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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十里坡劍聖

汴水南岸,劉益守和陳元康二人身穿打了補丁的粗布麻衣,裝作是閒來無事的流民,若無其事在蒙縣周邊徘徊。

一路上偶爾也有匆匆路過的郡兵,但每次都像是沒看到劉益守他們一樣,連問都懶得過問一句。

睢陽周邊地區的魏軍,除了陸續有北調的以外,剩下的人全都進入鹹魚狀態,自上而下的開小差,在這種情況下,誰會沒事抓住一個穿著破麻衣的流浪漢問這問那的啊。

既然知道所謂敵軍都在定陶以北,而元顥是梁國扶持起來的傀儡,那麼,哪個正經人會一板一眼的守城,日復一日的巡視周邊狀況啊!

自從魏國六鎮之亂開始,像劉益守和陳元康這樣的人實在是不要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只要這些人不鬧事,當地的郡兵就不會搭理這些人。

“你知道不,春秋時候,有個小國叫宋國,就是在這裡。典故裡經常有開頭叫:宋國有一人,如何如何。像什麼拔苗助長,丁公鑿井,守株待兔,掩耳盜鈴等等,都是來自於這裡。”

陳元康家藏書萬卷,講這些信手拈來,說話都不帶停頓思索的。

“春秋時候的宋國,是武庚復國失敗以後,周朝安置前朝遺民的地方嘛。為了顯示自己優越,肯定拼命的編排前朝遺民,老硬幣了。”

劉益守失笑著搖頭道,對周國的手段不以為然。

怎麼說呢,周滅商之後幹的那些事還真是挺損的。當然,因為宋國一直被內涵的關係,挨著宋國的鄭國,也倒了血黴。

比如說“無病呻吟”這個詞開頭就是“鄭國有一人,如何如何”。在文化上互相編排互相內涵,貌似是春秋時期的一道“風景線”。

“宋國國力弱小,本來苟延殘喘就很不容易。結果它卻總想著要匡扶天下。當一個人對大事有想法,自身卻又沒有對應的實力,這種情況下,很容易死人翻船。”

陳元康幽幽一嘆,指著遠處依稀可見的城池輪廓道:“蒙縣周邊懶散懈怠,似乎一點戰爭準備也沒有,我們攻下這裡應該毫不費力。

關鍵是下一步要怎麼辦。

春秋時候宋國辦了一次諸侯會盟,地點在蒙門。所以蒙縣就以此而為縣名。我們攻下這裡,舉起反對元顥的大旗,你說像不像當初宋襄公會盟諸侯的場景?”

陳元康臉上帶著神秘微笑,顯然這話只是說說而已。

劉益守搖了搖頭道:“宋襄公這傢伙,我就記得個半渡而擊,迂腐得不行。不過示敵以弱,我們在這裡出現,讓某些人產生聯想也不是什麼壞事。

我們這點實力,居然也敢挑戰現在的魏國朝廷。元顥大概會認為我們是不自量力。”

“誰知道呢,反正他怎麼想也不重要,就算我們能掀翻元顥,也沒必要這麼做,不是麼?”

兩人邊走邊聊,走了幾里路來到蒙縣縣城外,他們驚訝的發現,城門居然是開的,就兩個無精打采的士卒在守城門,如果不是有運糧的車隊來來往往,估計這兩人都要站著睡著!

“你知道麼,雖然到你軍中不久,但是我打聽到你有個惡習。”

陳元康看著城門大開的蒙縣,無奈說道:“這個惡習就是戰前總喜歡親臨一線偵查。要是有個什麼意外,主帥被擒,這一戰你就輸了。”

“有機會的話,還是要來看看。如果這次不來的話,怎麼知道睢陽周邊軍備廢弛呢?”

劉益守嘴上這樣說,心中卻是暗暗感慨,宇文泰在北線果然是搞得聲勢浩大。睢陽兵馬本身就不多,居然還被抽調了一些北上。

那些郡兵押送糧草北上後,就在考城屯紮了。如果不是這樣,劉益守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跟陳元康二人脫離大部隊,又不帶衛士,前出偵查。

他們二人都是武藝極為稀疏平常,所以在當地人看來,無甚稀奇。反過來說,要是劉益守身後跟個源士康或者彭樂,那簡直就是在臉上寫著“我是在白龍魚服”。

雖然這次不會去睢陽偵查,但是劉益守和陳元康都認為,睢陽的兵馬,也一定比預料的要少。只要看蒙縣這邊散漫成什麼樣子就能夠猜到一些大概了。

“陳慶之一路勢如破竹,最大的影響,就是奪了無數魏軍的軍魂。”

