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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請叫我張老師

只見一個身著紫袍的年輕人大步入得院內。

院中的士大夫們紛紛上前,躬身一禮。

這年輕人正是神宗趙頊。

他之前化名王頁與張斐交談時,對於張斐的許多觀點都深感認同,所以他一直都不想讓張斐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份,原因就是擔心張斐知道,不會再與之這般交談。

他是真的很喜歡與張斐交流一些看法,因為張斐許多看法都很新穎,故此他一直都很期待這一堂課。

“諸位無須多禮!”

趙頊微微伸手示意,又目光一掃,不禁驚訝道:“來了這麼多人啊!”

富弼、文彥博等人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確實。

堂堂宰相,特地跑來看一個耳筆上課,還被皇帝抓了個現場。

這。

不過話說回來,你皇帝不也來了嗎。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道:“官家,自晉武帝設國子學以來,還真是頭回遇到這等奇事,從民間請一個耳筆來此講學,老朽就怕因此寒了天下士子之心。”

趙頊瞧了眼這老者,笑道:“嚴老言之有理呀,朕也是因此而來。”

這老者名叫嚴復,是禮部退下去的官員,而且還是上一任國子監祭酒,這祭酒就是國子監第一把手,在教育界,那可謂是德高望重。

嚴復瞥了眼一旁的司馬光,又故意向趙頊問道:“既然官家對此也不放心,為何還要批准?”

趙頊的背那可是天下第一滑,趕忙解釋道:“朕之前並不知曉此事。”

司馬光不得不站出來,“官家,此事是臣安排的。”

“是嗎?”趙頊故作不知,於是問道:“司馬學士對於教書育人,向來非常慎重,此番安排,必有深意吧!”

王安石立刻道:“官家有所不知,他是知道臣也想招攬張三,故而才急於將張三安置到這國子監來。”

不少人士大夫是緊鎖眉頭。

他們也是這麼猜測的,雖然他們對於司馬光招攬張斐,並不反對,但是也不能犧牲國子監,要知道孔聖人的職業就是老師。

稍微牽強一點的說,這都有辱聖人。

“你休得胡言。”

司馬光憤怒地瞪了眼王安石,這糟老頭子真是壞得很,又向趙頊道:“回官家的話,臣是見張三對於律法方面的學問,見解獨到,臣也幾度因此收益,但他的學問,非書本上之言,故臣才決定請他來律學館任教。”

趙頊稍稍點頭:“原來如此。”

嚴復立刻道:“依老拙看來,這為人師者,見解、學問只是其次,關鍵在於道德品格,在道德方面,張三他根本不配為人師。”

司馬光立刻反駁道:“嚴老先生此言差矣,張三在小節上面或有缺失,但大是大非,他可從未失節,他為李四、史家洗脫冤屈,又舉辦慈善基金會,捐助不少窮人,雖說他的手段,常常引人非議,但目的都是向善,而非向惡。”

這番話下來,有那麼幾個人也是稍稍點頭。

嚴復哼道:“張三救李四,為的是數百貫的佣金,救史家,為的史家的寡婦,至於說慈善基金會,一直存有議論,他是在藉此幫商人避稅。”

文彥博、富弼詫異地瞧了眼嚴復。

對於張斐的事蹟,真是如數家珍啊!

看來他們今日也是做足準備來得呀。

司馬光捋了捋鬍鬚,卻也不好反駁。

王安石就站出來道:“天下熙攘,皆為利往,救李四,獲佣金;救史家,獲嬌妻,此皆乃兩全其美之事,何錯之有?難道非得捨身割肉才算是高尚之人嗎?那可是佛祖幹得事,而非尋常人所為。

至於慈善基金會,呵呵,那些捐入慈善基金會的土地,本也不交稅,如今卻還能讓他們拿點錢出來做慈善,自比一毛不拔要好得多啊。若嚴老先生能夠讓那些人都交稅,我自會奏請陛下,廢除那慈善基金會啊!”

