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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梁國蕭總裁的一己之見Ⅳ(本卷完)

梁國與魏國之間持續了幾個月的戰爭,或者叫衝突,最後以梁國佔據下邳郡、東海郡,魏國退出北海郡落幕,兩國邊界暫時形成了一大片雙方都無法直接掌控的“力量真空地帶”。

為了“以示誠意”,高歡命人釋放了此番被俘的蕭衍第八子蕭紀,全權委託孫騰與梁國和談。國書發到梁國那邊,蕭衍也表示此番兩國交兵,都是一場“誤會”。讓待在下邳的賀琛負責跟魏國那邊接洽,商議後續諸多事宜。

像是韓娘子用來交換蕭紀什麼的類似流言,那些都是難登大雅之堂的飯後談資。

一句話,梁國與魏國都不承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轟隆!”

四月裡的春雷隆隆,閃電劃破夜空,大雨落在同泰寺金佛閣的尖頂上,雨水譁啦譁啦的順著屋簷落到地面,滴答滴答作響。

這場雨一下就是好幾天,建康城北面的玄武湖,水位都漲了不少。

金佛閣內,蕭衍依舊是在數著佛珠打坐,不過臉上帶著澹然的笑意,似乎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他面前坐著的是朱異,對方手裡還拿著厚厚一疊紙,不知道上面寫著什麼。

“阿八回來了,朕心裡石頭也落下來了。”

蕭衍輕嘆一聲,顯然是對劉益守的換俘行動感覺滿意。當然,如果能把蕭正德等人也換回來就好了。不過蕭衍也明白,在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更是得不到。

“這次能擊退魏軍,劉駙馬可以說居功至偉。”

朱異慢悠悠的說道。

其實他也不想給劉益守唱贊歌,可是蕭紀在給劉益守幫腔,羊侃在給劉益守幫腔,就連一向對此人很不感冒的賀琛,也上書朝廷,說此戰“劉、羊二將分功,餘者不值一提”。

這麼多人鼓譟,朱異就是想打壓劉益守也沒辦法了。更何況,昨日劉益守派出“特使”,也就是蕭綸的前任門客,大名鼎鼎的刺客戴子高,給自己送來了一罈金錠與一根草繩。

此人氣質陰森,不苟言笑。半夜在臥房出現,嚇得朱異魂不守舍。還好對方只是來送東西的,丟下劉益守的信就走了。

信中劉益守感謝朱異在朝堂上對自己的支援,說一罈金錠乃小意思不成敬意,壓根不提送那根草繩是做什麼的。

朱異一宿沒睡,揣摩著那根草繩究竟象徵著什麼,感覺多半是劉益守在暗示如果自己敢在朝堂上敢給他難堪,那麼將來這位劉都督必定將自己吊死在旗杆上。

但是從好的方面去想,這未嘗不是“結草環以報”的意思,人家說要報恩,你偏要往壞處想,那是誰不對呢?

判斷的標準異常模湖,真讓人說理都沒地方去說。

所以今日朱異才滿懷心事的冒著大雨來見蕭衍,想把此番與魏國交戰的諸多事宜都確定下來。

“國寶(賀琛表字)一向都以為朕這位女婿包藏禍心的,怎麼這回幫他說話起來了?”

蕭衍微微一笑問道,這次劉益守的表現還是令他很滿意的。別的不說,要是那一位這次配合魏軍鬧事,真不知道會惹出多大的亂子來。

賀琛是個正直的人,這種人有個優點,不會睜眼說瞎話。這次與魏國之間的戰爭,確實是劉益守力挽狂瀾,多番實錘,做不得假。

賀琛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他也有些“論跡不論心”,你總不能說此番擊退了魏軍的劉益守是國賊吧?

“賀琛乃直臣,劉駙馬立功是公事,他對劉駙馬的成見是私怨,賀國寶不因私廢公,乃國之大幸,天子無須過多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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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異對著蕭衍深深一拜說道。

蕭衍微微點頭,表示贊同。如果賀琛這次說劉益守的壞話,他才是覺得此人以後不可再重用了。方鎮跋扈嘛,梁國國內遍地都是,見怪不怪了。

比如江州那邊的豪酋,豫章郡(江西南昌)以南地區,基本上都是豪酋的天下,朝廷只是名義上控制而已。那邊自行其是,諸多叛亂,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

至於天高皇帝遠的蜀地,更是如此。

真要算起來,以後梁國有什麼事情,劉益守這邊反而是“建制派”,是要負責帶兵平叛的那種。

因為他是眾多王爺的妹夫,除非劉益守腦子發昏打出旗號要自己當皇帝,否則他絕對是所有人都要拉攏的物件。

換句話說,要是連他都反了,那這梁國就已經是幾個藩王打內戰,不存在真正的“反賊”了。類似的遊戲從東晉王敦就開始玩,一直玩到蕭衍上位,幾百年了,似乎規則都是大同小異。

“昨日接到羊侃上書,說兩淮軍政敗壞,方鎮無能,各行其是互不統屬才有此戰前期的被動。如今魏國已然改天換日不可同日而語,兩淮兵馬亦是需要調整建制,你以為如何?”

