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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媽見打

老實說,高嶽這次回到鄴城,是沒想過會遭遇這麼糟心的情況。他很年輕,從小吃的苦也少,更沒有高歡那樣複雜的人生經歷。

高嶽認為,同樣都是為高王做事,為什麼這些人都有那麼多的顧慮呢?不得不說,他把人性想得太簡單了。

雖然同樣是高歡麾下,但不同的人,利益訴求亦是不同。這次高歡讓高嶽掛帥,最大受益人顯然是高嶽,而非高歡麾下其他將領。

試問別人憑什麼無條件服從高歡,奉高嶽為主將呢?

正當他在鄴城四處奔走,多番勸說無果的時候,高澄帶著祖珽,悄然拜訪了焦頭爛額的高嶽。

這天鄴城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場雪。高嶽府邸的書房裡,這位雙眼血絲,充滿黑眼圈的高歡族弟,正凝神看著坐在桌桉對面的高澄,以及在高澄旁邊的祖珽,沉吟不語。

“今日拜訪族叔,是希望可以助族叔一臂之力。”

高澄面帶微笑,對著高嶽深深一拜說道。

這位高王世子是什麼德行,高嶽知之甚詳,絕對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高澄說要助自己“一臂之力”,恐怕這話就很值得推敲了。

“此話怎講啊?”

高嶽不動聲色問道,食指敲擊著桌桉,似乎漫不經心的樣子。

“鄴城諸將,並不齊心,以至於我父軍令無法有效貫徹。究其根本,族叔威望不足,難以服眾,恐怕也是難辭其咎吧?”

高澄根本就不打算跟高嶽繞什麼彎子,迎頭就是一棒。

實際上,這正是高嶽的心病所在。有了這次不聽號令,需要高歡再派人來才能實行,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法不責眾,這次不服高嶽的將領太多,還有竇泰這樣重量級人物。高歡就算回到鄴城,也不可能處置這麼多將領。

然而,如果這次擺不平那些驕兵悍將,那下次高嶽要是領兵,誰會聽他的,有沒有人按照這次的“規矩”,有樣學樣呢?

不得不說,確實有著很大可能性。高嶽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寫信給高歡不過是“保底選擇”,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能在沒有高歡外力彈壓的情況下擺平此事!

“唉,我正在為此事頭痛。唯恐辜負高王所託。”

高嶽深深嘆息了一聲。

兩邊客套得差不多了,高澄這才壓低聲音道:“若是我可以讓族叔順利掛帥,族叔能否給在下一個監軍的職務呢?”

高嶽恍然大悟,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去。不怕高澄沒要求,就怕對方無欲無求。真要說碰到高澄這樣的人“無欲無求”,高嶽反而會害怕了。因為那就意味著他欠下高澄一個幾乎不可能還的人情。

將來高澄必定會利用這個人情讓高嶽去做一些他不敢做甚至是不能做的大事。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就是這麼個道理。

今天的人情今天還,高嶽亦是覺得高澄的要求並不過分。高澄作為高歡欽點的“接班人”,跟隨大軍去“鍍金”,掌控部分嫡系,是非常有必要的。甚至是不可或缺的課題。

高嶽非常理解高澄的需求。

“世子隨軍,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高王那邊……”

高嶽還是有點猶豫,要是打贏還好說,萬一打輸了,高澄出事了怎麼辦?

要是打個仗把高歡的接班人給弄沒了,恐怕他很難跟對方交代,罪過可就大了。

“族叔,上次我被人誣陷與庶母通姦,父親差點廢了我的世子之位。世上哪裡有什麼一成不變的事情啊。還請族叔成全!”

高澄站起身,給高嶽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不至於此,不至於此!”

高嶽連忙將高澄扶起來,點了點頭道:“世子有建功立業之心,高王喜愛還來不及,有怎麼會苛責於世子呢。此事無礙的,無礙的。”

看到高嶽點頭,高澄微微一笑道:“族叔,是這樣的。我孃舅家在北地根基深厚,如今在鄴城的眾多將領,都與我孃舅家關係匪淺。

侄兒回霸府後請我母親出面,宴請眾將,好言相勸,此事定然不難。”

婁昭君麼?

高嶽心中揣度,其實這次之所以很多北地出身的將領守鄴城,就是因為高歡認為如果出現緊急情況,以北地婁氏與這些人的交情,肯定可以控制住河北的局面。

比如說竇泰就是婁昭君的妹夫,婁昭君出面說話,那可比高嶽強不知道哪裡去了!

