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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以無情勝有情

這又是什麼情況?

張斐、許止倩是面面相覷。

怎麼又給告上了?

完全摸不著頭腦。

不過...看在一萬貫的份上,張斐就勉強加班一會兒。

又將王安石請入店內。

許止倩親手為他們泡上一壺茶。

“王大學士,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張斐暫時還沒有賺錢的喜悅,有得只有懵逼和好奇。

要是能告早就告了,朝廷都說了補交契稅,之前的就算了。

王安石道:“我方才說得還不夠清楚麼,讓你告上面那些人偷稅漏稅,共一百零八的個地主。”

一百零八?我這要將他們告上梁山,會不會出問題?張斐道:“但是朝廷不是說了麼,只要今年之內補交契稅,那就既往不咎,如今可還在期限內。”

王安石哼道:“我本也是這麼想的,但是這些人就是不識好歹,自以為是,處處與朝廷作對,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今兒非得治治他們這囂張跋扈的劣性。朝廷是說了只要在今年之內補交契稅,就可以既往不咎,但那只是針對白契所涉及的偷稅漏稅,可是那些地主偷稅漏稅,可不僅僅只利用白契,他們還有各種手段。”

張斐眨了眨眼,又瞧了眼許止倩。

許止倩也是一臉懵圈。

她也沒有見過這種操作。

“這樣...這樣可以嗎?”張斐傻乎乎地問道。

王安石道:“是你耳筆,你問我?”

對哦,我特麼才是耳筆。張斐搓揉了下臉,努力讓自己腦子轉一轉,他尋思半響,道:“如果說查到他們還有別得手段偷稅漏稅,那當然是可以告的,甚至還可以追究他們白契偷稅的責任。”

王安石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如果查出他們其它偷稅漏稅的手段,那麼他們就不在此次豁免之內,可以一併追求責任。”

張斐訕訕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當初朝廷未有直接追究他們的偷稅責任,不就是擔心......!”

不等他說完,王安石就直接道:“故此我選擇起訴。”

張斐錯愕道:“此話怎講?”

王安石不答反問道:“我問你,假設我起訴成功,是這一百零八個的地主受罰,還是所有逃稅的地主受罰?”

“當然只是這一百零八個地主受罰,與其他地主沒有關係。”

話一出口,張斐勐地反應過來,“王大學士的意思是?”

王安石道:“我身為參知政事,本可以直接奏請官家,全面追究他們偷稅漏稅的責任,但是這麼一來,必然會在朝中遇到阻礙,如果只是起訴的話,司馬小老兒他們阻止不了我,而且涉及的人數也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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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雞儆猴?”

張斐問道。

王安石點點頭。

許止倩突然道:“這樣也是不行的,那些地主可不會這麼想的,如果王叔父起訴成功,誰能保證,王叔父你不會繼續起訴他們,他們肯定還是會全力阻止的。”

張斐直點頭。

政治這玩意,誰會寄望你好心放過。

如果你王安石起訴成功,他們就都是砧板上的肉,這必然會引起強烈的反彈,哪怕你就是告一個人,他們也會一擁而上的。

王安石問道:“依我律例,我有沒有資格起訴?”

張斐點頭道:“當然有。”

許止倩補充一句,“若是屬實的話,其實還能拿到獎勵。”

王安石道:“那他們憑什麼阻止我?”

“這我怎麼知道。”

張斐道:“他們肯定不會用司法的手段去阻止,用得肯定還是政治手段,我不過就一個耳筆,朝中之事,我也不太清楚。”

王安石道:“那你又在擔心什麼?”

“不是。”

張斐訕訕道:“我這是為王大學士考慮,別說目前還沒有完成政法分離,即便完成,可能也沒法用在此事上面,這麼做的話,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王安石銳氣一斂,嘆道:“其實我也不想鬧得這麼僵,這都是讓他們給逼得,那些地主與官吏勾結,只要我稍稍動一下,他們立刻就會鬧出事來,然後將責任都推給我。

但如果我妥協的話,他們肯定又會變本加厲,接下來我的新法,恐怕連東京出不了。

我唯有使用這光明正大的手段,將他們全部告上公堂,用律法逼得他們交錢贖人。”

