不敢看小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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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斷手人?”小池問到。

“有一年在北京,我們一起去小巷子吃麻辣燙,我拉著你趕快離開的那次,就是因為那個斷手人。”

“為什麼又要找他?”

“因為我想找答案,我原以為,我們的一切厄運,都是那個斷手人造成的,都是因為我過去所犯過的錯誤造成的。如果這些原因與妍子無法,妍子就沒有理由自責,她就不會逃離我,我就可以追回她。”

小池伸手作了一個暫停的姿勢:“莊哥,你可以不說原因,我不想聽,我不想聽到任何破壞你完美的事情。”

“不,我要說,不管你願意不願意聽。我過去沒跟妍子坦白過,我就後悔了,現在,無論如何,我想跟你說清楚,我心理的負擔才會減得下來。小池,你願意當我的樹洞,聽完我的錯誤嗎?”

我望著她,幾乎是請求的眼神。她看著我,說到:“你要能夠好受些,我願意聽。”

我就把如何到北京的,如何遇到喬姐及交往經歷,如何分手,如何遇到斷手人,以及地煞符及所有故事,全都講給了小池聽。

有一段,我跟班長都沒講過。妍子在美國備產,我發現是妍子破壞了我的愛情的時候,出於身體和心理的原因,又曾經與喬姐在一起的事,也給小池講了。我講時沒有任何目的,我只是想,即使這是我跟小池的最後一次長談,我也要給她一個完整的歷史,一個真實的莊哥,我就是這樣,一個幹過很多錯事的,不完美的人。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當妍子把一切錯誤歸結於她的時候,我覺得,真正錯誤的是我。所以,我要找到真實的原因。結果,在成都,這是一個失敗之行。地煞符根本不是原因,那麼原因空間在哪兒呢?我找的兩個孩子,本來想收養他們,給我們家庭以安慰。但我都沒有動起收養他們的念頭,怎麼可能給妍子以吸引?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但我把實話都告訴你,我不怕,也許你不愛我,但畢竟,你還是我的知音。”

小池平靜地聽完我的敘述,根本沒有明顯的情緒反應。難道,她對我的一切,都不在意?我的一切,都影響不了她的內心?

“可憐的莊哥,你經歷了多少煎熬啊”她輕聲說到,聲音彷彿沒有對著我,她彷彿對著窗外自言自語,此時的窗外海風輕柔,而我們的內心,卻波瀾壯闊。

“你是一個孤身奮戰的人,對手就是你的內心。”她手指插入了我的髮根,有點用力:“我估計,有些事,你連你們陳班長,你都沒說過,是不是?”

我點點頭,在她的眼光裡,在她的手傳來的溫暖裡,我彷彿得到了極大的安慰,溫暖雖然不足以化開我內心的堅冰,但足以讓我稍有平靜。

她仍然那麼懂我!

她低下了頭,我感覺到了她話語的急促。“但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回不了頭。莊哥,謝謝你把我當知己,完全不設防。但是,你想過沒有,我也有歷史,我也有傷痛,我會告訴你嗎?”

我又點點頭。

“好吧,既然你那麼自信。我就告訴你吧,我不喜歡婚姻。所以,妍子拆散我們的時候,我雖然極度不捨,但也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聽她這麼說,我沒敢動。她要訴說她的內心了,我不願意任何動作,破壞這個環境。

“我不相信婚姻,是因為我父親的緣故。我媽當年那麼美麗,那麼努力地愛他。但是他,卻仍然在外面有情人。這令我不理解。因為一個女人如此努力,像我媽那樣,擁有女人一切的美德、美麗,卻得不到一個好的婚姻。我不相信婚姻,我甚至不相信忠誠。”

“莊哥,你的出現,讓我領會到愛情。愛情是不顧一切不講後果不期待結局的,純粹的愛和需要,純粹的碰撞和交流。從身體到靈魂的契合,我找到了,是你給我的。但是,我卻沒有勇氣將這種關係,帶入婚姻。如果在婚姻中,你會發現我也有缺點,你也有毛病。僕人面前無聖人,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些話對我來說,就是真理。”