“這倒也是個好辦法。”

高嶽沉吟片刻,感覺高澄雖然平時很喜歡胡鬧,但這次出的主意還真有點對症下藥的意思。

“如此,那便拜託世子了。”

高嶽對著高澄一拜說道,事實上,他一回鄴城就找過婁昭君了。只不過,婁昭君是婁氏的女人,高嶽又不是高歡,婁昭君憑什麼用自己關系網去幫高嶽去做事呢?

婁昭君跟高嶽拉關系,成功了會讓高歡認為族弟私通老婆,自己頭上綠油油,失敗了就更別提了,那是肉包打狗,給白眼狼丟骨頭。

無論成敗對自己都沒好處的事情,誰又會去做呢?

所以婁昭君在第一時間就以“我乃一介婦人,何以干政”為由,拒絕了高嶽。這個理由誰都說不出什麼來。

“侄兒當然會勸說母親同意,但是事成之後,還是需要族叔再去求我母親。在下求母親辦事的訊息,你知我知即可,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

高澄一臉嚴肅的說道。

高澄去求高嶽一同出征,最後遊說婁昭君出面,這件事會讓高歡很反感。

但婁昭君愛子心切,並且以大局為重,讓高澄為監軍,一同出征,高歡哪怕知道了也會原諒婁昭君的。

高歡總不可能跟勢力強勁的婁氏翻臉,於情於理都不可能。

“這個自然。”高嶽點了點頭。

“好了,那侄兒這就回去辦事了,族叔靜候佳音吧。”

高澄起身告辭,並不想在高嶽這裡過久停留。對於他來說,高嶽只是個工具人而已。

……

高澄的設想是很好的,然而,婁昭君並非普通女子,沒那麼容易被忽悠。

霸府內婁昭君的臥房裡,高澄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婁昭君手裡拿著一根拇指粗的藤條,冷冰冰的看著低著頭不敢出聲的高澄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高歡是個權術高手,而且很有手腕。他對於軍權的分配與團隊的平衡,是非常在意而且可以熟練操作的。誰要是打軍權的主意,等於是在最讓高歡不待見的領域裡瘋狂作死!

婁昭君知道高歡是什麼人,也知道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能做,行事一直都很謹慎。

“母親,孩兒是世子,將來要當皇帝的!我若是沒有軍功,如何服眾?母親也好好想想啊。”

高澄不甘心的說道。

“你還敢頂嘴!”

婁昭君一鞭子抽到高澄背上,因為冬天衣服厚,雖然聽起來打得很厲害,但實際上也只是讓高澄感覺背上有點火辣罷了。

“母親,難道孩兒說錯了麼?”

高澄不服氣的反問道。

“住口!現在魏國的天子是元氏!你父都沒有稱帝,哪容得上你在這裡叫囂!”

婁昭君氣得渾身發抖,其實吧,很多人都明白,元氏都是傀儡,天子元朗更是傀儡中的傀儡,根本沒什麼權力。

然而很多話秘而不宣,跟公然叫囂,區別還是很大的。做事謹慎,不要授人以柄,這才是成功之道。婁昭君就是很滿意高歡這一點,很會做表面功夫!

哪怕天氣不冷不熱,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給人的觀感終究還是不一樣吧?

“你真是要把老孃給氣死!”

婁昭君一屁股坐到床上,默默垂淚。上次高澄私通鄭大車,就讓她很難下臺了,沒想到這次高澄居然想染指軍權!

這是嫌棄自己死得不夠快麼?

“母親,上次那個賤婢是誣告我私通庶母!這樣的事情將來要是再發生,母親能確定將來父親一定會讓您的子嗣接替世子之位麼?您確定麼?”

高澄對著婁昭君怒吼道。他對上次的事情真的很不爽!

婁昭君面色微變,沉默了。

確實,正如高澄所說,世子之位並不是固定的。將來高歡稱帝了,誰是太子呢,雖然基本上就是高澄無疑了,但也未必是鐵板釘釘。比如說上次高澄私通庶母那件事,高澄差點就被高歡一怒之下廢掉世子之位。

連一個看門的大頭兵(高歡),都可以一躍成為雄霸北方的諸侯,有什麼理由認為高歡的那些庶子,就一點機會都沒有呢?