他在地方上也當過官,也清楚那些地主的手段,將負擔向下轉移,然後製造民怨,又向朝廷施壓。

對方可能已經布好局,就等著他落網。

這要是換成別的官員,多半會選擇恩威並施,讓人去私下溝通一下,大家互相諒解,或者說各退一步。

但王安石是什麼人,這性格執拗的很,你要跟他來硬的,那他是絕不可能低頭。

想都別想。

咱就鬥到底,誰慫誰特麼孫子。

這是他跟范仲淹最大的不同,其實范仲淹手段也狠,但沒有王安石這種不顧一切的決心。

司馬光就很瞭解他,知道這廝想盡辦法也會將這錢給收上來。

但是司馬光萬萬沒有想到,王安石會來這麼一招。

他也料到王安石會找張斐幫忙,但他認為會從佃租契約上著手,而張斐回答的也非常明確,這是很難的,因為大部分佃農都不會願意狀告自己的僱主。

朝廷又已經下達政令,既往不咎,這就沒法告。

不過王安石也不傻,他知道敵人都在暗處,得先將他們給揪出來,全都曬在公堂上,眾目睽睽之下,誰也冤枉不了誰。

想潑髒水都不給你們機會。

但問題是這麼做的話,就不留情面,這可是官場大忌。

就不知道會引發怎樣的後果,因為涉及太多人的利益,哪個地主不偷稅漏稅,否則的話,當初朝廷直接就追繳他們偷得稅,朝廷就不想創收嗎。

哎幼!你別著急啊!我跟官家正在想辦法收拾他們。張斐是有苦難言,突然眼眸一轉,“王大學士,這事你要不要先跟官家商量一下。”

王安石撫須道:“你認為我拿得出一萬貫錢嗎?”

張斐疑惑地看著他。

王安石道:“這就是官家借給我的。”

官家借的?難道官家改變主意了?張斐一時拿捏不定。

許止倩突然道:“但這麼告,懲罰不了那些大地主,他們還是會將責任都推給佃農。”

張斐直點頭道:“是呀!那些大地主多半都是將土地租給佃農,他們可以輕易的撇清責任。”

“沒那容易。”

王安石道:“我已經想好了,先根據地籍冊起訴地主,等到他們將佃租契呈上,我就連同佃農一塊起訴。”

“這...這怎麼可以。”

許止倩道:“那些佃農可是無辜的。”

王安石笑道:“倩兒,我問你,如果我追究到底,他們漏稅多少年,我就追究多少年,那些佃農能夠交出這麼多錢嗎?”

許止倩搖頭道:“恐怕一年可都交不上。”

張斐道:“交不上就得地主自己承擔。”

許止倩偏頭看向張斐。

張斐若有所思道:“朝廷起訴的偷稅漏稅,是針對那塊地,雖然根據契約來說,佃農的確是要承擔主要的責任,但是,對於朝廷而言,佃農與地主是同屬責任人,一旦佃農承擔不起,地主就要承擔所有。”

“就是這麼一個道理。”王安石冷冷一笑,“他們不是喜歡拿佃農來威脅朝廷嗎?行啊,我就先把佃農給打死,然後再來整治他們。”

許止倩聽得是背嵴發涼,冷汗直冒。

這是要將對方給團滅。

但是這樣做,真的好嗎?

地主是割下一塊肉來,但是佃農可能一家人都完了。

這是司馬光決計沒有想到的,王安石會連同佃農一塊告。

張斐沉吟少許道:“這是置之他人死地而後生啊!”

許止倩問道:“此話何解?”

張斐偏頭瞧他一眼,“只要這罪名夠重,罰金過多,且佃農所佔比不高,那麼朝廷就可以將他們視作一個整體,逼得地主幫佃農承擔。”

王安石笑道:“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我相信你能夠在公堂上為那些佃農討回公道來。”

他可也是法家人士,而且在律法方面的造詣不低。

之前他說普查,不是拖延,也不是要認慫,而是在為這一手做準備。

張斐道:“我其實沒有問題,畢竟我打開門做買賣,你花得起錢,我是沒理由拒絕的。但是王大學士你真的有想清楚這會引發的後果嗎?”

王安石呵呵道:“我之所以花這麼多錢請你,就是不想連累你小子,好讓他們知道,你是為錢賣命,而非是為我賣命。至於我的話,呵呵,你就不用瞎操心了,若是連他們這些地主對付不了,我還變什麼法,不如回家種田。”

說到後面,他是一臉不屑。

本來他也是要整這些大地主的,只不過那邊還在制定均輸法和差役法,這飯得一口一口吃,壓根他就沒怕過。

張斐忙道:“王大學士可切莫這麼說,一萬貫純粹是友情價,我一張契約就值上千貫,你這次委託我告一百多個人,都還沒算佃農。而且,事關稅務,可是最為繁瑣的。”

王安石鼓著道:“聽你之意,感情我這錢還給少了。”

張斐道:“絕對少了!我當初幫曹棟棟打官司,都得一千貫。這一百零八個的地主,哪個不比那林飛強,算你一百個,附贈狀告佃農,那也得十萬貫啊。”

王安石一聽這價錢,差點沒有噴出老血來,笑罵道:“你小子怎麼不去當強盜?”

張斐回答道:“我就是看強盜沒耳筆賺錢。”

“......?”

王安石無語。

張斐又道:“咱先說好,我是盡力去告,但上不上得了公堂,可不是我能控制的,如果上不了,恕不退款。”

王安石呵呵道:“你小子試試看。”

張斐道:“退...退五千?”

王安石瞅著他不語。

“七千?”

“一口價,退九千...我這準備工作也要錢的呀。”

“最多五十貫,這我還能付得起,其餘的錢我得還給官家。”

“五十貫?不如我幫你墊著算了,還能賣王大學士一個人情。”

“那就這麼定了。”

“我...。”

張斐嘆了口氣,“強盜不如耳筆,耳筆不如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