嚴復跟司馬光還能好言相勸,但是對方王安石,他可沒有好臉色看,他可是純粹的儒派,對於王安石的功利主義,是深感為恥,但他臉上並未動怒,撫須一笑:“天下熙攘,皆為利往,此若說人性,老夫自也不會反對,確有道理。”

說到此處,他話鋒一轉,“既然是人性,又何須教也。若以仁義教學,往後學生自當以仁義為先,但人性終不可避免,也會考慮利益,但若以功利教學,哼,只怕學成之後,人人皆會變本加厲,成為貪財好色的卑鄙小人也。此絕非教學之道也。”

王安石、司馬光同時瞧了眼嚴復,這老頭子戰鬥力不減當年啊。

雖然王與司馬口才了得,但人家嚴復可是當了幾十年的老師,而且也參與慶曆新政的辯論,理論真是一套又一套。

司馬光也不想爭了,畢竟人家也是長輩,於是拱手道:“嚴老先生,事已至此,何不先看看再說,若是張三確實不適合,我將引咎辭去律學館司業一職,再也不過問。”

嚴復道:“你說得。”

司馬光點點頭道:“總要有人為此負責。”

嚴復點點頭道:“那好吧。”

王安石也並未表現的非常開心,司馬光辭職,保守派還有那麼多人,換個人上去,不還是司馬光在後面操縱嗎。

這真是來對了!趙頊瞧他們爭得面紅耳赤,暗自一樂,左右張望,“這張三來了沒有?”

論了半天,主角不在場啊!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站在後面一人。

不是許遵是誰。

許遵訕訕道:“我也不清楚。”

一眾士大夫的臉色都不好看,頭天上班,結果這馬上都要上課了,還不見人影。

呂公著呵呵笑道:“我倒是習慣了。”

見眾人看來,他又言道:“那小子打官司,哪回不是最後才到。”

“打官司是打官司,與上任可不是一回事,真是豈有此理。”

“說到底還是計相當初在開封府時,對他太過寬容,以至於這小子目中無人。”

呂公著趕緊閉嘴。

這一圈德高望重的士大夫,他可也惹不起啊!

......

其實張斐已經到了,只不過他將馬車停在國子監邊上的小巷子內,與許止倩做一些羞羞的事。

李四、龍五兩大門神則是站在巷口把風。

“你可別得寸進尺。”

許止倩一手摁住腰間哪只作怪的大手,鳳目爭圓,滿面羞紅地瞪著張斐。

張斐一臉委屈道:“這可不能怪我,誰讓你拉我出來的,我若是提前進去,又得跟那些士大夫們打一場嘴仗,那還上什麼課,上席算了,所以你得陪我打發這時間。”

“你早又不說。”許止倩小聲滴咕了一句,方才張斐就已經跟她解釋過了,她表示非常認同,又瞧他一臉壞笑,不禁鄙視他一眼,噘著小嘴:“瞧瞧你這模樣,哪裡像一個老師。”

張斐眼中一亮:“要不你幫我排練一下。”

許止倩問道:“排練什麼?”

張斐道:“我當老師,你當女學生。”

許止倩兀自不明,“然後呢?”

“然後......!”

張斐一隻手自腰間從山地發起進攻。

“呀!”

砰!

“呃!”

“你這天煞的登徒子,你若去當老師,可真是誤人子弟。”

只見許止倩氣沖沖地跳下馬車。

身後的張斐一邊揉著胸口,一邊鬱悶地下得馬車,心裡滴咕道,虧你還讀過書,連角色扮演都不知道。

這時,李四突然走過來,“三哥,時辰好像差不多了。”

“確定?”

“嗯。”

李四憨厚地點點頭。

張斐突然深吸一口氣,踹起一小本子就瘋狂地往前跑去。

“怎麼回事?”

龍五緊張了起來。

許止倩哼道:“騙人。”

......

“怎麼還不見人,上課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

國子監祭酒陳員生緊鎖眉頭道。

司馬光也開始著急了。

皇帝都在這裡,這要遲到,那真的是.......完了!

王安石瞧司馬光焦急的樣子,不禁揶揄道:“或許人家張三根本就不想當這助教,是君實你逼迫他來的。”

嚴復破天荒地點頭表示支援王安石,“這倒是極有可能,但凡張三有丁點自知之明,也不會來此任教。”

司馬光默不作聲,碰到張斐這麼一個人,也真是夠背的。

正當這時,忽見一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哎喲!跑死我了,但願沒有遲到。”

不是張斐是誰。

司馬光見張斐,真是猶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當即就憋不住了,直接一個縱跳,閃現到張斐面前,怒氣值飆滿,激動道:“你這小子怎麼這時候才來?”

“堵車....哦不,我那車伕不識得路,給走岔了,又有交規在,馬車不能行快,我...我眼看來不及了,於是自己跑了過來,還望司馬學士恕罪,恕罪。”

張斐大口大口喘氣道。

司馬光還欲再說,忽聞鑼聲傳來。

張斐暗自一喜,我真是一個卡點天才啊!

