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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讓我們一起快樂的內卷吧!

王思政不僅出身太原王氏,並且還是太原郡祁縣人,東漢司徒王允的後人。按道理說,這種文人世家出身的,一般身體會比較瘦弱,以文采見長。至少劉益守就是這麼認為的,比如說王偉,估計這年頭很多妹子都打得過他。

然而在書房裡和王思政見面的時候,劉益守大吃一驚。此人魁梧不輸一般武將,並且聽源士康說,對方來府裡時身披皮甲而且隨身刀(入府前已經上交了)。

是在門房裡脫了皮甲佩劍才進來的,作風很是彪悍,與邊地胡人做派並無二致。

反倒是在洛陽生活許久的元亶,這個血統上算是真正的胡人,作風跟梁國的世家子弟類似。身上的所謂“胡風”完全沒有影子。

這就是典型的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後天環境對人的影響極大,不可忽視。

“王先生請喝酒,我們這裡弄出來的新釀。”

劉益守很是客氣的給王思政倒酒,這讓已經有心理準備被人擺臉色的王思政受寵若驚。

“劉都督太客氣了,在下自己來就可以了,在下自己來。”

王思政接過酒壺,因為元修的事情,他不知道在別處受了多少白眼,現在有人客氣,他反而有些不適應。

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王思政眼睛一亮,這酒雖然沒有那種陳釀滋味,但說不出的清冽爽口,最主要的是,並無新酒常見的那種酸澀。

如果用熱水溫一下,只怕風味更佳。

“酒呢,有時候也不是越陳釀越好。在西域,有個叫博若來的地方,產一種新酒,九月出,十一月前就得喝完,放到明年,則變得難以入口。世間的事情有時候就跟這酒一樣,並非所有情況都是一樣。

百年老店不如新開的鋪子,那也是常有的事。”

劉益守喝了一口酒,不以為意的介紹了一番對方根本聽不懂,甚至懷疑是信口胡鄒的事情。王思政訕訕點頭,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就算劉益守是在胡說八道,他也不可能在這種場合揭穿對方,只能陪著笑臉。

臉上顯露出來的尷尬,哪怕傻子也看出來了。

高盧雞的博若來新酒啊,正是反常規,別人都是陳釀的好,結果它倒好,變成了酒是新的好,陳釀只能餵狗。

劉益守失笑搖頭,人們腦子裡的思維定勢常常是很難改變的,王思政大概還對北魏有幻想,預料不到接下來的一百年,歷史是怎樣的風雲變幻。用“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來形容都不為過。

“王先生今日來,是希望我立元修為帝,然後打出尊王討逆,撥亂反正的旗號,對麼?”

劉益守決定不兜圈子,直接開口詢問道。

王思政面露難色,他也是沒料到劉益守轉變話題這麼快,前面還在客套閒扯什麼“博若來”,現在就直接奔主題而去了。

“在下也知道這件事有些為難……但劉都督是明白人,在下也不用過多去說。”

王思政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好吧,就不說我願不願意了,也不說我麾下士卒,武將謀士什麼的怎麼想。也不考慮梁國皇帝蕭衍怎麼看待這件事。

這些都不提,就當做所有的困難都不存在。”

劉益守慢悠悠的說完,盯著王思政的眼睛問道:“把元修立起來以後,現在已經在壽陽的元亶怎麼辦?總不能說……將來魏國弄兩個皇帝,輪流來當?”

都是元氏孝文一脈的,總不能說立一個不管另外一個,對吧?

用魔法打敗魔法,劉益守的意思就是:你們不是喜歡講道理麼,那現在就來講講哪個宗室應該當皇帝的道理吧。

“劉都督,其實在下的意思,並沒有想讓您直接就……”王思政說得很艱難,劉益守剛才說的東西,很難反駁。

你要說大義,人家說的就是大義,你要說私人感情,劉益守跟元修並不認識。相反,從感情上說,劉益守自己當皇帝難道不更好些麼?

這道理還怎麼講呢?

“高歡,在鄴城,弄個塊遮羞布,叫什麼來著?”