“莊哥,我喜歡你的時候,不考慮你有沒有妻子,不考慮你有沒有家庭,喜歡只是單純的喜歡,沒有任何理由。這才是我想象的愛情。但是妍子,卻非要我倆建立家庭,我才明白,家庭對你的含義,莊哥,我們的理解估計有些不同。”

聽到這裡,我知道,有一個岔路擺在我們面前。我安靜地聽她,如同聽到法官的審判。

“莊哥,讓我們做一生的知己吧,不要讓我們走入婚姻。但是,我們的需求不同,你需要婚姻,如同你需要妍子一樣,婚姻和家庭,才能讓你在漂泊中安定下來,才能夠安你的心。而我,根本沒作好這方面的準備,我不可能讓自己愛的人二十四小時盯著我,盯著這個吃飯解手的,有毛病的人。我有感情潔癖,當我們互相需要的時候,那就是僅僅的需要,不要附帶家庭婚姻親戚之間的其它感情。莊哥,我承認,我至今是愛著你的,我也感謝妍子把你送到我的身邊。莊哥,我願意用我所有的熱情,溫暖你孤獨的身體和孤獨的心。哪怕你在用一半的時間想我甚至三分之一,在你心裡暫時沒有妍子的時候,跟我全心全意在一起,幾分鐘,一個小時,我都是快樂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什麼都願意給我,但她不敢給我婚姻。這個我倒不急。對於婚姻來說,我始終要保留給妍子,等她回來的那一天,我只需要一個,能夠同我說話的人。

她突然轉向我,調皮地朝我吹了一口氣,說到:“癢不癢?”

問得突然,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又丟開我的雙手,狠狠地說:“我就知道你放不開。當你太想妍子的時候,你就把我當妍子。當你不想妍子的時候,你把我當小池。莊哥,雖然我不知道結局,但我知道如何開始,我幫你!”

她發動車子,猛加油門,彷彿賭氣似的,讓汽車發出了怒吼的聲音,儘管這條道上,沒有一輛車,沒有一個人。

我看著她反常的舉動,沒有提醒她注意安全這件事情。我知道,她的內心也處在掙扎之中,不過在掙扎之中的人,不應該開車。

聽天由命吧,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

她把我拉到賓館,離她公司很近的賓館,對我說到:“莊哥,如果你留戀過去的一切,那我們從過去開始。如果你想完全忘掉過去,那麼我們重新出發。你先留在上海,等我做做準備,就來找你,只需要一天的時間,怎麼樣?”

我點點頭,望著她飛速離去的車影,不知所措。

我也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不知道她所說的從哪裡開始,反正,我一個孤單的人,被甩在這裡,只好聽憑擺佈。當失去了家庭的時候,我彷彿失去了自我。

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很多年,我沒有家庭,但我有自我。我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麼,知道自己怎麼控制自己。

也許,妍子給我的家庭,給了我太多的東西,我已經習慣它的溫暖和軌跡,當脫離這個軌跡,變得自由的時候,我卻把自我丟了,說明,家庭已經成了自我的支撐。這有點像班長?

當年,班長所有的努力及方向,都有明確的目標,那就是為了家庭。他幾乎失去,但他又找了回來。我也努力找回,但今天,卻看不到任何找回的希望。當一件美好失去,你才知道它有多麼珍貴。

躺在賓館的床上睡不著,一個人遊蕩在外灘的走廊。這個上海,世界各地的人聚集的地方,輪船日夜奔忙,人群穿梭來往,他們都有自己的方向。只有燈光,沒有方向的四處散射,但它們有根,在接通電源的地方。

