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是錯覺，手術間內的溫度似乎仍在下降。
牆上的紅色時鐘已經走過了四個小時，意味著呂良的心臟也停止跳動了四個小時。
蘇傑以前聽過一種說法，心臟停止跳動後，靈魂就會離開肉體，走向天國的扶梯。
而一旦靈魂真的進入天國之後，那這個人就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
低溫技術延緩了靈魂離開的步伐, 但同時也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了手術間醫護人員。
這是一把雙刃劍。
即便是擁有【抗凍屬性】的蘇傑，經過四個小時的高強度手術之後，蘇傑也漸漸感覺到了手指的僵硬。
而且精神狀態也遠遠不如剛剛上臺時那樣飽滿。
蘇傑能十分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已經漸露疲態了。
不過。
好在這四個小時的成果是足夠振奮人心的！
雖然在縱膈粘連處浪費了不少時間，但呂良脆弱的主動脈還是被完全剝離了出來。
粗大、腫脹的主動脈靜靜躺在呂良身體的核心區域，五十多釐米的巨大切口看得人膽戰心驚。
特大手術已經展現出了它的恐怖之處, 這幾乎要將人大刀闊斧重新塑造的手法，讓人望而生畏。
“好快的速度，四個小時就剝離出了完整的主動脈, 最難的一關已經過去了，接下來只要換上人工血管就行了！”
“蘇醫生還撐得住嗎？我只是站在這裡四個小時腳都酸了，他可是已經連續高強度手術了四個小時啊，而且還是在那麼低溫的環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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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縫合可是個精細活，對於手指的靈敏度要求很高，我在觀摩室都覺得手指有些凍僵了，蘇傑醫生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觀摩室內的醫生們都忍不住有些擔心蘇傑。
但他們心裡也清楚，這種情況下主刀不可能休息的，除非立刻有別人頂替上臺，不然主刀就必須要爭分奪秒完成手術。
停迴圈對於病人來說也是一種另類的傷害，儘可能縮短停迴圈時間，對於術後的恢復意義重大！
很顯然, 觀摩室內的醫生們的擔憂並沒有傳達到蘇傑那裡, 只見在完成了全主動脈剝離後，蘇傑沒有絲毫停頓和猶豫, 直接開始了下一步。
切除病變的主動脈, 同時裁剪人工血管，替換上去。
寒冷和疲憊就像兩個負面效果附加在了蘇傑的身體上, 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深層次的虛弱之中。
身體好像陷入了深冬的泥沼之中，冰冷刺骨的泥濘包裹住了蘇傑每一塊肌膚、浸入了蘇傑每一個毛孔之中，拖拽著他，想要他停下來。
可惜這一切在鋼鐵的意志力面前，顯得是那麼不堪一擊。
蘇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被大量的吸入到肺中，細針扎入的微痛感讓他精神一振。
雙手則用力的捏了捏拳頭，血液被擠壓著快速輸送到末端指節，黃色的神經系統被全面啟用。
有人曾說過，在面對災難來襲之時，精神意志才是人類的第一序列武器！
這一刻，面對將生死託付給自己的呂良，蘇傑開啟了自己的第一序列武器。
一切的負面效果被強行清空，蘇傑的眼神重新變得強大而銳利，他微微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紅色的時鐘，然後低頭，開始替換人工血管。
觀摩室內。
詹姆斯整個人幾乎都要貼在玻璃窗上, 僵硬發木的手掌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藏在了身後，透過玻璃窗，他的眼睛緊緊盯著蘇傑，甚至忽略掉了蘇傑正在進行的精彩操作。
同樣身為天才心外科醫生，詹姆斯已經不是太在意蘇傑的操作。
讓他不能理解的是，蘇傑是如何長時間保持這樣完美的狀態？
詹姆斯曾經也見證過梅奧中心完成過一臺全主動脈置換術，歷時七個小時，由兩位頂級的心外科專家共同完成。
兩人都正值壯年，是經驗和體能都處於巔峰的黃金時期。
可即便是這樣兩位大牛，在手術結束後，也都滿頭大汗的揮手表示，這樣的手術一輩子可能也做不了幾臺，難度太大，消耗過度。
可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左右，蘇傑的狀態卻明顯越來越好，縫合時雙手的精準度和自己狀態最佳時也不遑多讓。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詹姆斯一直覺得這個世界是公平的。
你年輕，就相應經驗不足。
你經驗豐富，但就意味著你已經年輕不再，後勁不足。
詹姆斯自己算是個另類，一直被人叫做天才，雖然年紀輕輕，但卻已經比很多前輩擁有更加精湛的醫術。
但眼看到蘇傑在這臺手術上的表現，詹姆斯卻突然感覺到一陣凌亂。
年輕、體能充沛，同時又經驗豐富、技術高超……
這簡直就不科學。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特大手術時間實在過於漫長，觀摩室內的人來來往往、走走停停，大家雖然都希望能看完完整的手術，但無奈自己也有工作在身。
整個觀摩室內，也只有詹姆斯如同木雕一般，從手術開始一直站到了現在。
牆上的紅色時鐘已經指向了六個小時，距離梅奧中心完成一臺全主動脈置換術只差一個小時了。
可手術臺上，蘇傑的操作卻明顯已經接近尾聲。
人工血管依次替換掉了呂良的主動脈、主動脈弓部、兩組肋間動脈、腹腔幹動脈、腸繫膜上動脈、雙側腎動脈等全主動以及分支血管。
巨大的切口中，白色嶄新的人工血管靜靜躺在了原本主動脈的位置。
七個小時。
手術基本完成。
“魚精蛋白中和肝素，準備恢復循環，看看出血情況怎麼樣。”
蘇傑的聲帶已經快七個小時沒有震動，猛地開始說話，聲音異常沙啞。
體外循環師重重點頭，開始操作。
觀摩室內、直播間內的所有醫生也都精神一振，他們都明白驗證這臺手術最後成效的一刻就要來了。
全主動脈切除，替換上人工血管，最終的目的還是供給心臟血液。
而在整個手術過程中大量使用抗凝肝素，同時複雜的手術切除過程也隨時有可能損傷到周圍血管，而這些問題在停迴圈狀態下是無法觀察到的。
只有當心臟重新跳動起來，奔湧的血管灌入人工血管內，醫生們才能清楚自己剛剛六七個小時的辛勞，是否值得。
暗紅色的血液從體外循環機撤離，開始緩緩灌入到雪白的人工血管內，所有人目光都像開了追蹤器一樣，緊緊盯著暗紅色血液一路前行。
“沒有出血！”
“完美的操作！”
“六個小時，獨立完成一臺全主動脈置換術，這又是國內首例！”
詹姆斯站在觀摩室內，整個人都有些茫然。
從最開始覺得呂良無法手術，到後來質疑蘇傑手術的能力，再到後來想要和蘇傑雙人主刀。
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最後的結局，自己竟然成了一名吃瓜群眾，和周圍的所有醫生一樣，只能隔著這塊該死的玻璃，為蘇傑精彩的手術操作奉獻出鼓掌聲。
詹姆斯抿了抿嘴唇，緩緩舉起了雙手，然後重重的拍在了一起，一開始聲音很小，隨即越來越大。
周圍的醫生們也受到了鼓動，紛紛用力的鼓掌。
“這臺手術，確實值得這些掌聲。”詹姆斯在心中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