司馬光趕緊道:“快去見過官家。”

“官家也來了?”張斐詫異道。

司馬光道:“別囉嗦了,快些去吧。”

眼神往趙頊那邊瞟了瞟。

“是!”

張斐往前一步,又嚇得退了回來,道:“這麼多人。”

心裡暗道,好險,這要是提前來了,我哪裡還有精力上課啊!

司馬光急得跺腳道:“你還愣著作甚,快些去行禮啊!”

“哦!”

張斐急匆匆地走了過去,正欲行禮,趙頊擺擺手道:“免了吧,都已經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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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民遵命。”

張斐點點頭,這腿一抬卻不知往哪個方向邁,“呃...這教室在...在哪?”

天吶!

文彥博都覺得司馬光這一招棋,走得真是奇臭無比啊!

“咳咳!”

許遵故意咳得兩聲,見張斐看來,然後用眼神瞟了眼,東邊那間最大的教室。

張斐趕緊遞去兩道感激的目光,然後快步往那間教室行去。

來到教室內,只見裡面坐著五十人左右,全都是挨著坐的。

這教室原本最多只能坐三十人,但是太多人想給張斐一個教訓,故此他們還按成績來競爭,最終大家選出這五十個幸運兒上教室上課。

而此時此刻,他們更是激動萬分。

皇帝與參知政事都來了,這要是能夠露露臉,展現一下,那不得起飛啊!

看到張斐進來,猶如餓狼看到兔子一般,一道道飢渴、貪婪的目光射向張斐,真是恨不得將張斐生吞活剝了一番。

張斐匆匆忙忙入得教室,將一個小本子放在講桌上,翻來翻去,也不知道在翻什麼,一副很緊張、匆忙的樣子。

突然,他抬起頭來,一目掃去,松了口氣,閒聊一般地說道:“之前司馬學士請我來這裡任教,我都感到驚訝,我一個小小耳筆,哪能上國子監任教,我是再三推脫,但是司馬學士非得讓我來。

我一直都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們現在這德行,我就明白了,一個個的,坐沒坐樣,站沒站樣,見到老師也不行禮問好,反而跟見到殺父仇人一樣,呵呵.......!”

教室裡面一眾天之驕子,勐然反應過來,趕緊正襟危坐。

個個臉紅得跟猴子皮似的。

誤會!

這絕對是一個誤會啊!

方才他們都在討論,這張斐敢不敢來,見到張斐進來,個個都很開心,要沒有靶子怎麼打出十環,當然也就忽略了師生之禮,也是三三兩兩圍聚在一起,完全沒有上課的樣子。

當然,他從未將張斐當做老師。

陳員生、嚴復等一干士大夫、國子監的直講是深深地低下了頭。

尷尬呀!

王安石、趙頊則是含笑不語。

張斐呵呵笑道:“別裝了,別裝了,什麼師生禮也都免了吧,你們要是好學生,司馬學士也不會請我來給你們當老師,大家都隨意一點吧。”

嚴復不禁低聲道:“這是好一張伶牙俐齒。”

既然抬高不了自己,只有辦法,就是將學生降到跟自己的級別。

有道是,歪瓜配裂棗。

坐在前面一年輕人著實忍不住了,起身反駁道:“我們之所以不行禮,那是因為我們認為你不配給我們當老師。”

此人名叫葉祖洽,也是赴京趕考的考生,從他坐得位子來看,成績應該算是好的。

張斐聳聳肩道:“但我就是你們的老師,這是上面任命的,難道你不認官家,就不用向官家行禮嗎,你可真是太懂禮法了。”

葉祖洽嚇得一哆嗦,面色蒼白。

什麼叫做不認官家。

你是來教書的,還是來要人命的。

門外的官員也被嚇到了,紛紛瞄向趙頊,趙頊見他們看來,不禁問道:“諸位以為他說的有道理嗎?”

文彥博回答道:“回官家的話,他說得確有道理,禮法怎能因己而異。”

嚴復等人也不情願地點點頭。

禮法就是禮法,沒有什麼配不配一說,如果先論配不配,那世上就沒有禮法。

不管怎麼樣,今日張斐就是他們的老師。

正當這時,忽見第二排一個年輕人站起身來,“學生見過老師。”

此人正是蔡京。

其餘人也紛紛起身行禮。

小樣,跟我玩這一套。張斐微微笑道:“我姓張名斐,字易安,號東坡,匪號張三,你們就叫我張老師吧。”