蕭衍睜開眼睛,渾濁的眼珠看著朱異,聲音波瀾不驚,像是在說一件小事。

羊侃這番話,說有理也有理,說無理那也可以說就是在胡扯。

誰都知道,此戰之所以前期被動,正是因為蕭氏的王爺們不善於帶兵,沒有全盤規劃,甚至蕭衍的戰略部署也很成問題。

但是這些理由,羊侃一句沒提,所有的責任,都是在於兩淮地區方鎮排程無方,互相掣肘。反正,跟蕭衍是沒關係的,跟蕭紀等人更是沒關係!

這是蕭衍喜歡看到的內容,也是蕭衍希望對外公佈的內容。一句話,羊侃上書只是陳述事實,半個字都沒提到要給劉益守放權。

不過這份奏摺裡裡外外都在說兩淮需要有強藩統一排程,才能抵抗改天換日的魏國。

羊侃這番話,蕭衍還是很認可的,起碼,可以給朝堂內外一個交代,不至於說把蕭紀和蕭正德釘在恥辱柱上。

“依微臣之見,不如令羊侃都督兩淮諸軍事,另加南徐州與青州刺史。”

朱異不動聲色的說道,他還是在儘可能的打壓劉益守,當然,不能做得太明顯了。

“你不懂,你不懂啊!”

蕭衍搖了搖頭道:“此舉甚為不妥。”

蕭衍面色由晴轉陰,略有些不悅。朱異一臉懵逼不知道哪裡讓這老和尚感覺不對勁了。還好他伺候蕭衍幾十年,深知對方秉性。

現在就是蕭衍已經打定主意,他並不是需要別人來替他拿主意,如果蕭衍真的不愛權勢,那他早就退位了,快七十了還不退位,當真是痴迷佛法麼?

蕭衍不過是希望朱異能“猜到”自己的想法,藉著他的口把想法說出來罷了!

“羊氏起於兗州,根基深厚,自三國以來,南北都有侍奉。若是令羊侃統轄兩淮諸軍事,當兩個州的刺史,好人也會變成壞人的,朕不能害了忠臣啊!”

蕭衍感慨的說道。

羊侃老家就在兗州,跟梁國的青州遲尺之遙。羊侃統管那一片地區的軍務,又有本地世家支援,鬼知道那時候羊侃是怎樣一種心思呢?

地方官員不能出身本地,這都是基本規則了。千里做官,只為吃穿,這句話的前半句,說的就是異地為官。你吃拿卡要是可以的,跟本地豪強勾結是不行的。

很顯然,誰都比羊侃要適合管理這一片地區的軍務。蕭衍感覺朱異心思不純,忍不住敲打了他一番。

“羊侃有能力,又對朕忠心耿耿,還是調回臺城,宿衛臺城吧。此番他也有戰功,多加些官職,賞賜田產財帛就可以了。”

蕭衍一句話就決定了羊侃後面的命運。泰山羊氏數得上號的青徐地頭蛇,在當地能量極大!不管是哪個當政,都不會把羊侃丟下邳的,那簡直就是在鼓勵投敵或者造反。

“季文(朱異表字)啊,你在朝中管理諸多政務幾十年,不能失了公心啊。”

蕭衍有些不滿的說道。

“微臣有罪……”

朱異俯下身,對蕭衍行了一個大禮,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起來吧。”

蕭衍輕嘆一聲道:“昨日阿八(蕭紀)與朕說,劉益守能文能武,長袖善舞,又是朕的女婿。讓他在兩淮坐鎮,總比其他人要放心些,他也不可能投靠魏國。朕想把下邳、東海、北海三郡的軍務交給此人,這樣他的防區就連成一片,兵馬可以自由排程。

今後他就替朕守著梁國的北門,你覺得如何?”