劉益守似乎有些思索的托起下巴,故意裝作不記得了。

王思政連忙補充道:“叫元朗,根本不是孝文一脈的人。”

元氏的親宗和疏宗,政治立場是截然不同的。然而比疏宗還要遠的那一類“元氏”,很多人都直接“從賊”了。比如說元天穆,祖上甚至都不是北魏的開國皇帝,他的立場也很鮮明,高舉大旗支援爾朱榮“謀反”!

高歡立這個元朗當魏國皇帝,包藏禍心,帶著深深惡意。對於這點,王思政看得很明白。他不相信劉益守會不明白這裡頭的道理。

“這個元朗,就是高歡挾天子以令不臣的工具而已。當然了,賀拔嶽的吃相好看點,畢竟,他還在關中攻城略地,動作稍微慢了點。元寶炬乃是正兒八經孝文帝後人,賀拔嶽玩遊戲還是站得住腳的。”

劉益守毫不客氣的點評了一番。

王思政微微點頭,話都說明白了,狡辯還有什麼意思呢?

“元修當初對你有恩,你知恩圖報,這個我懂。但是呢,現在世道已經變了,高歡與賀拔嶽已經爭得頭破血流,一個個都在玩挾天子以令不臣。我再去摻和進來,你不覺得人太多了點麼?

這還沒把爾朱榮算上,指不定爾朱榮也要扶持個元氏呢!”

王思政面色煞白,別家說話多半還委婉點,結果劉益守這邊倒好,簡直就是在只說元修是個傀儡,嗯,現在連傀儡都算不上,只能算是預備著的傀儡。

其實劉益守猜得沒錯,爾朱榮現在已經物色了一個元氏宗室,只是還沒對外公佈而已。畢竟看到高歡跟賀拔嶽這兩個叛徒都這麼玩了,自己不玩好像也挺不好意思的。

“劉都督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多有打擾,告辭。”

王思政拱手對劉益守行了一禮,話都說這個份上了,再不走好像也沒什麼意思。他剛要起身,就看到劉益守揮了揮手,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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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一個勁的為元修奔走,在下誅心的問一句,王先生是真的不知道元修走的這條路有多危險麼?可以這麼說,從古至今,這條路走通的人,屈指可數,甚至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劉益守張開一隻手掌,在呆若木雞的王思政面前晃了晃問道:“你這麼熱心的奔走,究竟是為了太原王氏的復興,還是為了元修的安危,你騙得了別人,說服得別人,難道連自己也可以騙麼?”

他說話聲音不大,但在王思政耳邊,卻不亞於五雷轟頂!

“魏國喪亂,上下離心。元修得有多大本事,才能重鑄江山?還有多少人對魏國感恩戴德,肯豁出性命為其中興而奔波?還有多少人願意拋頭顱灑熱血,去扶持一個能力平平,甚至為人處世都很有問題的一個普通元氏宗室?

元修心裡沒有數,難道你也沒有麼?王先生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劉益守臉上帶著笑容,然而這和煦溫暖的笑容,卻像是鋼針扎在王思政心裡。明明都是些很令人憤怒話,卻偏偏根本無從反駁!

似乎是感覺自己說得太重了,劉益守長嘆一聲道:“建功立業之心,人皆有之,並不需要以為恥辱。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你可以站出來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這個都好說。

只是,元修就是遮羞布,無論你願不願意承認,結果都是一樣。現在的局面,連萬一都沒有,無論怎麼弄,結局已經註定了。

你回去跟元修說,我可以為他提供庇護,至於將來什麼的再說。

王先生,我跟你交個底,像什麼撥亂反正,什麼奉詔討逆之類的,說給世人聽也就罷了,千萬不能說謊說得自己也信了。

說法千萬種,本質只有一個,假如有一天元修不在了,被廢了,被弒殺了,那王先生難道也要跟著一起去地下做君臣?難道也要讓王氏一起陪葬?