陳元康輕嘆一聲,有點理解為什麼蒙縣這邊城防如此不堪了。

既然打不過,既然現在生猛的漢子那麼多,那為什麼我們還要打?直接躺平吧,等他們來了我們就投降,不來那就混日子。

“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給於謹吧。按我們的腳程,午夜下船,等天將亮未亮的時候,正好到蒙縣縣城。這個時候應該是守城軍士最困的時候,一鼓作氣拿下就行了。”

劉益守眺望著縣城城頭,發現城牆上居然還有個稻草人穿著魏軍軍服,頂著個頭盔,遠看還像那麼回事,走近了才察覺到不對。

“到底是有多少人被抽調走了啊?”

看著眼前荒謬的一幕,劉益守若有所思。

“如果這是誘敵之計的話,那這次我們被坑,也認了。”

陳元康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早年間跟著李崇出征北地邊鎮,那些軍隊何等悍勇,就是李元忠麾下的人馬,也頗為雄壯。再看看蒙縣縣城這邊的……鬼知道是怎麼回事!

“不小心走新手村來了,回去吧,沒什麼可看了,明晚我們就要當十里坡劍聖了。”

劉益守意興闌珊的說道。

“十里坡劍聖?那是什麼?”

陳元康求知慾極為旺盛,一下子來了興趣。

“就是那個……這一戰之後我再跟你解釋吧,現在說不清楚。”劉益守打哈哈說道,岔開了話題。

……

和劉益守在蒙縣縣城看到的情況截然相反,洛陽以北的河陽關,氣氛熱烈到了要爆炸!

白袍軍事前毫無徵兆的猛攻河陽關,不僅直接動用攻城器械,而且還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船隻,用鐵索連環的方法將樓船連城“水樓”,直接從黃河上靠到河陽關城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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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朱兆之前只是聽說陳慶之麾下白袍軍很猛(畢竟戰績在那擺著),心裡還是很有些輕視對方。原因很簡單,陳慶之收拾的那些魏軍,含金量不高,不是新組建的禁軍,就是毫無戰心的郡兵。

打贏了這些菜雞,又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呢?

然而今天,他算是大開眼界了。白袍軍攻城猛如烈火,才短短兩個時辰,河陽關就已然易手,爾朱兆帶著殘兵,狼狽不堪的逃回北中城。

他本想花點時間整軍反擊,沒想到沒有騎兵的白袍軍尾隨而至,二話不說就繼續攻城!爾朱兆新敗,城內的守軍還不知道狀況,殘兵又被白袍軍嚇破了膽還沒回過神來。

兩邊防務尚未交接清楚,結果白袍軍就開始攻城!

爾朱兆沒想到,費穆和元天穆遭遇到的問題,他同樣也會遇到。士氣崩潰的敗兵,將原本守城的士卒,也帶到了溝裡。

白袍軍不費什麼力氣就爬上了北中城的城頭,雖然有點出乎爾朱兆的預料,但其實也算是“人之常情”。

畢竟,現在這座城是作為“橋頭堡”使用的,既然是橋頭,那可以是自己的橋頭,也可以是敵人的橋頭啊,做那麼堅固幹嘛?

這座城在北魏建立後才建成,由於孝文帝遷都洛陽,這裡從“邊鎮”變成了京畿。北中城的重要性有所降低,防禦重心轉移到了河陽關。

所以在劉益守前世,這裡是在東西兩魏大戰後,才逐步加強了防禦,並有多次決定兩國力量對比的大戰役發生。

軍隊就是這樣,哪怕實力一般,如果你能從一開始就贏,然後一直贏一直贏,到最後,你手下的那些人,都會認為你能弒神!他們會迷信一樣的盲從!

農民起義的所謂義軍,打順風仗的時候特別厲害,就是這個道理。

此刻的白袍軍,就是出於類似的“神秘力量”加持當中,他們相信在陳慶之的帶領下,自己絕對不會打敗仗,主將的處斷,絕對是正確的,他們一定可以贏!

這次北中城連一個時辰都沒堅持到,打退了白袍軍一次進攻後,第二次對方就把一面城牆上的爾朱兆軍趕了下來!