那些情侶,好幸福啊,他們身體糾纏打鬧中,眼神充滿了明確的渴望;那些父子,好幸福啊,孩子在父親的肩上,問著幼稚的問題,在得到父親肯定的回答時,露出崇拜的目光;那些姑娘們,好幸福啊,嘻笑打鬧都是風景,她們是相機鏡頭的焦點,她們知道自己美麗,毫不顧忌地把美麗的驕傲,撒向四方;就連這黃黃的江水也是幸福的,它們一路奔騰來到這裡,即將邁入大海的終點,完成了陸地旅行的輪迴,承載海船的笛聲,即將見到大海,見到所有河流的母親。

只有我,沒有目標地在這裡徘徊,所以痛苦都無法挽回,所有快樂都沒有企盼。我如同行屍走肉,等待小池來給我填滿東西,重新點燃我的靈魂。

夜晚有點深,找了一家酒吧,或許較為熟悉的環境,能夠讓我輕鬆些。

上海酒吧的風格與北京的差異巨大。這裡是洋涇濱的天下,經常聽到夾雜著外語單詞的中文,如果是英語,倒還知道些,但也許有法語、西班牙語或德語之類,從膚色各異的人口中出來,我真有點摸不著門。

酒水風格也與北京不同。如果北京是以紅酒和啤酒為主體的,這裡就是以雞尾酒和純粹洋酒為主體。我雖然知道一些,但好多品種還搞不清楚。白蘭地、杜松子酒這些我知道,還有一些產自南美的或者老歐洲的東西,從酒水單到瓶子包裝,我根本不認識。這裡的洋酒包裝與北京最大的區別在於,沒有中文標籤。

酒吧也有歌手,電子音樂的現場演奏,或者法語的懶洋洋的腔調,我聽了不太習慣。我看聽眾,聽得也不太認真,端著一杯酒東走西逛的,偶爾低聲打招呼,彷彿這裡的客人,大多數都彼此認識似的。

此時舞臺竄出一個人,雖然是中國人,因為我剛才聽到他說的漢語,明顯有江浙口音。此時他上臺拿起話筒,嘟嚕了一長串英語,下面有人喝彩,我聽了半天,連猜帶蒙,才明白。這是一家外企員工們,在此聚會,點歌。他說的好多話,我聽不懂的時候,就想起了妍子,如果妍子在,她會一句一句跟我翻譯。

只要想起妍子,酒就喝不下去了。結賬,走人。

從酒吧出來,我彷彿懷疑,這裡是不是中國。有人也許為國際化的上海叫好,但離開中國人的文化娛樂方式,我不知道他還是不是中國的人。

不出意外,在返回的途中,路過一個廣場,一群大媽剛跳完廣場舞,正在收拾音箱和服裝。我看了看她們的服裝,覺得更好笑了。

現實中已經消失的歷史,她們憑藉想像,在服裝上體現了出來:大紅大綠的綢布,印有荷花的圖樣。這種服裝雖說在百年前有人穿過,但它是已經消亡的歷史,再搬回來,就能重演逝去的感情?

遠去的感情,我又想到了妍子。她正在離我遠去,但我對她,仍然有很深的感情。遠去的感情,我想到了小池,她人雖然離我很近,當年我們的感情,今天想來,也仿若隔世了。

回到賓館,洗澡、刷牙、換內衣,一套下來,折騰了大半個小時。面對鏡子,我認真地刮了鬍子,刮著刮著,我看見了自己的傷心。

剃鬚泡不沒擦乾淨,我就看見了自己的傷心,我對著自己的影像發呆,像一個飽受打擊的罪人。

睡前刮鬍子,是妍子教我的。她要我睡前親她,我曾經鬍鬚茬子扎痛過她,她教我睡前刮臉,在我與她親熱前,她要檢查。

每天晚上洗澡刷牙換內衣襪子,這些都是妍子教我的,我剛開始從不適應,到今天形成習慣。在今天,當我獨自面對自己的時候,我才明白,我曾經多麼幸福。

那些歡笑的瑣事,那些打鬧的樂趣,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和安閒,我此生恐怕再也不會擁有。

此時,房間床頭的座機響起了電話聲,我以為是小池來的。她怎麼不打我手機呢?

拿起話筒,聽到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