這片地盤很大,但是,危險性也很高,處於跟魏國直接交戰的戰區。說真的,交給別人,蕭衍還真怕哪天一覺醒來,地盤已經被魏國給佔了。

劉益守佔據這裡確實可以說是位高權重了,但這樣的資本想掀翻梁國自己造反當皇帝,那還真是差得遠。

不需要想別的,只要想想三國時期淮南袁術是什麼下場就行了。

蕭衍也不認為已經當了自己女婿的劉益守需要靠造反來過生活,說穿了,以他的能力來說,沒必要。

“陛下萬萬不可啊,劉駙馬麾下精兵不少,更有勐將如雲,人才濟濟,這樣的人要是得了三郡之地,只怕勢大難制,終將尾大不掉啊!”

朱異跪在地上懇求道。

“那怎麼會呢,朕不相信他會造反,他憑什麼?”

蕭衍嗤笑道,隨即擺擺手,示意朱異不要說下去了。這麼多人都說兩淮那邊交給劉益守就行了,他這麼做也算是“順應民意”。

“陛下,調七皇子(蕭繹)鎮守也是一樣的。”

朱異想最後再努力一下。

“阿七要是鎮守青徐,難道將駙馬調到湘州(湖南長沙)?他肯麼?”

蕭衍微笑問道。

朱異不答,劉益守顯然是不肯的。聽聞對方在壽陽那邊大搞建設,修水利什麼的,擺明了不會挪地方了。

“若是阿七鎮守青徐,駙馬不調離壽陽,到時候魏軍來襲,是阿七聽駙馬的,還是駙馬聽阿七的?”

蕭衍又丟擲一個讓朱異沒法回答的問題。

兜兜轉轉的,一切又回到起點,回到羊侃寫的那份奏摺上面說過的問題了。魏軍勢強,不復昔日羸弱。兩淮州郡雖多,不能沒有強藩支撐,猶如屋舍不能沒有柱石!

痛定思痛,蕭衍也認同這一點,兩淮必須要有一個絕對掌控局勢的強藩,問題在於,那個人是誰!

很多事情,朱異考慮過,其實蕭衍早些時候就一直在考慮。

劉益守麾下精兵眾多,又善用兵。倘若是他不願意聽命於人,那麼誰能調動他麾下兵馬?

兩淮地區現在要是沒有劉益守,就如同此戰前期對方預設不出兵,導致戰局崩壞。很難說劉益守沒有故意看梁軍笑話,等蕭紀他們被魏軍揍得爹媽都不認識了,對方再出手收拾局面。

劉益守或許真這麼想,可是你就是沒有證據,畢竟,最後是劉益守收拾了局面,就連蕭紀都是劉益守換回來的。你還能再說什麼呢?

還是那句:你行你就上。只是現在誰上都不行,只能劉益守上!

“不如,讓陳都督(陳慶之)去吧。”

朱異哀嘆了一聲。

“子云(陳慶之)身體不好,近日朕與他手談,子云也不希望離開建康,想陪朕下棋,朕怎麼忍心調他去兩淮呢?”

蕭衍嘆了口氣,陳慶之知道很多事情,他甚至知道很多人,包括蕭衍的幾個兒子,都有謀反的心思,所以死忠於蕭衍的陳慶之,愣是一步都不肯離開建康。

他滿心想著的,就是忠心護主。

如此一來,一個不想走,一個想對方陪著下棋,所以陳慶之現在是最不可能離開建康的將領。

朱異想來想去,竟然找不到可以擔當此重任的人,就連此戰頗有大略的羊鴉仁,其實也是泰山羊氏的人,道理和羊侃不能坐鎮青徐是一樣的。

不知道蕭衍感覺到了背後發涼沒有,朱異自己感覺心中拔涼拔涼的。梁國武將青黃不接,老一批隨著蕭衍起兵的從龍之臣逐漸凋零,而新人尚未冒頭。

哦,也不能這麼說,真要說起來,劉益守不就是最耀眼的那顆新星麼?

回過神來的朱異,滿臉苦笑,按照正常的邏輯來看,似乎這三個郡,還真要交給梁國冉冉升起的這顆新星,娶了最小那位公主的劉益守來管。

朱異感覺自己也不能把對方經常給自己送金子的事情說給蕭衍聽,來證明劉益守這個人包藏禍心。

好多事情就是這樣左右為難。

“陛下英明。”

朱異裝出一副心悅誠服的模樣,拜謝道。

“那就封劉益守為淮南王、大將軍、使持節、都督兩淮南北諸軍事、大行臺,另加侍中、散騎常侍。調蘭欽為廣州刺史,率禁軍南下平叛。”

蕭衍說的每個字,都像錘子一樣釘在朱異心頭。

“對了,朕考慮好了,封蕭紀為武陵郡王,益州刺史,讓他去益州就藩吧。”蕭衍似乎想起來什麼,又加了一句。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