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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升米恩,鬥米仇

已經帶兵來到襄陽城屯紮的劉益守,接到了楊忠派人送來的信。

楊忠所率領的五百精銳已經屯紮漢中郡最東邊的城固縣,完成了部分既定目標。

在信中,楊忠闡述了下一步前鋒軍接下來要如何作戰,簡單來說,就是:引而不發,雙管齊下!

一方面,對蕭紀那邊文攻武赫,詐唬說朝廷的主力已經到了,並在城固縣外佈置大營,裝出大軍壓境的模樣,嚇阻蕭紀不要輕舉妄動。

另外一方面,又把南鄭放開,自己躲到一旁,以觀後效!無論西魏的兵馬來不來,都可以從容應對,不至於說被蕭紀撿漏。

這等於是否定了劉益守之前的軍令。

要知道出發前,劉益守可是要求楊忠帶兵屯紮在南鄭附近的。

不過楊忠在信中說明了理由,並強調這是段韶的主意,而且他也覺得很可行。

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

楊忠手裡就五百人,剛柔並濟保持威懾,顯然要比傻乎乎衝上去給蕭圓照墊刀要好得多。劉益守從諫如流,已經接受了楊忠等人提出的建議。

“楊忠辦事還是妥帖的。”

把信放下,劉益守忍不住微微點頭,腦子裡在權衡利弊。

楊忠活幹得不錯,特別是沒有蠻幹,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到位了。

現在是輪到他這個主公後續來操作了。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但不是成功的全部。劉益守將這支萬人的隊伍拉到了襄陽以後,便在心裡盤算著究竟要帶多少人去漢中會比較好。

多多益善?

不不不,其實是帶去的人越少越好,在兵力夠用的情況下。

漢中那邊的糧草補給條件不比別處啊,遠不如荊襄,更比不上兩淮。

路是真不好走,全部依賴於水運!而且糧食不是水運過去就行了,還要找地方卸貨,找地方儲存,還要大量推車與牲畜負責短距離陸路轉運啊!

有多少城池是把渡口建在城內的呢?很多時候“最後幾公裡”的轉運,也能把人給急死!

而漢中這裡不比別處的是,它東面被漢水走廊卡的死死的。東西運出來順流而下容易,逆流而上運上去可就費勁了。

那種帶著一大堆人打到漢中去,以為這樣就能將敵軍踏平的將領,絕對是外行中的外行,起碼是不懂水文地理的人。

到時候別說是殺敵了,光是大軍的糧秣運輸問題都會讓軍需官把自己給擼成禿子。

權衡再三,劉益守決定砍掉兩千人的編制,讓這些人屯紮荊襄,只帶八千人西進漢中,依舊是走水路。然後在毗鄰漢中東面的安康郡紮營,在那裡建立水運渡口和糧倉。

將來退兵後,就把那裡當中漢水走廊的一個中轉站,把糧倉改為水次倉,服務於政令。

也算不虛此行吧!

正當劉益守在書房裡唏噓感慨的時候,源士康稟告說坐鎮南陽宛城的獨孤信求見。

等對方進了書房,劉益守一眼看到獨孤信喜笑顏開的模樣,就知道絕對有好事。

獨孤信這種人總不會缺女人倒貼的,如果他想開坑,後院幾十個女人也填不滿。

他高興當然不是因為納美人為妾。

獨孤信高興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幾年前劉益守定下的政策,如今終於產生了巨大的成功。

當年攻克南陽後,劉益守就下令在南陽修生養息,推行均田。將那些因為戰亂而無主的土地,分給從別處,特別是從荊襄遷徙而來的災民與缺乏土地安置的流民,發展民生。

經過幾年修生養息,南陽大治,今年秋收更是糧食滿倉,還有多餘的糧食用以支援正在重建之中的河南新蔡、懸瓠等地。

不過獨孤信今天來並不是跟劉益守敘舊和炫耀政績的,而是現在南陽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新情況。

“你是說,武關那邊不斷有關中災民外逃?而且還是一隊接一隊的?”

聽完獨孤信的描述,劉益守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獨孤信反問道。

關中本來就地廣人稀,居然還有人從武關逃到南陽討生活,這是多稀奇的事情啊!

按照一般的客觀規律,人口應該反向流動才是正常現象啊!