平心而論,爾朱榮麾下士卒不善於守城,這也是客觀事實。爾朱兆本人善於衝鋒陷陣,對守城缺乏經驗,這也是客觀事實。

守城是一項技術活,光靠蠻力和勇猛是沒有用的,怎樣合理的使用兵力,怎樣保證大軍士氣高昂,體力和耐力的延續,非常考驗主將的水平。

毫無疑問,爾朱兆在這方面差了爾朱榮不少。

眼看事不可為,北中城陷落在即,爾朱兆帶著親信騎兵,從北中城西門衝出。白袍軍人少,只集中於南面城牆攻城,西門並沒有多少人圍困,只有一些監視爾朱兆軍動向的斥候。

得知爾朱兆帶著少數騎兵逃走後,白袍軍派人在城樓上喊話,果不其然,剩下的士卒得知自己被主將放棄,士氣如同雪崩一樣,很快就沒有人再抵抗下去。

馬佛念也按照陳慶之事先的吩咐,並沒有對這些人大開殺戒,而是將其押送回洛陽。

白袍軍順利的拔出了爾朱榮安插在洛陽以北的一顆釘子,爾朱兆退回河內郡,派人緊急聯絡爾朱榮,並寫了一封信,詳細敘述了此戰的情況和白袍軍作戰的特點,馬不停蹄的送往晉陽。

……

這天午夜以後,一支船隊鬼鬼祟祟的在蒙縣以北的汴水南岸下船。輕裝的步卒在於謹等人的帶領下,悄悄向蒙縣縣城挺進。

不是劉益守冒進,而是這個時代,城池與城池的區別,有時候可以比軍用大型無人機與幾歲小孩玩的只能飛幾十秒的無人機差別還大!

史書上經常有某猛將到一地,拔了多少多少城池,連戰連捷,似乎都沒費什麼勁。

但也有圍城數月都不得寸進的情況。除了守城軍隊的實力外,城池本身也有很大因素在裡面。蒙縣縣城,已經低矮到令人髮指的程度。據劉益守目測,絕對不超過四米。

一個士卒踩另外一個士卒肩膀就能翻過去。

當然,城牆終究還是城牆,缺口那是不存在的,只是這個高度確實是有點寒磣。

睢陽地區唯一的大城就是睢陽,自古就是大名鼎鼎!有這座大城在,蒙縣縣城作為“前哨”,需要那麼堅固的防禦麼?

如果不是因為魏國與梁國長年交戰,如果此時已經天下一統,身處腹地的睢陽,都不需要有蒙縣縣城來作為襯托。

比如說唐代的時候,安祿山造反,就在睢陽耽擱了很久,不過睢陽雖然難攻,卻沒有蒙縣什麼事,道理是一樣的。

大軍摸黑來到蒙縣城外,城牆上點著火把,很多“人”在城牆上站立著,不過似乎很久都不移動一下,很明顯就不是真人。

看到如此鬆懈的防禦,於謹對身邊的韓賢說道:“這次你帶敢死營先上吧。不用攻城器械,用人搭人梯,幾步就上去了。”

這話其實有點廢,因為蒙縣如果守軍很少的話,一面城牆估計都佔不滿,處處都是漏洞。這一戰攻克蒙縣是沒問題的,區別只在於攻打的時間,自身的傷亡而已。

黑暗中看不清於謹的臉,韓賢也懶得拱手行禮,他吹了一聲哨子,麾下部眾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點起火把,像是在黑燈瞎火的房間裡突然點亮床頭燈一般。

如果不點火,攻打防禦鬆懈的蒙縣,反而容易誤傷!一齊點火,反而可以震懾守軍。

“上吧,沒什麼好說的了。攻不下縣城,你提頭來見。”

於謹也有點提不起精神來,正如劉益守說的,順利攻下蒙縣是理所應當,要是出了什麼亂子,那才是人生汙點,丟人可丟大了。

“喏!”

韓賢慎重拱手行了一禮,轉身而去。

於謹站在城外有些距離的地方,靜靜的觀望自己這邊一條“火龍”慢慢從城牆下方攻上城頭,遠遠的傳來喊殺的聲音。

“唉,有點無聊,功勞都在宇文泰那邊了。自他帶兵北上,睢陽守軍就已經輸了。”

於謹輕輕嘆了口氣,這一戰就是贏了,也是順理成章,好比重量級拳擊手把幼兒園小朋友毆打了一頓,你說有個什麼意思呢?

不一會,有個穿著皮甲的親兵跑到於謹跟前說道:“於將軍,韓將軍已經攻克蒙縣,請將軍入城!”

“嗯,知道了。”

於謹面無表情說道,那樣子有點像是便秘了很多天,反正就是一點喜悅之情都感覺不到。

“那卑職回去覆命,這便告退。”

親兵小心翼翼的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