上次私通庶母的事情,確實是個陰謀。高澄只是之前私透過鄭大車多次,但被告發的那一次,卻真的沒有被人捉奸在床!

也就是說,他雖然並不冤枉,但桉發的那件事,卻又是被冤枉的!婁昭君也是懷疑,高歡麾下勢力當中,看不慣自己的勢力絕非孤例。

“再者,高嶽雖然是族叔,但帶走鄴城所有精兵,母親也不放心吧?有我在裡面當監軍,是不是要可靠一點呢?”

高澄繼續狡辯道。

婁昭君微微點頭,這次高澄確實有點急躁,但出發點卻並非如同以前那樣,像個發情的公狗一般四處禍害小娘子!

她也考慮到如果這次挫傷了高澄的積極性,那將來高澄辦事會不會唯唯諾諾,缺乏進取心呢?

想到這些,婁昭君就有點投鼠忌器,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明確的拒絕高澄。

看到婁昭君頗有意動,高澄繼續說道:“只要母親請鄴城諸將吃個飯,席間隨意詢問一番,懇求他們配合促成此事,也就夠了。

父親畢竟也下達軍令要出兵南陽,他們反覆推諉,本身就心虛,母親促成此事,不過順水推舟而已。”

高澄很懂婁昭君的脾氣,表面上好像很是謙讓剋制,實際上內心掌控權力的慾望一點都不低。

“如此,那我便試試吧。”

婁昭君輕嘆一聲,勉強答應了高澄。鄭大車與高澄通姦,居然被高歡放過,事後還多次臨幸。這讓婁昭君內心有著極大的危機感。

高澄這次的要求,也算是合情合理,可以試試。

“謝母親成全!謝母親成全啊!”

高澄激動的站起身,緊緊拉著婁昭君的手,卻被對方很是嫌棄的躲開了!

“快滾快滾!這兩天不要在我面前晃悠!”

婁昭君不耐煩的說道。

她不想高澄來煩,高澄還嫌她妨礙自己玩鄴城的靚妹子呢。高澄行禮之後就一熘煙的跑出婁昭君的臥房,等對方走後,婁昭君這才深深一嘆。

“母親是有什麼不開心呢?”

一個六七歲的俊俏男孩小貓一樣熘到婁昭君的臥房裡,像個小大人一般的站在婁昭君面前,恭恭敬敬的給對方行了一禮。

“唉,阿浪啊……”

婁昭君將小男孩抱在懷裡,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只有你最乖最聽話了。”

這是她的第三子,名叫高浪。隨著他的長大,很多細心的人都發現,高浪的容貌好像跟高歡長得並不相似。

但是更俊俏更可愛。

府裡有很多關於這個孩子的閒言碎語,也讓高歡和婁昭君之間產生了一道難以彌合的裂痕。就像高歡從來不問這個孩子為什麼長得那麼像劉益守,婁昭君也從來不說自己經歷過什麼。

“你那位兄長很不聽母親的話,將來母親廢掉他的世子之位,讓你當世子好不好?”

婁昭君小聲在高浪耳邊問道。

“母親,廢長立幼乃是大逆不道,兄長們會不高興的呀。”

高浪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神態,那姿態像極了婁昭君當年所遭遇的劉益守。

“你……果然是很像你父。”

婁昭君面色複雜的握住高浪的手,輕聲嘆息道,心中五味雜陳。

……

“宇文泰確實有點本事啊,不過也到極限了。”

襄陽府衙的書房裡,劉益守將宇文泰寫來的戰報放在桌桉上,一臉思索的模樣。身邊的王偉則是將青徐那邊的戰報都彙總謄寫到冊子上,便於檢視。

因為那邊的場面有點大,部曲也有點多,不歸納梳理很容易漏掉重要訊息。

“主公以為如何?”

王偉低著頭問道,抄寫的速度一點都不見減慢。

“戰線太靠前了,我估計魏軍要反擊,只是不知道會從哪裡開始。慘敗什麼的也無所謂吧,只當是減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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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益守面色平靜的說道。

正在這時,沙凋王斛律羨一身積雪還未抖落的走進書房,拱手對劉益守說道:“主公,韋孝寬帶著輕騎在葉縣以北劫掠臨近的南潁川郡!一路都是驅趕村民向北,只燒不搶!”

“哦?韋孝寬路子很野啊。”

劉益守抱起雙臂,忽然對這個人感興趣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