“回主公,確實如此。不過事出有因,還要聽屬下慢慢道來。”

獨孤信一板一眼的說道。

“這件事確實挺奇怪的。”

劉益守微微點頭感慨說道,不置可否,等著獨孤信的下文。

這些人如果只是要逃出關中,根本還到不了南陽這邊來。現在他們一路逃到南陽,顯然是擔心被關中的守軍或者捕奴隊抓回去,力求跑得越遠越好,所以可以算是“千里迢迢”了。

“不過這也不是屬下前來襄陽的理由。安置些許流民,南陽尚未分配的土地還有不少,這並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屬下自己就可以處理。

屬下想來稟告的事情一言難盡,主要是那些人從關中逃亡的原因比較有意思。具體事項,災民裡面不乏當地官府之人,已經將所知道的寫成了冊子。屬下將其整理好了,給主公過目。”

獨孤信從袖口摸出一疊紙,遞給劉益守。

書房裡頓時安靜下來,劉益守一頁紙一頁紙的看,獨孤信默不作聲,就在一旁安靜的候著。

“府兵改制……還是來了啊。”

將這些信紙看完後,劉益守忍不住感慨道。

歷史上宇文泰為應對困局,對麾下軍隊進行府兵改制,極大增強了關中軍隊的造血能力。

這些材料裡面說的事情不算稀奇,不過就是府兵改制的一些細節罷了。比如說怎麼選拔府兵啊,怎麼給軍戶分土地啊之類的。至於全貌,逃回來的這個人並不知道。

但是劉益守可是浸淫政務十多年的老硬幣了。他自然是看得出來,府兵改制後的問題很多,基層推進並不是很順暢。

按照府兵選拔的規則,有田有家奴的地主老爺,才能參加府兵!只有他們才有錢配備武器參戰。

可是這樣的人又有多少呢?數量顯然是不夠賀拔嶽重建大軍的。關中本地豪右,也不願意將自己麾下所有鄉兵都交出來,他們的合作力度是有限的。

於是,為了彌補兵員的不足,很多只有土地卻沒有其他東西的貧苦人家,也被迫編入府兵,這就導致了家裡的田地無人管理和耕種!

當然了,這些田也是官府分下來的,本來那些人連田都沒有!

官府給佃戶們分田,佃戶們搖身一變,成為了自耕農甚至地主老爺,然後參加府兵搏前程。

一切看起來很不錯,似乎是雙贏的制度。佃戶與官府各得其所,兩全其美。

可是有一個不可忽視的事實是:在古代,也不是光有土地就能有產出啊!

這是個很容易被人誤解的事項。

一個家庭勞動力有多少,所居住的房屋條件如何,農具有沒有,石磨和水碾這種加工糧食的器具有沒有,日常花銷的財帛有沒有,口糧與種子有多少,耕牛等可以耕地的牲畜有沒有?

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同樣是分土地,只要上述條件差了一點點,結果就會千差萬別!

怎麼能說分一樣的土地結果就會一樣呢?

賀拔嶽能做的只是把貧瘠的土地分給普通百姓耕種而已,然後就匆匆忙忙建立開府,由開府選拔府兵,並輔以相應的土地制度。

但是這些制度要發揮威力,需要時間的發酵,財富的沉澱,以及人口的累積!

基層百姓很多人忍受不了,又無法反抗官府,只能逃之夭夭!

分到的土地因為勞動力不足所以無法有產出,官府的所謂“福利”都是不能變現的,純屬看著美麗。

可是軍戶當兵的徭役卻又是實實在在!沒有半點折扣!

連選擇都機會都不給他們。

因為只要不加入開府,不參加府兵選拔的話,官府的賦稅就會沉重到南方的江東鼠輩們聽了都要流淚的地步!

所以那些分到土地的百姓,他們能走的路實在不多!

要麼從軍,家裡土地荒著。要麼老老實實種地,一年到頭溫飽都混不上。

很多人覺得可以參加府兵搏一把,出關中劫掠,搶到了一大半都是自己的。

但也有人覺得這條路只是看起來誘人,還不如腳底抹油跑路為上!

“這樣吧,要是有人願意再悄悄回關中拉人來投靠我們,拉一個人,我們分二十畝地給他,並且允許他將土地租給別人種地收租子。

如果不願意回去的話,嗯,一個人分給他十畝地吧,在南陽落戶。”

劉益守不以為意的說道。

這年代一個成年男子要想生存下去,根據土地貧瘠與肥沃的不同,一年起碼需要5-10畝地的產出,不包括交租在內。這只是保證了最起碼的生存,還不談過得好不好。當然了,土地種植本身就是勞動密集型,多人精耕細作,產量更高,那是另外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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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分了十畝地,還得考慮土地的輪休,所以一個人十畝地是絕對不夠這個人基本生存的。要是不想冒險回去“拉人頭”,那只能在本地夾著尾巴做人做事,好好種地不說,農閒的時候還要去別家幫工賺點口糧,或者從軍另謀生路。

獨孤信瞭然,小小的一個安置難民逃戶,居然都有這麼多的講究,不得不說,劉益守這個人算計得實在是太厲害了。

有這個制度在,肯定會有膽子大的逃戶跑回關中拉人,這樣他就能把自己發展成為“地主”。想一想,起碼比在南陽老老實實種地好多了。

這種高風險高回報的事情,可不是經常能遇到的。

亂世裡面最常見的事情就是所謂的高風險低回報,或者叫無回報,別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問你願意不願意而已!

