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有此一問也算是正常，
在他看來宮中幾個老頭哪一個不是名揚天下的大儒。
普通王公家的孩子能進宮裡讀書就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但這小子又怎麼會有辦學的想法。
李二的心思電轉，一時間竟然有種李躍想要把儒家從神壇上拉下來的既視感，便不由的擔心起來。
自古以來學派之間的鬥爭都是激烈的。
別說諸子百家了。
儒家內部的學派之爭都極為複雜。
孔子死後，儒分為八。
兩漢有今古文經之爭（後貫穿整個儒學發展史）。
到了唐朝之後的北宋有洛學，蜀學與荊公新學之爭。
南宋有朱陸之爭，還夾雜著湖湘學派，永嘉學派。
明代王陽明死後，王門分裂，江右王門，浙東王門爭執不下，還有一個泰州學派風行一時。
王安石變法，爭到最後，都是兩派互相人身攻擊簡直置是非對錯於不顧。
王安石當政不聽任何哪怕是合理的意見，一定要完全按其想法變法;司馬光當政更是盡廢新法，連原來反對王安石的蘇軾都看不過去了。
直到清代算是難得的消停。
看著沉思的李二，李躍拱手道。
“陛下，儒家可以武裝我們的頭腦，但卻無法武裝我們的雙手。
大唐需要人才去進行建設，更需要人才創造出更多比火藥威力還要大的東西出來。
陛下可還記得，微臣曾告訴陛下一箭可毀一國，千里之外取敵軍首級的事情嗎？”
李二聞言來了興致，“怎麼，莫非你小子弄的出來？”
導彈這種東西他肯定是弄不出來的，李躍也不打這個包票，“這個恐怕不行，但讓我大唐軍隊無敵於天下微臣還是能辦到的。”
作為一個穿越過來的現代人，李躍清楚工業的魅力。
第一次工業革命使得西方飛速超越了華夏。
還能萬里跨洋把滿清朝廷暴打一頓。
第二次工業革命時候 滿清走一步退兩步的想跟上 結果差距反而更大了於是徹底完蛋。
這兩次工業革命拉下的功課還要49年以後一代人當三代人的幹才勉強補上。
而華夏上下五千年歷史，春秋時百家爭鳴，漢朝時百家中分出了勝負，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隨後華夏數千年的王朝都沿用了儒家學派的教義用以教化民眾。
數千年來的儒家思想固然給華夏帶來了豐富的文化遺產，可也使華夏多次遭到滅頂之災。
儒家學派講究忍讓和妥協。不到最後關頭不會反抗，導致華夏多次被外族侵擾,凌辱，踐踏。
外國佔領後民眾始終無法擰成一股繩反抗侵略。
這點在五胡亂華，靖康之難，崖山之役，滿清滅明等多次王朝更替中體現。
泱泱中華，漢族人所有數量是這些外族的千倍，萬倍，十萬倍。
但敢於反抗的卻少之又少。大多數人都安於現狀。
這與儒家提倡反對戰爭以德服人是分不開的。
可你打著和平友好，以德服人的旗子去和別人講道理，沒人會理你。
戰爭中一切的道德都得靠邊站。
在這點上俄國人寧可火燒家園也不留給敵人的精神相比之下更加值得推崇。
以儒家思想治國，必然導致唯道德論，而道德永遠只能是法制的補充，也永遠只能用來自律。
永遠不要過分強調道德，唯道德論與道德綁架遺害匪淺！
“大道廢，有仁義”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
儒家武裝了我們的頭腦，卻永遠沒有那些科學思想和器物技術來的實在。
落後就要捱打，這是鐵律。
而自己則是運氣好穿成了李靖的兒子，來到了這個開放包容的社會。
要是去了民國，或者穿越到了大清，他可能頂多是個年年被地主敲詐勒的苦哈哈。
李躍曾經想過為什麼工業革命沒有在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上發生過。
後來他發現好像不光是華夏，整個世界除了歐洲，像阿拉伯，印度，伊朗，這樣的歷史上無比輝煌的民族同樣陷入這個難題。
不是這裡陷入了停滯，而是歐洲發生了飛躍。
文明的進步，都是經常發生飛躍的，就像赫梯的鐵農具，巴比倫的輪子，英國的蒸汽機……
大約10000年前開始，農業，馬匹，車輪，冶金，文字所代表的一次技術革命，把人類從矇昧時代解放出來，對世界的改造遠超之前的原始社會。
關鍵技術進步體現在農業上，人類首次能夠主動的固定太陽能。
並有了農業，就是可以有牲畜，人類進入定居時代。這個的條件就是要有合適的植物動物來馴化，而有的地方因為沒有好的植物，或許便於馴化的動物，始終沒有進入農業時代。
比如非洲很多地方，因為大型動物都是河馬，獅子這樣的兇猛動物，毫無馴化可能，所以就沒有耕牛，更沒有牛車，文明程度基本和從樹上才下來差不多。
不是非洲的黑叔叔不聰明，而是沒有那個自然條件去發展出高階文明。
而沒有高階文明就會繼續茹毛飲血，體能好的人就更能活下來，智商高體力差的自然淘汰。
於是文明陷入死圈，幾萬年都出不來，如果沒有外來人的文明傳播，基本永遠這樣。