王先生心裡應該有答桉的,一個人最可悲的地方,就是說假話說得連自己都深信不疑了。等夢醒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懸崖邊上。”

劉益守說完,就看到王思政如同是發怒條被打斷一樣,整個人都萎靡下來,不見剛剛進門時的精氣神了。

他艱難的整理好情緒,對著劉益守恭敬拜謝道:“王某今日受教了。”

“王先生慢走。我可以明確告訴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將來都不會下令殺元修。但高歡或者賀拔嶽等人,絕不會留著後患。何去何從,你自己斟酌吧。”

王思政走到門口的時候,背後傳來劉益守的聲音。

“王某會牢記今日都督的教誨。”

他回過頭對劉益守又行了一禮,徑直而去,再也沒有回頭。

等對方走遠了以後,劉益守才長嘆了一口氣,失笑搖頭。

“將來我不下令殺元修,不代表我手下人就一定不會殺他啊。喜歡作死的人,你怎麼也攔不住的,可惜了。”

劉益守嘖嘖感慨,攤開紙,在上面寫了偌大的兩個字:內卷!

“賀拔嶽與高歡他們開始卷,元寶炬和元亶、元修他們開始卷,王偉和陳元康、楊愔他們開始卷,六鎮與河北世家他們開始卷,就連我後院裡的那些妹子們,也因為元明月的亂入而開始卷起來。

這真是一個內卷的時代啊,讓我們一起快樂的內卷吧。”

……

王思政的來訪就如同一滴水滴入池塘,沒有掀起任何波瀾。幾天之後,王思政和元修來到壽陽,被安置在離元亶不遠的院落裡。

雙方很是識趣的沒有互訪,因為只要是腦子稍微靈醒一點的都能看得出來,將來劉益守若是要玩“挾天子以令不臣”,那麼傀儡皇帝必定從元亶(或他兒子)與元修這二人中選其一。

而沒被選上的人,大概結局不會太美麗。有些遊戲,啟動了就無法結束,甚至不能暫停,必須得持續玩下去,直到其中一人徹底完蛋為止。

王思政把元修看得很重,但對於劉益守來說,元修這個人不過是條有點怪癖的鹹魚罷了,根本不值得關注。他的心思全在馬上到來的春耕與各種繁雜事務上面,哪裡還顧得上元修啊。

正當劉益守在淮南修生養息,打算借力圖謀彭城的時候,北方一直按兵不動的爾朱榮,終於開始行動起來了!

高歡扶持元朗為帝,自己擔任丞相一職,開府建衙,遙控朝廷中樞。從皇宮(由之前皇帝的行宮改造而成)裡出來的政令,要先送到霸府,經過高歡手下的謀士團隊確認後才能實施。

至於所謂禁軍,完全沒有中樞什麼事,甚至連明面上掩人耳目的招牌都沒有!在高歡看來,遮羞布就是遮羞布,在上面繡花豈不是浪費時間!

這天,高歡收到重要情報,召集手下謀士們開會。一進大堂,就看到手下大員幾乎是齊聚一堂,就連河北高氏兄弟,封隆之與李元忠等人,都全部到場,顯得非常鄭重。

畢竟,這是“草臺班子”所遭遇的重大危機,一旦頂不住,大家就各回各家想做什麼做什麼吧,趁著還有幾天時間,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玩什麼玩什麼,放棄治療就好了。

“丞相,探子回報,爾朱榮正在聯絡招募北秀容以北的胡酋部落,斛律金已經屯兵上黨郡,駐紮潞城,隨時有可能出滏水陘襲擊鄴城。”

高歡手下重要謀士孫騰,率先開口,說出來的訊息果然是分量夠足的!

眾人都面面相覷,感覺爾朱榮動手是不是太猴急了點!起碼等春耕過完再說吧?

“丞相,爾朱榮出兵鄴城,必走滏水陘。不如在滏水河邊屯紮大軍,和鄴城呈犄角之勢,方便互相支援。”

孫騰拱手說道。

這個毫無問題,屬於是常規的軍事部署,中規中矩。問題不在於要不要於滏水陘的出口佈置兵馬,而是在於他們這些人能不能打得過爾朱榮的人馬。

一力降十會,能打過,那就萬事大吉。打不過,現在說太多也是枉然,跟沒說一樣。

“丞相,在下願帶本部人馬為先鋒,迎戰爾朱榮!”

人高馬大的高敖曹站起身來,對著高歡拱手行禮說道。

“族弟啊,你太著急了!”

高歡滿是笑容的擺擺手,示意高敖曹先坐下,不要那麼快表態。

“此戰為激勵士氣,我願親自帶兵坐鎮!在滏水陘紮營!”

等大堂內竊竊私語安靜下來的時候,高歡握緊拳頭,康慨激昂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