壓根沒得選。

雖然劉益守這一招肯定不能把賀拔嶽怎麼樣,但卻是可以動搖關中的根基,給賀拔嶽那幫人找點麻煩。

他們不舒服,劉益守就舒服了。大家出來混難度不是各憑本事麼?

“明白了,屬下這就去辦。”

獨孤信拱手行了一禮,似乎還有話想說。

“升米恩鬥米仇,如果我們給那些逃戶優厚的條件,那麼南陽本地辛辛苦苦勞作的百姓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先去關中逛一圈回來,然後再說自己是那邊的逃戶?”

劉益守問了一個獨孤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

“吸引關中的逃戶到南陽落戶,也不能光靠分田解決問題,其中相關的配套政策,我讓人草擬一個細則出來你過目一下,如果覺得沒有問題,就照著這個辦吧。

水滴石穿,咱們把關中的根基給挖空了,將來跟他們兵戎相見的時候,自然會省些力氣。

面對關中那些悍不畏死之輩啊,還是得多想想辦法。”

劉益守意有所指的繼續說道,一語道破獨孤信心中擔憂的問題。

等獨孤信走後,劉益守這才躺在榻上伸了個懶腰。

“賀拔嶽在搞什麼鬼啊,府兵改制簡直是亂彈琴!”

劉益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對方那種急於壓榨民力,不考慮基層實際情況,絲毫都不留餘力的辦法,最後只會把關中軍民都搞得離心離德。

事實上,賀拔嶽因為心急,確實採取了很多急於求成的辦法。不急不行,因為光靠補充本地豪右部曲,還補不齊兵員缺額。

參加府兵還是有一定硬性要求的,比如說不能是老弱病殘,比如說身高要超過多少,臂力如何,會不會武藝等等,也不是隨便抓個壯丁就能當府兵,就能跟別家的精銳戰陣廝殺的。

因此關中地區的人口基數就是一個很大的硬傷。

只有人多了,才能從中選拔精銳。連人口基數都沒有,選出來都府兵定然會差強人意。

為了補充足夠的兵員,賀拔嶽只能飲鴆止渴一般的擴大軍戶的規模,用分地的方式把人留在軍府中。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賀拔嶽這麼整,下面的逃戶自然就多起來了,反正總有辦法應付的。

“難怪上次楊乾運在漢中苦苦支撐,關中都不派兵來支援,原來是這個地方出問題了。”

劉益守總算是搞明白了漢中易手多次的來龍去脈了,不過這也讓悄悄留意關中的變化。

似乎這一世沒有宇文泰在關中坐鎮,又失去了攻略荊襄與南陽的機會,關中那幫人的“困龍之局”比自己前世的時候更加厲害。

段韶說的平關中之策,並不是狂妄自大之言,而是這一世的關中要比前世弱了很多。段韶又不知道劉益守前世史書上怎麼寫的,他只是透過自己的觀察得到了結論。

“不知道這次賀拔嶽敢不敢出手呢?”

劉益守自言自語道。

他感覺吧,從獨孤信彙報的情況看,關中的情況比想象中更糟糕,因此賀拔嶽這次一定會插手漢中的事情。

……

漢中郡南鄭城的“漢中王”府,蕭圓照正故作鎮定看著眼前這位面色嚴肅的中年人,心中七上八下的。

這位自稱“長孫儉”的人,來自關中,至於是來做什麼的不提也罷,就是當說客唄。

王偉能代表建康朝廷來拉攏自己,那就自然不缺關中派長孫儉來勸降,大家不過是想法高度一致罷了,沒什麼覺得奇怪的。

“殿下現在可知道,你已經危如累卵了?”

長孫儉詐唬問道。

“知道啊,但是也習慣了。”

蕭圓照無可奈何的說道。

他是個很平庸的人,長得很平庸,性格也很平庸,能力一樣也很平庸。甚至比不上那種好色如命的人!

起碼那種色中餓鬼,身上還有些特質可以拿出來說道說道。

蕭圓照就是個不甘心被老爹蕭紀隨意擺弄的人,身上沒有任何值得品鑑的特質,可他又犯了什麼錯呢?

大概是沒想到蕭圓照這麼實誠,長孫儉一愣,隨即輕咳一聲嘆息道:“如今朝廷與你父,都會對付你,不過遲早而已。要是不好好應對,殿下必死無疑,你有想過怎麼處斷麼?”

“長孫先生不必多言,請長孫先生在別院好好休息,容在下思慮幾天再說。”

蕭圓照頗為敷衍的說道。

“我只等三天!”

長孫儉丟下這句話,就跟著蕭圓照的下人離開了。

等他走後,蕭圓照這才冥思苦想,又不敢找王偉商議,只覺得內心像是被火燒一般難受。

長孫儉都這麼說了,關中的兵馬還會遠麼?

蕭圓照萬萬沒想到,如今漢中已經引來了各方覬覦,再也不是他跟他父親蕭紀之間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