而兩河流域處於交通要道，和各地的交流比較多，這裡發現的大麥，那裡馴化的馬和牛，那裡的輪子，互相交流多了，文明的進步就多了，有了馴化植物和動物，就進入文明，有了輪子就可以對外交換，閒人一多，各種制度文明文化就開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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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河流域進入文明時代比我們早一千年。文明一個地方突破之後，就開始對外傳播，慢慢的印度，伊朗，埃及，希臘，華夏，都進入文明時代。
進入文明時代必須要有資足夠的資源，而這個資源很難說在一地湊齊，需要各地的交流來獲得。
如果沒有資源或者說資源不足，或者說對外交流不便，文明就會卡死在這個短板上。
比如非洲沒有溫順的動物，美洲沒有大型動物，美洲的羊駝根本駝不動馬車，所以文明程度就會很差。
那種陷入文明停滯時期的時期，就像一個小島上，沒有動物，只能捕魚，沒有鐵只有石器，永遠不能進入鐵器文明，也就無法進入文明。
這樣的島在大航海之前不少。對於華夏來說，或者對於地球來說，很可能就是一個更大的島。
就像一些刀具一樣，精美無比，但是必須用印度的伍茲鋼才能鑄造，如果你找不到這樣的鐵礦，那永遠也造不出那麼好的刀。
人不是上帝，人只能利用自然的資源，大地的恩賜來發展自己的文明，這些資源發展的上限就是人類文明的上限。
華夏在古代的文明發展程度，或許就是在華夏古代的活動空間裡的各種生存資源，獲得的某種最高的發展水平，無法再提高了。
而要再提高，必須要突破活動空間，獲得新的資源。這個，華夏古代一直在做，比如張騫帶回了西域的植物，才有了葡萄石榴，帶回了精鋼份，漢朝的武器和弓箭才得以進步。
後來引進的佔城稻，美洲的土豆紅薯都是一個道理。
沒有土豆，華夏糧食產量就那麼多，撐死了也不能發展到4億人口。如果沒有這些的話，華夏的文明就會陷死在那個圈子裡，你固有的黍米不管怎麼種，糧食產量是上不去的。
同樣，阿拉伯和印度的對外交流，比華夏要更方便。
阿拉伯的大航海，規模極大，到了那個時代的極限，從伏爾加河，到撒哈拉沙漠，從印度，到西班牙，各種地方的資源都得以調動。
所以阿拉伯人發現了咖啡，知道了製作糖的工藝，還有很多很多的先進的東西。
就是因為各種資源集中而帶來的文明進步，有了大量的新東西，有了市場財富，閒人就多，一多了就會有巴格達智慧之家這樣的學術機構，自然會發生進步。
而同樣，阿拉伯的航海發現，也到了一個極限，他的資源也就是能搞出那麼多文明成果，再也無法有新的文明突破了。
歐洲人發現美洲之後，開始了大發現，大量的新東西發現了。
比如土豆紅薯等等，有了土豆，德國英國這樣的地方本來氣候不好，不適合農業，變成了能養活大量人口的地區，人口多了就開始了各種發展。
而大量的海外市場，需要大量的工人勞力，對工作效率有了需求。對紡織機的不斷研究，發明了鏜床，可以鑽出圓形的缸體，同時，新大陸發現了橡膠，解決了漏氣的問題，各種條件齊備之後，就發明了蒸汽機。換言之，蒸汽機本質就是新大陸發現的各種資源，而帶來的文明成果。
正好英國的煤和鐵非常集中，於是工業革命滾滾向前。
殖民者的大尺度活動，把世界資源變成一體，贏得巨大紅利。
比如巴西的橡膠到了南洋，大量種植，於是輪胎得以鋪開有了汽車，非洲的咖啡到了牙買加，成了全世界最好的。
邁索爾的火箭，被英國研究後，進步成了康格裡夫火箭。
達爾文周遊世界，發現了物種的差別，寫出了進化論。
英國殖民者發展的過程，其實就是調動全球資源掌握的紅利，這個資源不光是植物動物，自然資源，更是市場，人口，文化積累等等。
英國的工業革命突破，和兩河流域的農業突破很像。
換言之，華夏文明很難在沒有西方的影響下，大規模進入現代社會的可能。
因為資源不夠，文明稟賦不夠。
變化都是在數百年間逐漸發生的。
未來的怛羅斯之戰和安史之亂的連鎖反應，大唐丟失西域，先進知識難以輸入。
大唐是非常開放的時代，廣泛吸收其餘先進文明；但西域丟失後，失去了和西方交流的機會。
宋朝只是割據政權，西路為西夏、吐蕃截斷；元朝雖然開放，卻信奉草原本位主義，在華夏竭澤而漁，引起民意對外來文明的反彈。
等到明清時，社會變得越發保守封閉了，也失去了學習他國的機會了。
文明的發展也不是抽獎。
既然先賢早就發現了石油，怎麼沒有進入工業時代呢？
華夏工業文明已經停滯了很久了，發展之緩慢簡直令人髮指，與其說是沒能抓住偶然機會，不如說是一次又一次自我放棄。
儒家延續至今是一個優點，但不善於發展突破也是一個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